回家(1 / 1)

桉樹陳詞 過欷 6024 字 5個月前

2014.07.14(四天前)

還沒放假,謝樹媽媽就在旁敲側擊他的歸家時間,謝樹以為是想他了純粹盼著他回去。

一時頭熱,最後一門課考完還沒到一小時,人就已經溜到機場,思家心切的行動最大化。

登機前還在計劃完美假期的第一頓是小龍蝦還是酸菜魚,再和陳時一夥人回合,籌謀著逍遙的去處。

滿心滿眼都是該怎麼放肆玩。

越想越不得勁,掏出手機。

野樹:「十兒,你爸爸回來了,準備好接駕。」

陳時:「野哥,你不是今天才放?」

野樹:「對啊,無法,我是行動派。」

陳時:「那你一個人先玩吧,寡人可能得後天,路陽濯他們好像也是過兩天。」

野樹:「行吧,等你們回來再說。」

陳時:「你這麼早回去乾嘛,想家啦?家寶男…… 」還有一個摳鼻動作。

野樹:「滾,我媽應該有事叫我回來。」

……

*

到家已經將近7點,天空染上晦色的日暮光線,幻想著舉家奔騰夾道歡迎的景象。

拉開大門,隻有趴在前廳台階上一條邊牧,耷拉著老臉,似在假寐。

聞聲抬頭看見來人,尾巴已經搖上來了。

“小獅!”

它飛快俯衝下台階,穿過院心的草坪,悶頭迎了上來,體型中等偏大的黑白色邊牧拱著謝樹的雙腳。

他索性放開行李箱,就近往草坪上走了幾步,坐了下來,接受小獅的親熱。

黏黏糊糊的舌頭熱烈地舔著他。

“好了好了,放我進去,哈哈哈哈哈……”

畫麵可以很溫暖,也可以惡搞。

譬如此刻,看著小獅伸進伸出的舌頭,逮準時機,趁它閉嘴的時候,捂住邊牧的嘴筒,虛握著,沒怎麼用力。

直到小獅耐性到頂,前足扒拉著謝樹的雙手,他才堪堪鬆手。

小獅察覺主人情緒高漲,越鬨越來勁,謝樹一鬆手,就會撲倒謝樹懷裡,又拱又舔。

“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你很熱情,哈哈哈……”

……

不一會兒,一人一狗玩得大汗淋漓,呼哧帶喘。

鬨了半天,終於是推開了客廳的門。

“媽,今天吃啥,有沒有……”小龍蝦?

突然就很不想進去了,媽不在,倒是多了兩個人。

客廳裡空氣冷了三個度,“嘶~不好。”

明顯是個鴻門宴啊。

*

6米高的落地窗,深褐色的純色窗簾完完全全拉開,純白色的紗簾隻掀開一角,光亮也是毫無阻隔地透了進來。

從客廳可以看見外麵的泳池波光粼粼,岸邊接駁剛剛謝樹和小獅戲耍的草坪,草坪邊緣一些養護極好的純用禾本科植物鋪開的花境,上層中景是精心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葉黃楊綠籬,渲染著一種極簡的野奢風格。

而更遠處依稀可見的深灰綠色的雪鬆,傲然挺立在靜夜,無不宣誓著,一些規矩的不容置喙。

視線拉回,窗邊和沙發空隙走道儘頭高牆上掛著一整幅巨大的日出畫,深藍帶有淡紫色的霧蒙天空占整幅畫的1/2,地平線向遠山破開的閃著金光的日出,從濃鬱的視覺中心日出出發,暗灰色遠山、五彩斑駁的寒帶針葉林、近水沾染天空淡紫色的湖泊從後向前勾勒推陳,是一幅油畫。

油畫在正下麵的牆角落地是鶴望蘭、琴葉榕和鳳尾蕨組成的一處花盆小景。

謝維明就站在角落小景裡,背對沙發,一身正裝裁剪貼合的一絲不苟,白色光線照亮他的背影,看不到正麵輪廓,顯得硬朗脊背後灰色陰影墨色更濃。

他拿著噴灑正澆著那叢墨綠色的鳳尾蕨,一手還插著兜。細密的水柱一道道淋在蕨葉上,水滴彙聚落下,葉麵慢慢回彈。

有些許灑到了旁及的琴葉榕葉麵,他終於舍得把插兜的手拿出來,沒找到合適的擦拭,就準備去抽放在茶幾上的紙巾。

轉身抽空看了謝樹一眼,氣息低沉:“回來了,今天沒有小龍蝦,你媽臨時加了台手術。”而後繼續擦琴葉榕葉麵的水珠。

“小野,過來。”一直坐在正中灰色沙發上的老人開口道,並未回頭。

他拄著一把黑色的拐,雙手搭在拐上,戴一頂深色的帽子,耳廓露出的頭發和兩鬢已然花白,衣著樸素,細看是板板正正的

中山裝。

謝樹即使再看不慣謝維明的故作矜貴姿態,還是放下斜挎包,挪到沙發,規規矩矩叫了一聲:“爺爺”。

謝爺爺微笑著對他商量:“這麼著急把你叫回來是我的主意。”

謝樹不明就裡。

誠然,再不願意麵對謝維明那副道貌岸然的麵孔。

爺爺的話肯定是要聽的。

謝樹坐在了離爺爺最近的那側沙發上,認真開口:“嗯,那爺爺您說,到底是什麼事,這麼火急火燎的。”

爺爺目光炯炯有神,饒有興致的看著他解釋:“我有一個多年的老戰友,現在隨兒子從國外遷回來了,有一個與你年齡相仿的孫女,你去見一見,怎麼樣?”

