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唯坐正了身子,看著藍寶珠的眼睛也露出些許悲傷來。
“然後呢?之後的故事呢?”
似乎對這個聽眾頗為滿意,藍寶珠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然後~然後我以為我會在這後宮中了此殘生,然而這老天卻慣愛同我開玩笑,哈哈哈。”
藍寶珠突然笑了起來,但那笑卻並未達眼底,竟還帶了幾分蒼涼之感。
“ 人啊,真是好笑又奇怪,得了銀山想金山,做了皇帝卻又想成仙。”
她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中莫名生出幾分悲痛。
“ 那是新帝登基的第七年,許久不見的兄長突然來宮中尋我,兄長同我說,父親夜觀天象,象征著懷集國的天璣星被邪星所掩,懷集國恐危矣!當時的我還固執的尋求破解之法,直到駐守邊關多年的三皇子被斬殺於外族人之手,十萬將士被儘數屠儘,瞬間山河破滅,大地傾覆,我竟還想從頹勢中爭得那一線生機,恍然中兩鬢斑白的父親握著我的手淚流滿麵的同我說,懷集大勢已去,阿珠,天意難違啊!”
“ 請殿下三思。”
隻見神明程背手而立,此時的他早已褪去那象征著一國之君的龍袍,他身著白衣並未束冠。
在他身前跪著一個身著紫色宮裝的女子,此人正是這一國之母藍寶珠。
她將身體附的很低,頭緊緊貼在大殿的石磚上,久久不願起身。
“你這又是何必,如今我已得了仙緣,不日便要離去,這人間的凡塵俗事也再與我無乾。”
藍寶珠附身道。
“ 如今那異族人已然攻到皇城之外,懷集數萬兵士被屠殺殆儘,城外的百姓更是被當作牲畜般隨意宰殺,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如若殿下執意離去,讓那為國捐軀的幾十萬懷集兵士如何瞑目,城中的百姓該如何苟活,陛下又如何堵住討伐您的悠悠之口,又讓本宮如何自處。”
說到此處藍寶珠已然淚流滿麵,眼淚染濕麵前的一小片。
神明程看著跪在身前的藍寶珠似是有些不忍,他抬手將她扶起,她欣喜的以為眼前人已經回心轉意。
她一把抓住神明程的衣袖哽咽著哀求道。
“求你,就當是為了阿珠。”
然而麵前之人隻眼神閃了閃,伸手撥開握著他衣袖的手,看著她的眼說到。
“師妹,大道無情啊!”
藍寶珠驚訝的睜大了淚濕的雙眼。
“師妹?”
她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整個人頹敗的險些站不穩。
藍寶珠口中喃喃。
“師妹?師妹?哈哈哈,我竟不知如今你竟連一聲阿珠都不願喚我,當真那般斷情絕愛,薄情寡義,狼心狗肺! ”
說著藍寶珠一把抽出牆上掛著的長劍,劍尖對準神明程。
“今日你既執意叛逃,那自此刻起你便是我懷集的仇人,我便如你所願,將你和我懷集的一切段個乾淨,”
話畢藍寶珠舉起手中長劍向桌案上的銀絲香爐批去,連帶著書案也被劈成了兩半。
劍氣帶起的瑩塵在空氣中上下浮動,銀絲香爐的殘片飛的到處都是。
其中的一小片劃過神明程的側頰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為所動,隻靜立著和藍寶珠對視。“予你我,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引用自《有所思》)”
藍寶珠說完憤然扔下手中長劍轉身離去,隻餘劍身落地的響聲回蕩在空蕩的大殿之中。
神明程離去僅數日,一朝城破,萬劫不複。
那異族之人在城中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鮮血噴濺的到處都是。
百姓的屍體在宮門外堆成了山。
藍寶珠站在宮牆之上,宮外的火光淩遲著她的雙目,眼淚從眼眶中滑落。
接踵而來的便是那些異族之人最喜歡的把戲。
他們綁了那些朝中大臣的家眷,在宮門前砍下他們父母的頭顱,玩弄他們妻子兒女的身體,之後將他們屠儘,連同那些繈褓中的嬰兒,付之一炬。
宮門外的哀嚎聲不斷,大殿之內的官員們看著親人一個接一個被割下頭顱,悲痛的不能自已,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痛哭流涕雙手合十求著那無用的神佛。
此時的藍寶珠手持長劍端坐在王坐之上,眼裡的淚早已流儘。
城破的第一日,藍家一百八十三口便以怪力亂神之由被斬殺於宮門之外。
藍寶珠的父母兄長皆在其中。
“ 求上天垂憐,拯救我懷集於水火~” 她口中喃喃,然而她心中明白,現下口中之詞也隻是求個心裡安慰罷了。
終是不敵,僅僅數日那道平日裡堅不可摧的宮門便被擊破。
皇城中的禁軍死的死,逃的逃,朝中重臣有些不願受辱的將自己懸於高堂大殿之上,時而有風吹過,他們的屍體隨著風晃動,就好像那殘破的戰旗,悲涼且肅穆。
有幾分血性的仍然站立在那裡誓死守衛懷集,然而不管是死是活等待他們的都是一樣的結果。
聽著大殿之外的廝殺聲,藍寶珠就坐在那裡,等待著自己那既定的結局。
她強裝鎮定然而那顫抖的手卻早已出賣了她。
隱約中她似乎看見了一道纖細的身影快速的跑進了大殿,那人突然撲在了藍寶珠身上,將她抱在懷裡。
“小姐~”
阿秀滿臉是淚,頭發蓬亂,胳膊和後背還有幾處刀傷,外麵喊殺震天,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跑進來的。
“阿秀,你怎得不逃?”
