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夾起一塊骨頭放到陳奇碗裡，狀似無意間朝程若茵開口：“若茵啊，你家裡是做什麼的呀？”

筷子在空中停滯，程若茵含糊回道：“做點小生意。”

“哦，做生意的。”陳紅意味深長地笑笑，“你成年了吧？你家裡人知道你在我這裡嗎？彆到時候說我拐騙你。”

手中的筷子終於伸不下去，程若茵放下筷子，盯著自己的碗，回複道：“成年了。”

該上學的時候正好是父母吵架離婚的時候，沒有人顧得上給她報學校，於是拖到第二年才入學，因此她比同級的人都要大一歲。

陳紅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埋頭吃喝，完全不顧場麵的陳奇，堆上熱情至極的笑，“哎呦瞧我，不說這些，先吃飯，先吃飯。”說著，親自撿了塊大骨，夾進程若茵碗裡。

“謝謝阿姨。”程若茵點頭道謝，扒拉碗裡的骨頭。

“好吃嗎？”

“好吃。”雖然比不上祝時越家裡的海鮮粥，但也算十分可口。

“好吃就行，我兒子也最喜歡我燒的大骨，下次我教你做啊。”陳紅笑眯眯地說，又挑出一塊肉多的放到陳奇碗裡。

席間陳紅有意無意地打探程若茵的家庭底細，皆被程若茵含糊過去。吃完飯，陳紅去洗碗，程若茵來到外間看店，卻發現桌子上放著的點心失蹤不見了。

“哦，我怕放外麵會壞，給你放冰箱裡了。”陳紅轉身從冰箱中掏出精致的飯盒，遞到程若茵手上。

程若茵打開，原本排的滿滿當當的飯盒裡隻剩了一半，三三兩兩在飯盒裡晃悠。

“咋了？有什麼不對？”

程若茵蓋上蓋子，搖頭道：“沒事。”

她猶豫了一會，當著陳紅的麵將飯盒放進冰箱裡。

陳紅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繼續洗碗。

程若茵走出廚房，下樓，拐進自己的小凹間，從書包裡掏出錢包，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錢幣數量和證件。

沒有問題。

她舒了一口氣，重新將洗得發白的舊錢包塞回包裡，想了想，帶著包去了前台。

經過祝喬的時間安排，將家教試教時間約到了下周周末。

周日下午兩點半，程若茵站在紅磚白瓦的獨棟彆墅前出神，儘管昨天剛剛來過，但當時她根本沒敢仔細看，此時此刻靜靜站在小洋房前，才領悟到何為“天壤之彆”。

三層小樓精巧雅致，黑漆的柵欄跟學校很相似，透過柵欄隱約可見彆墅一旁的綠草坪，草坪上支著精致的桌椅，大約是主人閒暇時的茶歇之處。如果說金錢隻是個數字，麵前這棟精致的建築就是將金錢具象化在程若茵的麵前，叫程若茵深刻理解了“少爺”的含義。

此時的祝時越正在一樓的衛生間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儀容。

他特意換了件低調奢華的黑色襯衫，換上畫龍點睛的寶石袖口，褲子選了修身的灰色西褲，除了腳上毛茸茸的拖鞋，這一身完全不像是居家打扮，倒像是即將要出門去參加什麼晚會。

祝時修從筆記本電腦後抬眼，狐疑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你這是接待客人還是參加時裝周？”

出乎意料，祝時越沒頂回祝時修的嘲諷，反而立了立自己的領子，捋了一遍疑似噴了發膠的頭發，笑得肆意又騷包：“哥，你也覺得我這身好看？”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平時隻有正式場合才會往身上套的西褲都套上了。

祝時修低頭看看自己的休閒的棉質家居服，思考著究竟是自己記錯了來客還是弟弟吃錯了藥。

“今天來的不是表姑和表妹嗎？”

“對啊。”祝時越拿著手機，坐到沙發上：“哥你不是不喜歡小孩子嗎？到時候你隻管樓上書房忙你的，我來接待。”

祝時修是不喜歡小孩子，但他記得，祝時越比他更不喜歡吵鬨的小孩子，更不會大發慈悲替他哥減輕負擔。

於是，祝時修得出結論：“你今天吃錯藥了？”

“什麼話？家裡來客人穿睡衣多不妥當。”祝時越兀自打開了手機遊戲，翹起二郎腿，拖鞋隨之一抖一抖。

“……”祝時修決定不去管他的便宜弟弟腦子又抽了哪根筋，以往家裡來客人這位睡到日上三竿頂著一個雞窩頭就出來的情況比比皆是，現在倒是衣冠楚楚說出見客人穿睡衣不好這種話了。

