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那異族人首領竟氣急敗壞的將我的屍體懸掛在宮門之上,供他們的兵士觀賞,然而我的魂魄卻滯留在了這人世間。
我看著這王朝的更替,感受著時間的流向,漸漸的竟在這漫長的時間長河中窺得了一線天機。
自那以後,我便不再漫無目的的遊蕩,安定下來,潛心研習鬼道,幾經波折竟真的讓我達到了鬼仙之境,心念之所至,即萬物之所歸。
然而一次外出遊曆,竟讓一人類修士察覺出了些許端倪,自那以後便是各方勢力的圍剿與追殺,這一切的一切都歸結於人類的貪婪,他們喊著懲惡揚善的口號,對我窮追不舍,圍追堵截,也隻是覬覦我體內的原丹罷了。”
“然而那時的我已然修煉至鬼仙之境,想要傷我對他們來說也不是易事,於是終於有一天,他們設計將我圍困於這小極衡山之上,又召集了各方勢力的集大承者欲將我絞殺於此。
然而在我腹背受敵之時,竟在幾位大乘之中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了,那人正是神明程。
三千年未見,此時的他不再是那不受寵的七皇子,也不再是那身處樊籠中的落寞帝王,而是受萬人敬仰的元空道長。
二人似乎都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重逢,隻靜立著,隔著很遠的距離遙遙相望。”
藍寶珠用手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婷婷嫋嫋的在山洞中慢慢踱步。
“ 這些各大勢力的正義之士為了我身上的原丹真是煞費苦心,但是我卻偏偏不如他們的意,最後時刻我自爆原丹,將這小極衡山變成了一片焦土,同時也重創了他們。”
說到痛快出,藍寶珠竟然得意的笑出了聲。
“原本我以為我必定是死了,直到有一天,我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神明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此時的他頭發花白,麵容也儘顯老態,哪裡還有當初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模樣,”
藍寶珠停下了腳步,將香爐中的最後一縷煙霧抽出慢慢在山洞當中幻化成一幅場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手握一個小巧精致的銀色鈴鐺,手上掐訣,口中念著沒聽過的咒語,仿佛嘗試了千千萬萬遍,終於有一日他成功了。
被聚集而來的正是藍寶珠的一魂一魄,他將虛弱的她捧在手心,如真如寶般嗬護著,最後他將尚無意識的藍寶珠封印在了這壁畫中。
就這樣他在這壁畫前一坐便是很多很多年,他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說著在藍家同藍寶珠經曆的兒時趣事,說著父皇那些年對他的忽視,兄弟們的嘲笑,唯獨沒有說他們的悸動,他們的相愛,還有他的背叛。
日升月起,須臾百年,神明程就像山頂那亙古不化的雪,沉冷孤寂。
直至神明程大限將至之日,幾十年不再開口說話的他看著牆上的壁畫,似有所覺般掩麵痛哭起來,他說著他的怨,他的悔,他的放不下,他說他其實回去偷偷看過她,卻隻看見她不著寸縷的吊在那宮牆之上。
神明程雙手扶地,眼淚一滴滴砸在地上,就像藍寶珠彼時跪在地上求他時那般,他忽的抬起頭,看著牆上冰冷的壁畫狀似瘋癲的嘶吼出聲,
“皇後!朕終是未求得永生!”
他棲身上前,幾百年來第一次伸出手撫上了牆上的壁畫。
“ 阿珠,你果真是那般重諾之人,那日你說從此以往,相思與君絕(引用自《有所思》),便真的如你所說再也不肯見我!”
“ 陛下,你怕了嗎?”
那聲音似真似幻,神明程仿佛已到了彌留之際,雙手舉過頭頂好似想要擁抱什麼。
“ 阿朱,你來帶我回家了嗎,我錯了!彆不要我,阿朱!” 神明程眼神迷茫,臉上竟帶著期待~。
“ 師兄……大道無情啊。”
殷唯看著幻象中的元空道長身體一震,口中溢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身體逐漸化作無數瑩塵飄散在天地之間 。
二人看著眼前的幻像,久久不發一言,神明程為求得永生背叛了他的國家,拋棄了他的愛人,到頭來,如鏡中花,水中月,一切終成空。
藍寶珠將手中銀絲香爐收進寬大衣袖中,她看上去很是疲憊,連魂體都變淡了幾分。
“ 他坐化後我卻被術法所累,困在他生前所繪的壁畫之中,想要長生的人已死,想自由的人卻被永生永世圍困於此,還真是諷刺!”