謝樹吃不透爺爺的意思。

這是要乾嘛?戰友?外孫女?

那條線和自己搭上了?

一千個問號每一個都很神奇。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話還沒問出口,他爺爺繼續說道:“人,我也信得過。就去吃個飯?”老頭慢悠悠開始忽悠調侃,“我們老輩訴衷當年勇,你們權當初識小聊,怎麼樣?”

不怎麼樣。

你孫子才22。

22!

謝樹沒有感情的乾脆回答:“不去。”

“就一頓飯,你呆半個小時就走,”老人家不依不饒。

謝樹轉了轉眼珠,看著古稀老人疑惑說:“不是,爺爺你去不就行了,非得拖上我?”

爺爺歎了口氣,自顧自搖頭:“你們小輩在活躍活躍氣氛嘛!我們老了,什麼都不懂了,跟不上了。”

不對。

謝樹看他爺爺八風不動的樣子,訕笑打趣:“嘶~爺爺,你是不是有事,怎麼還有你怕的人?”

爺爺傲然冷睥著謝樹,“哪裡,你爺爺我怎麼可能。”

“那你,是誰犯事了嗎?”謝樹說著,目光向身後瞟了瞟。

……

聽不下去,這話題是越扯越遠。

謝維明憤然把紙巾扔向垃圾桶,突然插話:“叫你去你就去,廢話那麼多,一天天沒個正行……”

“你急什麼急,難不成這裡麵真有你什麼事?”謝樹玩味看著他爸,尾音都在上揚。

謝維明用不容反駁的命令口吻:“你必須去!”

……

“難得看你急成這樣,原來這就是我回家的第一場大戲。”謝樹看自己的熱鬨不嫌事大。

謝維明坐在了謝樹沙發的另一側,兩人中間是分明的楚河漢界,他側頭審視著謝樹,鏡片反射著虛虛幻幻的倒影,緩緩開口:“少給我扯那些虛頭巴腦的,二十多的人了,還整天嘻嘻哈哈。看戲?我看你是皮又癢了!”

“那你總得告訴我是什麼事,當事人連個知情權都沒有?”謝樹脫掉厚重的黑色外套,架起二郎腿,姿態緩和著擺譜。

謝維明手肘攤在膝蓋上,“我們想合作,起初不知道有你爺爺這層關係,我看中了他們的產品技術,但他們剛來市場在我的手裡,都在考察對方,缺個由頭和契機。”而後緩緩向後靠,搭在扶手上的手食指有規律的輕敲著沙發。

謝樹嘖了一聲,不屑一顧,“你魅力大,這種事都搞不定?”

不妥妥工具人嘛。

工具人起身準備離開。

“年輕人應該多出去走走,對你以後的圈子也有幫助的。”爺爺語重心長。

……

謝維明看著他的背影,直接發號施令:“明天下午6點,接上你爺爺一起,椒珺酒店1306,提前15分鐘到。”

……

“哦。”謝樹踏上樓梯。

眼珠一轉,嘴唇一抿,應該談個條件。

謝樹停下腳步,一腳踩一個樓梯踏麵,慵懶斜靠在欄杆上,俯視他爸,要笑不笑的開口:“這事以後,這個假期不許煩我。”

謝維明冷淡開口:“我下周會出差,後麵時間可能會出國。”你想見我都不一定見得到。

……

“哦”。

工具人事不關己,瀟灑離場,傳來回聲和二樓關門聲。

徒留客廳的爺倆,大眼瞪小眼。

這算是答應了?

謝維明嗤笑道。

“祖宗。”

*

陽光順著窗簾的罅隙,歪歪斜斜一條落在謝樹的臉上,風吹動簾子光從左臉頰晃動到右眼,他朦朦朧朧覺得刺眼的熱意。

昨晚就應該把窗簾拉嚴實!

