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1 / 1)

“邱尋姑娘,先吃些東西吧。”見青把食盒打開,熱氣騰騰的飯菜香溢出,邱尋咽了咽喉嚨,認出她來。

幾日前不小心撞到的貴客。

“王爺,可否回避一二。”見青側身過去,對著楚玉澤笑道。

看著王妃自信的神色,又覷見邱尋對他滿臉的懷疑,他撤下了所有人,隻留下霜月在監牢外。

“你是王妃?”

“看來你姐姐沒有告訴你,”見青對她淺笑,“你似乎很不信任攝政王。”

她翻了個白眼,咽喉喑啞但不失銳氣,“我看他與世家一樣,都是覬覦寶位,雞鳴狗盜之輩。誰不知道他上位以來到處逮人,逞什麼威風!”

見青輕輕搖頭輕笑,摸索著把碗拿起來,細心把筷子擱在上麵,遞給她。

“皇帝改革擢選,攝政王督察此事,就是為了還寒門布衣一個公道,世人隻知他活閻王的名聲,怎能知他背後與世家貴族過鋒交手的難處。”

邱尋吃著飯,不說話。

“你一個小小的學子,都知道模仿張謝兩子的筆跡去引導民眾為此謀個交代,世家又怎會不知利用鬼刹閻羅的名聲,把攝政王打成人人避而遠之的佞臣酷吏。”

她停下了筷子,咽下最後一口飯,眼中有思索。

“你們想讓我怎麼做?”

“你有證據嗎?”

邱尋看著她,眼波中還是有著遲疑。

見青繼續說服:“攝政王現在把你提到天牢你,也是變相的保護。凶手被曝屍荒野,禮部大火,背後之人已經動手了,加上你今早鬨的那一出,怕是已經查到了鳴金坊頭上。”

“他們會對我姐姐動手?”

“攝政王已經將你姐姐保護起來,你在大牢裡,若是他們敢在天牢裡動手,左右不過通過食物和水源。”

見青打開最後一層食盒,在邊上一提,竟出現一個暗格。

她摸出一把短匕首,交到邱尋手上。

“但世事難料,萬一他們非要鬨個魚死網破,用它好好保護自己。”

邱尋接過匕首,藏在了衣袖裡,完全看不出半點形狀。

“這件事,我一開始也隻是猜測,因為弘參學堂的老師有些不對勁。我做了些手腳。但你說,禮部大火,我猜……一定是換卷了!”

換卷幾乎是擺在明麵上的答案。

見青問道:“茲事體大,可否請攝政王進來?”

邱尋又上下打量了見青一下,歎了口氣,無奈道:“好吧。”

見青先從地牢裡出來,若有所思。

邱尋的證據已經可以說明,這卷子在呈到歐陽衡批閱前,張安兩子的文章一定被換過,但至於換成了誰的,尚未定論。

能不能抓到背後的世家,這是楚玉澤該擔心的事,她倒想趁此機會,幫邱尋一把。

蕭家嗎?

見青想起了蕭適今年擢選成功,以其膚淺的文字,在今年改革下定然是拿不到的。

或許可以從蕭家,還有蕭適妻子的母家,謝家查起。

楚玉澤還在問邱尋女扮男裝的事,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一直叫她先回府。

霜月扶著她的手臂,兩人在宮中慢慢踱步,吹著夜風,倒是舒適。

“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見王妃,荀某,見過王妃娘娘!”

玄梅快步跟上,兩人齊身邁步,頗有默契。

“你動作倒是快,保住了禮部的卷宗。”

“不過是尉遲推舉我入宮替太皇太後診治頭疾,一不小心順路了一下。”

“是誰縱的火?”

“那我可不知道了。我就是來提些東西,那時可得趕快回去給太皇太後複命呢!逮人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你夫君的手段才是。”

對啊,把梅花衛據點翻了個底朝天,白梅赤梅受罪頗多,她可不能小看了楚玉澤的本事。

隻要能抓到,這或許會是鏟除些個不安分世家,殺雞儆猴的好機會。

“最近可要小心,”玄梅提著個藥箱,打笑般的口氣,“還有,尉遲氏的心思,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穩。”

尉遲?

什麼意思?

見青停了停腳步,又繼續往前走。

玄梅繼續在耳邊說道:“尉遲就算得了個可造的夫婿,但也少了一個本姓的皇後。顧家子的妹妹能不能扶得上去是一說,世家之間就沒有永遠的敵人,你可得好好盤算清楚了。”

見青蹙著眉點了點,麵色凝重。

出了宮,玄梅上了尉遲氏的馬車便揚長而去,隻留下塵土四散。

見青也上了馬車,等楚玉澤。今晚楚玉澤有些不對勁,她想等他把話說清楚。

若殺害兩名寒門的,是蕭家的人,那玄梅突如其來關於對尉遲家的提醒,又是什麼意思,尉遲初有參與其中嗎?

現在案子推進到這裡,藏在暗處的人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邱尋,如今她在楚玉澤這邊,自然擔心拿到了什麼重要證據。

世家壟斷朝堂便一直靠得是無窮無儘的官員擢選,皇帝和攝政王今年大操大改,傷及根本,肯定要是見血的。

怕是這把刀,她、楚玉澤、邱尋,都逃不掉。

“不是叫你先行回府嗎?怎麼還待在馬車上?”

見青還沉浸在思索裡,一時沒抽離出來。

“怎麼了,一上來就呆愣愣的?”

楚玉澤風塵仆仆地上車,見青聞到了熟悉的熏香,鼻子輕嗅:“王爺換衣服了?”

