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1 / 1)

雲都來的太醫已經安排下去了,宿州所有的客棧都被征用,用來診治出現嚴重症狀的百姓。

雲都帶來的藥材是足的,眾太醫幾乎沒歇息過,連夜討論疫病的診療方案。

此時已是深夜,見青能聽到窗外小孩的哭聲,可憐得很,還辦著他旁邊娘親低聲的流泣。

她難以安然入睡,換了霜月進來,帶好厚實的麵紗,下了樓,直奔太醫們所在的時疫局裡去了。

來來往往的普通醫師提著滾燙的藥桶,見青嗅到了濃重的藥材味兒,明明這麼晚了,去還是如同白日一般忙碌。

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子端著碗藥,沒看路,直直向見青這邊跑來,霜月來不及喝止,那女子撞上來。

見青靈便地閃過身,那女子這才反應過來,腳步有些踉蹌,熱藥撒在了地上,一些落在了見青的衣袖上,燙紅了皮膚。

霜月立刻訓斥道:“怎麼回事,急急忙忙的,燙傷了王妃!”

那女子立刻往地上一跪,自己也燙傷了手,紅成一片,顫抖著身子伏在地上。

見青聽到了女子喉中的嗚咽和害怕,按住了霜月的手,她也立刻回複了平靜。

“起來吧,本宮無事。”

見青蹲下拉她起來,注意到她手上肌膚已然疼痛受損,她小心向下滑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女子也送了一口氣,側著眼睛看了看麵前的貴人。

“多……多謝王妃。”

“再去裡麵打一碗藥吧。”

這女子隻能看見見青的上半張臉,這才知道這位尊貴的王妃眼睛看不見,又瞧著她神色溫柔聲音和藹,放下了心裡壓抑的緊張不安,點頭嗯了一聲。

見青轉身欲往前走,卻聽到那女子小聲地繼續喚了她一聲。

“王妃……”

“怎麼了?”見青轉過身子。

那女子又頓時跪了下去,不顧地上的汙穢連磕了幾個響頭,眼淚卻再也含不住:“求王妃救救我們,求王妃救救我們。”

“雲都的太醫已經來了,藥材也無後顧之憂,姑娘何出此言?”

“王妃初來乍到,還不知曉宿州情況。原本大家都隻以為是尋常風寒,但前幾日死了好多老人和小孩,人發燒就燒沒了。雲都的太醫們都來了好幾日了,這湯藥都沒變過,喝起來都是一樣的。根本就是救不了這病,治標不治本,隻能延緩著……”

說著女子就開始哭,引起了時疫局內部其他官員的側目,還有一些走得顫顫巍巍的百姓也停下來,跪在了她一旁。

見青聽著周圍人的細細哭聲,心中也有些動容。她其實並不擅長處理這樣人多的場景,但如今她奉旨前來撫恤百姓,自是要儘到安民心的責任的。

“眾位不必擔心,太醫們都在全力想新的藥方。但畢竟此病古怪,新的方子總得太醫們親自試過了,才能給百姓們服下,還請眾位再堅持幾日,本宮定然給諸位一個交代。”

不知道什麼時候,麵前的人聚集起來,烏泱泱的,叩謝著她這位攝政王妃。見青沒想到自己的緩兵之計竟然一語成讖,心裡有些不太舒坦,快步走向裡麵。

遠遠的就聽見裡麵的太醫們在吵架,見青推門而入,才暫時平緩了裡麵劍拔弩張的氣氛,眾人垂下頭,有些唉聲歎氣,流露出一絲無力的悲傷。

“各位如何了?”

見青感受到空氣中濃重的愁思,但還是麵帶微笑。

眾太醫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有些推三阻四,終於一個老者歎了一口氣,大大向前挪出一步:“王妃,老臣無能,這幾日用儘了終生的手段,多次試藥,對此瘟疫……終是,束手無策啊!”

見青皺了皺眉頭,問道:“諸位可否確定,此病症,與寧國開年便出現的瘟疫完全一致?”

“老夫可以確定!”

此時,宿州的一位時疫局官員站了出來,說道:“年初之時南邊就出現過類似,但當時此病隻死了幾個老人,並未出現流行的情況,更何況開春時分,傷寒本就常見,尚未引起注意。如今已經入秋,此瘟疫也迅速拓展開來,這幾日,已經出現了正直壯年的病患高燒不止,卻與寧國瘟疫同源!”

“各位都是雲都來的太醫,每日先按傷寒舊方穩住百姓們的病情,至於——”見青心中有了主意,卻被躲在人群後邊的一位太醫打斷。

“臣,有一言……”

霜月看過去,是一位年輕的太醫從一群花甲老人中踱步而來,被眾位老前輩們凝視著,有些不由得的緊張,掂了掂袖子。

他跪在地上,“卑職唐順,見過王妃。寧國自開春以來,疫病蔓延其南方各州,卻已經完全控製住,必然已經有了特質的藥方,臣,想請王妃,為宿州百姓,向寧國求得藥方!”

這下其他太醫們坐不住了,其中有人大叫道:“去向寧國求!唐順你瘋了嗎!”

“這怎麼能行啊,王妃千金之軀,難道還要跑到敵國去嗎?”

