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詩(1 / 1)

“奴婢見過攝政王妃,太皇太後喚你進去。”

“謝過文姑姑。”見青頷首行禮,被領進安壽宮。

今日起了個大早,見青帶著禮物來到了宮中麵見太皇太後。

先帝早逝,雖說楚玉澤按遺訓輔政治國,但如今的殿下陳禎文由太皇太後撫育長大,大桓又重視孝道,此次各族女子入宮和皇後遴選的事,必得由太皇太後點過頭才算數。

穿過清幽的渡廊,終於進了正堂,空氣由春雨綿綿的濕潤轉變為寺廟裡的淡淡焚香,古樸淡雅。

“臣妾榮洛,拜見太皇太後。”

“快上座!”太皇太後的語氣倒是比見青想象中和藹很多,一開口便關心起她來,“公主遠道而來,當日徐國使團來往的宴席本宮身子不適,未能見到公主,當真是遺憾。”

見青笑笑,“哪裡的話,臣妾與攝政王成婚已經有些時日,未能早日麵見太皇太後,是臣妾的失禮。今日特帶來一對玉如意,通體采自琉州白脂玉,溫潤養人,最適合太皇太後您。”

見青便說著,下人便從門外進來,端著這些個寶物。

“聽聞太皇太後喜佛,恰好故國佛教繁盛,臣妾今日還備了幾卷金雕經書,一並獻與殿下。”

殿中的尊貴老人一直瞧著見青,沒想到傳聞中的徐國公主嬌生慣養脾性急躁,如今看來竟是虛妄,生得俊俏又禮數周全,不卑不亢。

隻可惜雙眼廢了。想到這裡,太皇太後有些心疼和惋惜。這公主本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卻遭此變故。

她點頭笑了笑,臉上略帶嚴肅的神情也褪了下去,“公主用心了,哀家很喜歡。”

“攝政王事務繁重,受先帝所托不敢稍有歇息,脾氣和名聲呢,也不算太好,若是他有哪裡薄待了你,切記來找本宮,哀家自會為你做主。”

見青嫣然一笑,說道:“攝政王脾氣古怪了些,但都是為了大桓朝堂安定,臣妾也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自會與攝政王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多謝太皇太後體恤。”

話音剛落,一個稚子之聲從殿外傳來,“皇——祖——母,皇祖母,孫兒今日不想見裴學輔!”

九殿下從殿外跑進來,又一跳一跳地跑到太皇太後跟前,趴在老人膝上。

“臣妾榮洛,見過九殿下。”

當今養在太皇太後殿裡的,除了九殿下陳禎訓,自然是沒有旁人了。

九殿下為林太妃所生,先帝最小的皇子,可惜太妃去世得早,孩子早早就被先帝交給了太皇太後撫養,如今也不過八歲,正是耍孩童脾氣的時候。

“皇祖母,這位姐姐是……”九皇子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麵前陌生的漂亮美人。

“是攝政王迎娶的王妃,徐國的榮洛公主,快些行禮。”老人扶著孩子的腰身,眼中滿是慈愛。

“見過王妃叔母。”

“九殿下不必多禮。”

太皇太後對小孩兒的撒嬌照單全收,“若是今日想玩樂,便算了吧,明日可得好好背書!”

“近日各部都忙在著籌措選秀,皇後遴選事大,不知太皇太後可有心儀的人選。”

太皇太後聽到這話鋒一轉,招人將九殿下領了下去,文姑姑也知趣地帶上門退下。

太皇太後啟言:“其實哀家心裡最中意尉遲氏的大小姐尉遲初,嫻靜貴重,隻是比皇帝大了不少,尉遲家怕是不會將她送進來。”

“皇帝年幼,根基尚淺,需得一位母儀天下,出生顯赫,賢惠勤勉,知書達理的皇後才是。”

太皇太後出生另一大氏族蕭家,目前的禦史大夫蕭年,是太皇太後的侄子。

不過太皇太後與蕭家有些許微妙,見青曾在乍春館聽過其中的故事,宮中的世家女,善終的並不多,太皇太後也曾作為一顆棄子。如今隻是獨自撫養著九殿下,不怎麼過問政事,多少有些獨善其身之意。而九殿下的生母,出自何氏麾下的林家。

見麵前的盲女沉默了一會兒,太皇太後卻突然笑起來,有些灑脫,“王妃心裡清明,哀家也不想賣關子,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攝政王的步子,已經跨得過大了。”

見青聽懂了她的提醒,點頭示意,“多謝太皇太後提點,臣妾明白了。”

見青出了宮,在馬車上盤算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她原本以為太皇太後一路撫養當今陛下長大登基,又與母家之間有些齟齬,必定全然支持陛下和楚玉澤對抗世家之力。

雖說世家直接也明爭暗鬥,但大致上還是擰成一股繩。畢竟若是一家被開了刀,其他的也便跟著唇寒齒亡。

如今看來,太皇太後對九殿下過於寵溺,她年事已高,若要為九殿下謀個好前程,怕是在中間搖擺不定。

皇後這個位置,若想如陛下和攝政王所願,怕是免不了世家的一陣反撲。

沒想到剛下馬車就是楚玉澤那雙熟悉的手,見青搭了上去,兩人邊走邊私語。

“步子大了?”