藍寶珠伸出顫抖的手撫著她的臉。
“又能逃到哪兒去,還不如留在這裡,和小姐死在一起。”
阿秀的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藍寶珠摸了摸阿秀的頭,眼裡卻莫名滲出淚來。
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露出如此絕望的神情,
“ 求~上天垂憐我懷集!”
她聲音沙啞,嘶吼出的聲音已然不成調,她無力的靠在龍坐的扶手上,
“就這樣完了嗎,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求神拜佛不如求我。”
從大殿門外烏泱泱走進一群著裝怪異身材壯碩的異族人。
他們身穿鎧甲,手持重劍,就連簡簡單單的走路都能帶起一陣勁風。
然而那領頭之人卻是一位長相陰柔的年輕男子。
“聽說這懷集國的國主幾日前叛逃,哈哈哈,還真是聞所未聞,沒想到一國之君竟不如一個女人果敢忠貞。”
藍寶珠看著來人,任他們出言羞辱,卻不發一言。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王座上,將頭顱抬的高高的,睥睨著在下的眾人。
也許是她的眼神激怒了那些異族人,竟然上前試圖將藍寶珠從王座上扯下。
阿秀見狀,從袖中拔出匕首護在了藍寶珠身前。
那異族人一時不查,竟讓試圖護主的阿秀劃傷了手臂。
一旁的眾人瞬間哄笑著取笑著他,仿佛在說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所傷是一件多麼屈辱的事。
隻見那異族人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顯然已經氣急。
他忽的拔出重劍,狠狠的向阿秀脖頸處揮去。
瞬間阿秀身軀倒地,手腳不受控製的抽搐,肩頸處往上竟被那重劍拍的血肉模糊,頭骨儘碎,就連模樣都無法分辨。
脖頸處動脈破裂,鮮血濺起老高,噴在了藍寶珠臉上。
藍寶珠看著倒地的阿秀淚流如注,眼淚衝刷著她臉上的血液,形成一道道血痕,就好像她流出的血淚般。
欣賞著她的痛苦,領頭之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我還是喜歡你這副痛苦的模樣,比你剛剛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要順眼不少。”
他愉悅的笑了幾聲問道。
"你心中可恨?"
他戲謔的看著坐在王座上的女人,然而藍寶珠卻隻是無力的搖了搖頭。
“ 成王敗寇,這是我懷集的命數,也是我藍氏一族的劫數,父兄果然沒有騙我,懷集大勢已去,此乃天意難違!”
似乎沒有得到讓他滿意的答案,那異族人似乎有些惱怒。
“ 滿口的怪力亂神之說,真是讓人厭煩,簡直無趣至極。”
他冷冷的看了藍寶珠一眼,甩袖便走。
然而那些身穿鎧甲的異族人卻沒有離去,作勢便要棲身上前將王座上的女人生擒,可想而知落在他們手中會遭受怎樣非人的折磨。
藍寶珠似是下定了決心,隻見她站在了那王座之上,將手中長劍抵在脖頸處,眼神堅定,聲音決絕,嘶吼道。
“ 我藍家女兒,不受辱!”
紅色的血花隨著藍寶珠的動作在身前甩出一個漂亮的弧,灼人的紅噴濺在那些異族人的甲胄上,身體墜落發出悶響。
她半睜著的眼映出大殿頂端的宮燈。
“真好,如此這般也算是無愧於來這世上一遭。” 想著她便徹底的閉上了雙眼。
藍寶珠看著幻象中的自己似乎有些愣神。
片刻便長袖一揮,將眼前的場景儘數驅散。
殷唯看的幾欲落淚,她擦了擦眼角,眼眶通紅的看向她。
“那時的你很痛吧?”
藍寶珠似乎被殷唯的問題問住了,很久也沒有回答她。
殷唯本以為她不會回答,卻聽見她的聲音。
"大抵是痛的,隻是我忘記了。"
藍寶珠轉過身去,背對著她,神情似乎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