煩躁揉頭,看上去又困又倦,又不想去拉窗簾。

風把院子裡的楓香拂得唰唰作響,混合著一絲安然愜意,空氣中彌漫著惹人的飯菜味。

“小野,起來了,中午了,懶覺沒你這麼睡的。”響起了敲門聲。

拿手機的間隙,扯著脖子沙啞回答:“知道了。”

11:24。

長手長腳把自己支到窗邊,雙手拉開窗簾,陽光瞬間湧入,鋪滿書桌地板。

宅子在較高的山腰,這附近都是富人區,彆墅花園彼此間隔較遠,從這裡可以俯瞰完整大半個城市的景色。

遠山青黛,驕陽透過雲層射向水汽氤氳的南湖,淡藍的霧霾隨日光下瀉籠罩著大地,近街的小巷錯綜複雜,恍惚發覺自己幾個月沒見到這樣的景色了。

回複了消息,睡眼惺忪地洗漱好已經是20分鐘後的事了。

慢慢吞吞地保持龜速向樓下移動,回家真好,可以永遠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大少爺。

小龍蝦個頭很足,每一個都有五六錢大,他心想這是山腳的魚市買的還是趕早去臨近菜市場買的。

媽媽把盛了半碗的魚湯放在他右手邊,他正轉身欲把手中剛剝好的蝦放在媽媽碗中,一個交錯,四目相對,兩人笑了起來。

與另外兩尊佛不一樣,這是飯桌上唯一有活力的一角。

"媽,你晚上不和我們去嗎?"

“我走不開,下午和晚上的班,這幾天科室有出去培訓的,缺人。”

“哦,奶奶呢?”謝樹漫不經心喝著魚湯。

顧醫生吃著蝦,有些好笑地說:“她忙著呢?書法班上著,又是各種聚會party常客,又是和她的老姐妹全球遊。”

謝維明橫插一腳,威嚴出聲:“少在哪裡打馬虎眼,你想乾什麼?”

謝樹嘴角笑容一頓,反問:“就問問,不行嗎?”是不想好好吃飯了嗎。

眼瞅著氣氛凝滯,顧醫生給了謝維明一個眼神:"維明"。

才假期第一天,糟心呐!

“怎麼?去看看嘛。我就盼著你回來了,等到下周我空閒了,你陪我逛逛街啥的。”顧醫生打趣道,儼然一副看戲姿態。

“誰怕?我真的就問問,那我實習呢? ”謝樹順口問。

“放心吧,下月初也就是下下周就來我這,你的護士姐姐阿姨們老早就在問了。”顧醫生搖頭無奈笑著說。

顧醫生推了眼鏡,微微附身靠近謝樹,分貝低了一度,繪聲繪色地和謝樹講著悄悄話,關於醫院裡的趣事,家族裡的鬥勢以及小獅的糗事。

兩人弓著身,聊起了一些有的沒的。

吃過午飯,送顧醫生去上班後,謝樹在院子的小亭子裡坐了會,饒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也抵擋不住困意,就準備回房間,把自己摔進被子裡。

途徑二樓書房,聽到爺爺好像在裡麵,正準備說下午過去的事。就聽見謝維明交談的聲音,嗓音亙古不變的鎮定理性,一時間覺得沒必要找爺爺說了,抬步離開。

“這件事為什麼要把小野扯進來?”

嗯?我的名字?提起的腳尖向後倒退,就是好奇,不稀罕也不是故意聽牆角的。

“你是真的想聯姻還是為了什麼,給我個實話,我們家什麼找不到,你還非得上趕著湊?”爺爺的聲音。

謝維明:“爸,我這麼做肯定有我的道理。”

爺爺:“要是讓我發現你想插手小野的人生,你最好死了那條心。我已經虧欠他的小時候好多,每次看到他下意識的疏離我內心都不是滋味。他隻是在你麵前混,什麼都和你對著乾,但是是有孝心的。當初我想讓他從軍從政,你想讓他從商,最後自己偷偷去學了醫,你還不明白嗎?他就是不想成為像我們一樣冷冰冰的。現在這樣也好,和小顧學學,做個醫生有什麼不好。”

謝維明:“爸,不會的,我有分寸,我比你在乎他。這件事我準備好了再和你解釋。”

爺爺:“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的承諾!”

書房的門打開,傳來老人拐杖“嗒嗒”聲。

“不用你扶,我還沒老到那個程度”,接著是緩緩下樓梯聲音,還有似有若無的粗重喘氣聲。

謝樹背靠在自己房間門上,聽到書房關上,又等了幾分鐘。

攝手攝腳地趴到書房門上,活像做賊。

“沒事,他答應了。”

……

“不用,他一定會去的。”

……

“期待晚上見麵,再見!”

不對勁,怎麼有種陰謀感。

你大爺的謝維明。

我管你什麼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你那些無孔不入爐火純青的手段最好彆往自己身上使,什麼聯姻什麼合作,小爺我不伺候了。

不隻是工具人的話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於是,傍晚司機張潤擦完車,整裝待發。

謝樹爺爺坐在客廳等著謝樹,眉目壓著很重的一條線。

他叫張潤上去喊人。

臥室裡空空蕩蕩,連個鬼影都沒有。

謝爺爺啼笑皆非:“來,小張扶我。”

小張躊躇不定猶豫不決:“那這要通知老板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走,我們自己去,哈哈。”謝爺爺腳下生風,幸災樂禍。

「媽,我回永安看姥姥姥爺了。彆找我,關機了。」

……

顧笙然看到這條短信已經是晚上9點過,她剛從手術台上下來。

工具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