“找寧國求藥,豈不是打了桓徐兩國的臉嘛!”

房子裡頓時吵擾成一片,嘰嘰喳喳地,唐順跪在地上,卻眼神堅定,任由這些攀誣嘲弄的眼色和言語落在他身上。

見青輕抬起手,房屋內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看著她,麵色如古井無波,等候這位貴人的意見。

“五日,”見青嘴唇輕啟,“五日之後,若太醫們找不到解決之法,本宮自會跨過邊境,為百姓求藥。”

霜月有些驚訝,瞳孔微擴,也側目看過去,卻發現首席依舊是淡淡的,成竹在胸的樣子

“王妃……不可啊……”一個太醫跪下來,“您身份特殊,若是冒然前往寧國,怕是會對大局不利啊……”

“是啊……”眾人附和道。

“五日,五日會死很多人的,還請王妃速速決斷。”唐順卻依舊跪在地上,大聲喊出來,與眾人再度意見相左。

“唐順你個瘋子,你是不是寧國來的間諜,若是寧國那邊對王妃不利,你想讓攝政王和徐國皇帝如何自處?”

“卑職隻知道,醫者仁心,百姓憂苦,不分國界,寧國的醫師們在瘟疫之災中死傷無數,試出奇藥,必然懷抱救世之心,王妃若真想撫恤百姓,不若早日出發……”

“唐順,你僭越了。”見青輕輕向前一個踏步,眾人立刻慌了神跪拜,唐順也在她腳前微微戰栗。

這王妃自小是徐國金尊玉貴養大,曆來脾氣嬌縱,眾人又皆知她失明後性情大變,但又能與他們那活閻王相親相愛,雖然一路上這位貴人從不多言語,但瞧著如今這架勢,這威壓,怕真是一張床上睡不出兩種人。

“王……王妃,唐順閱曆尚淺,冒犯了王妃,還請王妃……饒了他這一次。”

“……王妃……,這求藥一事,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本宮說五日,便就是五日。”見青的語氣不容置喙,“唐醫師與其介意本宮不體恤百姓,不若埋怨自己醫術不精,早日進步,才好杏林春暖,全了自己兼濟天下的誌向。”

見青抬起來,霜月接住,轉身走了。眾人立刻歇了氣,唯有唐順害怕地跪在地上,雙手扶住地麵,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耳朵也屏蔽了外界對他的指責,有些失神。

見青二人回到客房,關好門窗,霜月問道:“公主怎麼打算的,如今該怎麼辦?”

“你明日聯係一下邊境的據點,把我要出使寧國求藥的消息傳遞過去。”

“真的要把藥方給他們嗎?”

“寧國已經準備好了,若是真是疫病蔓延桓國,隻會再度消耗陛下的耐心。”

寧國已經從疫病中恢複過來,現在大軍正在暗處集結之中,隻欠東風。疫病蔓延,並不利好寧國,反而增加了負擔,還消耗了將士們的士氣。

“屬下知道了。”

“還有,彭州太守劉化那邊,可有消息?”

劉化早年間曾是齊王麾下,性格果直,又善謀算,但似乎好幾年前與齊王產生了不小的嫌隙,發配到彭州這塊兒貧瘠之地,但為官倒是不錯,任職期間彭州發展迅速,彭州軍也算上乘。

“梅花衛已經將其盯緊,目前還沒有情況。”霜月回答道。

見青點點頭,西邊的情況她也沒有很擔心,她給榮儀林寄過去的那封信,應該已經足夠了。

霜月看她呷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桓國北部、東部的梅花衛已經傾巢出動前往雲都,一切都按首席的計劃進行中。”

見青點了點頭。

此時,雲都攝政王府。

楚玉澤匆匆從宮裡回來,直奔王府地牢。才不久前,薑義傳來消息,順著火藥的線索,摸到了一個嫌犯。

雖不是青梅,但抓到一個青梅部的人也算不錯了。

打開刑室的鐵門,楚玉澤看到一個男子,扮成商人模樣,如今被掛在鐵架上,身上的血痕不少,衣服的顏色都快完全被血淹沒,分辨不清楚了,他已經疼得垂頭昏睡過去。

楚玉澤一個眼神甩過去,薑義一盆水往他臉上潑去,深秋的水冰冷刺骨,那人瞬間清醒,眼神恐慌地盯著麵前俊郎又恐怖的男人。

“招了嗎?”楚玉澤的眸子徹底深了,再加上多日侍疾眼下產生的烏青,顯得更加詭異狠辣。

“隻招出來是青梅部的人。”薑義回答道。

他瞥眼望去,攝政王確實一直沒變過,審人的時候還是一臉陰狠。

“青梅在哪?”楚玉澤一邊低聲問道,一邊已經摸上了桌麵上的各色刑具,像在挑選珠寶般,個個比對挑剔。

“我……我真的不知道……”

看著楚玉澤拿起刀來,麵帶笑意地走過來,那男人充滿血汙的身體發出顫栗,瞳孔不由得擴大。

伴隨著猛烈的慘叫,男子已經氣若遊絲,連顫抖害怕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說……我都說,我不知道首席在哪裡,但是……有一個,就在……就在王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