門鈴響的那一刻，祝時越裝備迷人的笑容，親自打開門，去門外柵欄將人迎了進來。

程若茵麵色冰冷，站得挺拔，配上遮住小半張臉的黑框眼鏡，倒真有幾分嚴厲女教師的味道——如果穿的不是校服的話。

“你來得真早，程老師。”祝時越帶著程若茵踏上鵝卵石小路，桃花眸幽深熱烈，淚痣閃閃發光，嘴角勾出攝人心魄的微笑。

全身上下都在講：快看我！快看我！

腳底凹凸不平的感覺很是新奇，程若茵對鵝卵石表現出超過祝時越的興趣，邊走邊問：“你表妹和你住一起嗎？”

“......怎麼可能？”見程若茵沒反應，祝時越泄了氣，老老實實並排走著,“表姑說她沒空，乾脆把小孩送到我這裡，又有人帶又能蹭飯。”

他一將這事跟表姑提，表姑立馬答應得比誰都快，補課是其次，擁有一下午見不到小孩的獨處時光才是正事。

畢竟有很多成年人的事，不方便和小孩子說明白。

“哦。”程若茵對還未見麵的小孩產生幾分憐愛。

原來有錢人家的小孩也可能被當成甩來甩去的包袱。

祝時越關上家門，將一早準備好的拖鞋拿來放到程若茵腳下。黑色襯衫顯得一張臉更加白皙，他站在程若茵隻在電視上和昨天見過的水晶吊燈下，紳士地微微屈身道：“歡迎光臨，程老師。”

程若茵踩上軟綿綿的拖鞋走進門，祝時越的家裝修簡約又充滿情調，暖色調的油漆奠定了溫馨的基調，錯落有致的裝飾品和小盆栽彰顯房子主人的生活情趣。

客廳內，大通的落地窗毫不吝嗇地投射窗外偏斜的日光，玻璃茶幾下鋪著一塊深色的絨毯。剛走進客廳，程若茵瞥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當即呆在原地。

家裡為什麼還有彆人？

沙發上的人穿著米色的家居服，戴著一副金框眼鏡，寬闊的肩膀彰顯著成年男人的沉穩，看上去十分斯文。

男人見到有客來訪，一時也沒站起來，明明坐著卻叫程若茵感到一陣壓迫感，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程若茵，明裡暗裡是毫不收斂的審視。

“這是我哥哥，祝時修。”祝時越貼心地替程若茵卸下肩上的背包，借著將書包放在沙發上的時機擋住祝時修審視的眼神。

他狠狠瞪了眼不知好歹的哥哥，轉身麵對程若茵又換上了溫和的笑容：“這位是我的班長程若茵，也是我拜托她來給涵涵補課的，哥哥不來認識一下嗎？”

祝時修欣賞夠了難得出現在弟弟臉上的溫和，這才慢悠悠地起身，端出家長的架子：“你好，程小姐。”

“您好。”程若茵握住祝時修伸出的手，禮節性地晃了晃。

不得不說，這兩兄弟站在一起，儘管氣質迥異，眉眼間卻很相似。

“你倆長得真像。”

她竟將心裡話脫口而出。聞言，祝時越一下拉臉，和藹可親的祝時修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卻隱隱露出針尖對麥芒的氣勢。

遲鈍的程若茵感受不到暗湧，但也接不上第二句話，於是她當著兩兄弟的麵，端莊地坐在沙發上。

祝喬一進門就瞧見了穿著黑襯衫，打理到發絲尖的祝時越。

墨鏡後的秀眉微微挑起。

這麼隆重？

她眼神一轉，落在沙發上的程若茵身上，冷冰冰的一張臉，也算清秀，一雙眼睛倒是生的不錯，哪怕戴著眼鏡也不顯死板。

她的眼神又轉回盯著程若茵的祝時越身上。

這是看上人家了？

程若茵聽到身後的高跟鞋聲，站起來轉頭，就見一位氣場強大的婦女領著一個小姑娘走了進來。來人穿著一身看著就冷的旗袍，外麵披了一件看著就厚的貂皮大衣，戴著一副漆黑的墨鏡，墨鏡上頭露出一雙細長的柳葉眉，風情萬種。

“祝太太好，我是程若茵。”

輕靈的聲音喚回祝喬的思緒，她清咳一聲，回答道：“你好，這是我女兒祝芷涵，以後就拜托你了。”祝喬將手裡牽著的祝芷涵輕輕一推，小孩就到了程若茵懷裡。

“不用客氣，祝太太，這是我應該做的。”

程若茵攬住祝芷涵，蹲下身跟她平視，以為祝芷涵小朋友跟她有著同病相憐的遭遇的程若茵發自內心露出憐愛的微笑，聲音也跟著放輕放柔：

“芷涵，你可以叫我姐姐，也可以叫我老師。”

祝時越恨恨咬牙，下意識摸口袋卻沒能摸出棒棒糖，心情更加煩躁。

10歲的祝芷涵小朋友回頭看看她媽，又回頭看看認真溫柔的新老師，選擇朝第三個人開炮。

“越哥哥，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客廳一下像死了般寂靜，祝時越停在程若茵的身上的視線來不及收回，便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