殷唯看著藍寶珠,她是那麼的勇敢堅強,敢愛敢恨,不由得從心中生出幾分心疼來。
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藍寶珠卻不合時宜的笑出聲來。
” 哎呀,小姑娘,你可是心疼我了,” 藍寶珠伸手在殷唯頭上輕撫,宛如微風拂過,似有若無。
她笑了笑,竟顯出幾分真心來。
“ 那些人那些事,幾千幾萬年流過去,我早就忘了,如今於我,隻求掙脫這牢籠,重獲自由。”
藍寶珠看向二人,堅定且認真的看像商越。
“ 請你們看了這麼長一出戲,小郎君是不是也該拿出點兒誠意來。”
聽了藍寶珠的話殷唯和商越對視一眼。
“那我該如何幫你?” 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朝藍寶珠的方向走近兩步。
藍寶珠抬起頭目光落向壁畫中的自己手中捧著的銀絲香爐上。
“這副壁畫是神明程用我的骨灰所繪,那女子手中的香爐處還埋著我的一截指骨,你將它取出便可。”
殷唯聽了她的話,從腰間掏出匕首走到壁畫前,她舉起手中匕首,稍顯猶豫的望向藍寶珠,此時的她唇邊帶笑,向殷唯微微點了一下頭。
她不再猶豫,用匕首劃開壁畫的香爐處尋找著,不消片刻果真在那處找到了嵌在石壁中的一小截指骨。
她將它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欲將它交給藍寶珠。
突然那截指骨紫光一閃後便在殷唯手中瞬間龜裂,一陣風吹過化成了灰和天上的灰燼混在了一起飄散在了空氣中。
藍寶珠魂體似乎更淡了,隻能隱隱約約看見模糊的影子。
她站直了身子邁開腳步向山洞口走去。
隨著她的動作,山洞中的情景也發生了改變,原本還算平整乾淨的山洞被黑色的灰燼鋪滿了厚厚的一層,石壁乾燥開裂,從開裂的地方零星幾棵乾枯的雜草掛在那裡,處處透漏著破敗之感。
藍寶珠就站在洞口,看著洞外的天空,久久未動。
天上不停飄下的灰燼停了,太陽也從黑雲中顯現出來。
“ 這天光真好看~”
殷唯走到藍寶珠身前和她並肩站在一起,她突然伸出手將一顆紫色的珠子放在了殷唯手中。
“這是曾經的一位故人所贈,如今我身無長物,就將它留給你當作念想吧。”
殷唯雙手捧著手上的珠子,有些驚訝的看著幾乎透明的藍寶珠。
“多謝~” 很淡很淡的一聲後便再也找不到藍寶珠的身影了。
她愣怔的站了片刻,走到商越身邊,蹲下身攤開手將手上的珠子捧給他看。
“既然是她送給你的,便好生收著,就當作是她的謝禮吧。”
殷唯和商越又在山洞中修養了數日,也許是商越的丹藥起了作用,僅僅三日商越便可在山洞中慢慢走動了。
自藍寶珠走後,這山洞就回歸了它原本的樣子,雜草重生,洞壁上的石頭也逐漸脫落,直至一天上午,原本壁畫位置的石壁轟然倒塌,竟然塌出一個一人高的洞口來。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皆驚訝的睜大了雙眼。
殷唯好奇的棲身上前,探出頭向洞口中張望了一眼。
洞口內十分昏暗,山洞中的篝火隻照亮了洞口前很小的一片,順著光源隻能看到一條狹長的隧道不知通向何處。
商越也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站在殷唯的身後向洞口內張望。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麼奇遇和轉機,能從這裡走出去也說不定。”
聽了她的話,商越思考片刻,最終同意了她的提議。
翌日,二人收拾好了些路上要用的東西便進入了隧道之中。
隧道中伸手不見五指,殷唯一手舉著自製的火把一手扶著行動不便的商越深一腳淺一腳的沿著隧道前行。
火把的光很暗,僅能照亮殷唯周圍半尺的距離,商越扶著殷唯的肩膀,身體緊貼在她的肩膀上借力。
神經大條的殷唯似乎並沒有意識的二人的距離已經如此之近了,隻有商越的心在不受控製的跳動著。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二人竟也萌生了退意。
突然殷唯停在了原地,側耳傾聽了半晌,興奮的側頭對商越說道,“商大哥你快聽,是不是有流水聲,”
商越扶著殷唯的雙肩,抬頭捕捉著隧道中的聲響,似乎真的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流水聲,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嗯,聽到了,聽聲音距離水源應該不遠了。”
殷唯驚喜的拍了拍商越的手臂。
“我還以為我產生幻覺了,商大哥再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到了。”
又走了半刻鐘的時間,二人終於走出了隧道,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緊接著就是一個寬闊到看不見邊緣的洞窟映入眼簾。
洞窟被無數淡藍色不知名的花朵覆蓋,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數不清的瑩蟲在空中聚集又分開,飛成不同的形狀,藍色的瑩光忽明忽暗,每一幕都是一幅精美的畫作。
殷唯從沒見過如此美麗又奇異的景色,一時竟看呆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