“太皇太後的心思,怕是不若你我所願。”

身邊的男人一聲冷哼,蹙了蹙眉,寒意更勝,“步子不大,治不了那群人。”

“你想趁此機會,故意挑起世家報複?”

“尉遲初和皇後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了。”

見青已經可以自然地扶在他的手臂上,精致的絲繡觸感柔軟,她笑道:“那還是請王爺小心行事,若是世家不悅,最好不要拿本宮開刀。”

見青輕輕拂開他的臂膀,背後的霜月立刻在另一側遞來手,兩女子慢步走回房,將楚玉澤甩在了後麵。

突然的抽手讓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瞬而又轉為難言的空落。他微微搖了搖頭,看著安靜的小徑,鼻尖殘留著見青身上淡淡的梨花香,轉身回到了書房。

此時,謝香居。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女人剛才還安然淺笑的麵容瞬間轉為冷冽。

“已經交給玄梅部的人了,首席放心。”

這幾日霜月打著采買藥材香料的名義多次出入市集,暗中安排。

梅花衛獨創的的易容術為天下唯一,縱使是被模仿對象的親生爹娘來了,怕也難辨真假。棠兒頂著霜月的臉蛋,楚玉澤一開始也沒對她起疑過,自然對她毫無防範,她去接頭最是安全。

如今,隻等這戲唱起來了。

“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

今日剛梳洗起來,見青便聽見黛渠從外麵氣喘籲籲地跑來。

見青正在梳頭,她摸了摸剛簪好的頭發,不緊不慢地說道:“發生什麼了,慢慢說,彆著急。”

屋裡的侍女們都豎著耳朵聽著,手上的活兒也慢了下來。

“那……那顧氏的顧明軒……就是個登徒子!”看來見青的提醒並沒有安撫到黛渠的情緒,她說得差點噎了口氣。

“昨日顧家宅子走了水,那顧明軒從屋裡抱出來一個好大的箱子,被仆人撞倒在地上,你猜掉出來什麼?”

“全是寫給尉遲小姐的情詩!”黛渠說得臉都被憋紅了,手舞足蹈的樣子,像一隻被抓住尾巴倒吊起來的老鼠。

一片嘩然!

屋內的侍女們一個個都捂起了嘴,然後一個個紅透了臉。灑掃的,看門的,圍著見青梳妝的,都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最討厭的是什麼!那些茶樓裡的說書人,都開始說什麼,顧明軒治學嚴謹的名頭下竟然有這麼一顆赤熱純真之心,我看這就是攀附尉遲小姐,居心不良!”

黛渠此言一出,這謝香居更是鬨作一團了。

“這顧明軒在京中也小有名氣,傳聞中文采斐然,挺拔俊俏,就是脾氣執拗老成了點,不招人喜歡。這情詩意外傳出來,倒是十分可愛。再說了,尉遲小姐天生麗質,雲都裡的貴公子們誰不想追求,又不止他顧明軒一個人拜服!”

侍女們各執一詞,開始嘰嘰喳喳地吵起來,見青耳朵有些疼了。

霜月快速製止了孩子們混亂的局麵,稍稍提高了點音量就把她們唬住了:“都是些沒規矩的,快快乾活!”

眾人歇了氣,雞飛狗跳的宅子裡終於回到正軌。

玄梅部乾事乾得這麼快,倒是遠遠超過了見青的想象。曾以為玄梅部隻知道利落殺人,如今倒是低估了他們的本事。

此時,雲都東街。

茶樓二樓,楚玉澤坐在木椅上,俯瞰著今日難得的熱鬨。不大的茶樓裡擠滿了人,三教九流各色人群都等著這轟動雲都的消息。

添油加醋是說書人的慣例,隻是今日這一出鳳求凰,倒是格外有趣。

“諸位可知,昨晚發生了什麼!”說書的老頭醒木一砸,那扇子甩,“昨夜顧府,那顧家子顧明軒的小宅,著了火。這顧明軒是何許人也?請聽我細細道來……”

楚玉澤品了口茶,倚在椅子上,一副看戲的放鬆樣子。

“那顧明軒!”醒木的敲聲拉著所有人的神經,“可是老顧家最得意的後生,曾年紀輕輕就針砭時事,寫出《農桑論》,為寒門布衣所中的翹楚。隻可惜不喜攀附權貴,將那些世家的舉薦一一拒絕……”

台下的百姓又是一陣熱烈的討論,小小的茶樓竟成了今日雲都一位難求的寶地。

“可是!如此一個正直俊郎的青年才俊,竟然在如今危機之際,拚死竟選擇保住了寄托風月的詩文!真可謂是用情至深啊!”

短短幾句就將那顧明軒刻畫成一個情根深種、愛而不得又遠遠瞭望的君子形象。

倒是有些意思。楚玉澤正欲起身回府,卻發現茶樓門口,出現了一個身穿藍色衣衫的男子。衣服的顏色有些不均勻,一看就是經年的舊衣被反複洗褪了顏色。

男子頭冠都有些歪斜,眼中無神,遍是茫然。但身姿挺拔,皮膚白皙,朱唇皓齒,算得上頗有姿色,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落魄。

楚玉澤停下了腳步,再次安坐在位置上。

他倒要來看看,小王妃和尉遲初搭的戲台子穩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