他笑了笑,露出皓齒,“王妃太機靈了,本王換身衣服也知道。”

今日操勞,衣衫已經臟了,根本也沒想到王妃會來。跟邱尋交代完,即使想著王妃可能先回去了,他還是特地換了一身乾淨的。

“怎麼突然來了地牢,還三言兩語就說服了邱尋,這樣顯得本王很沒用啊!”他繼續問,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揉捏著。

馬車開動,穩穩的。

“我與她姐姐有些私交,對她也算得上認識,覺得她不是什麼作奸犯科、結黨營私之人,所以特來瞧瞧,沒成想竟然幫到了王爺。”

“擢選一案牽涉眾多,本王不想王妃卷進來。”楚玉澤聲線低了下來,語氣認真。

見青反握住他的手,安撫道:“我既然都是王妃了,定然是逃不過的,更何況本宮是徐國公主,王爺與其憂心我的安危,不如早日除奸斬佞,天下寒門學子,都等著陛下和王爺,給他們一個公道呢!”

他理順見青額間的碎發,眼中儘是溫柔的碎星,笑道:“多謝王妃。但是今晚——”

颯!

颯颯!

數箭穿飛,劃破得之不易的溫情。

薑義一個騰身,箭鏃垂落,吻地哀鳴。

車夫被射中心臟,翻車而下,頓時沒了氣。

車身一抖,馬匹銳聲!

薑義在轎廂四周來回斬箭,分身乏術。

霜月大喊:“可有銳器?”

薑義順勢甩出腰間小刀,霜月穩穩接住,一個利落翻身砍掉韁繩,馬匹竄逃。

“王爺,下車!”

楚玉澤攬著見青的腰肢跳下車來。

下一秒,萬箭齊發!風聲哀鳴,車廂被射成篩子,支離破碎。

楚玉澤袖中拿出一個煙花彈,扯開引繩,瞬間炸至空中,形成銀色的蛇紋。

“薑義,護送王妃回府!”

數十個黑衣刺客從房頂如鷹隼降落,手持寒刀,殺氣騰騰。

楚玉澤的暗衛也傾巢而出,腰間配著銀色腰帶。

兵器相撞摩擦,生出刺耳的電火之聲,血腥之氣湧來,薑義和楚玉澤將她和霜月護在中間。

四處的跳動、慘叫讓見青血脈沸騰,若非被困在榮洛這副沒有武功的身份裡,她真想三下五除二地解決了這群雜碎嘍囉。

呲——

見青耳朵一動,瞬間捕捉到一陣異樣的風聲。

楚玉澤!

她心中一驚!

若是他死,大桓不會有新的攝政王,世家將徹底掌握大桓,她的潛伏也全部白費。

見青根本來不及深思,瞬間一個側身,向那熟悉的背影撲去。

多年梅花衛的靈敏讓她一步到位,直直擋在楚玉澤麵前。

嗞!

是刀鋒劃破血肉的悶哼聲。

好痛……但是……剛好擦過心臟,沒有傷及要害。

她太聰明了,聰明到連擋刀都算得那麼精妙。

死不了的。

她笑著,感受到漸漸失力的身體。

楚玉澤轉過頭,看著熟悉的身影擋在他的麵前,下一秒,胸口因為受傷而微微前挺,直直地倒下去。

“公主!”

“王妃!”

援兵已到,昏睡前,見青聽到禁衛軍有力的腳步聲,還有微微震動的甲胄,使得街道微微顫抖。

溫熱的血流出。

她躺在楚玉澤的懷裡,胸前是被血色汙染的月華白衣,刀身鮮明醒目,刺痛著她起伏的呼吸。

“榮洛你瘋了嗎?你替我擋什麼刀!”

楚玉澤跪在地上,眼前泛起一片猩紅,刺痛了他的雙眸,關閉了耳朵,隻能聽到女子顫抖泛痛的隱忍呼吸。

親衛隊已至,一個沒死乾淨的刺客爬起半身咬唇,楚玉澤抬眼一瞥,手中利刃飛馳而出,刺穿了他的手臂。

刺客頓時慘聲戾叫,口齒大張。

薑義直接飛至麵前,往他嘴裡塞了一團廢布。

“都是死士,嘴裡含毒!給我抓活的!”

楚玉澤抱著地上的昏迷的女人,眼中含淚:“去請太醫!”

“城裡所有的醫師,都去給我請來!還有尉遲府!快!”

她的血止不住地留,染紅了他的手心,花了他的掌紋。

“本王不許你死,你要撐住,好嗎……求求你……求求你……都是本王的錯……”

胸口的血還是源源不斷,好似以她鮮血為飼的紅蓮綻開,詭異而妖冶,連同他的心臟揪在一起,無所忌憚地蠶食起來。

身後刀光劍影未消,他橫抱著她踉蹌起身,頭上的碎發墜著凝固的血水,混雜著刀劍中飛揚起的塵屑,墨眉下的眼眸如雷雨間的月影搖蕩,陰鬱與瘋狂難舍難分。

此時,大牢裡。

一大隊禁軍圍住整片區域,鐵甲寒光。

皇帝站在在監牢裡,雖然年歲尚小,但已有威壓,他深沉地看著地上躺著一個死去的女人,此人正是那日鳴金坊內首先接待見青的姑娘。

邱尋眼中滿是驚懼,蜷縮在一旁的乾草堆裡,戰栗著,手上是血跡斑斑的匕首,還不斷滴著血。

“我殺人了……”邱尋顫抖道。

“不對……是你要殺我!”邱尋還是滿眼不可置信,“為什麼你也會殺我……”

手指脫力,再也握不住血淋淋的匕首,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