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淩白略做思索,以紙靈分身傳音給鳴錚。
簡單地說明情況,也未指望鳴錚能有回應,不料話剛說完,對方的聲音便在腦海中響起。
“哼,還知道來管我……”
一開口便是不滿的抱怨,聲音比平時要低沉、沙啞,略帶幾分曖昧的喘息。
意識到那人正在做什麼,彥淩白驀地一僵,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就迅速地掐斷了聯係。
一旁的清遠發現彥淩白臉色不對,關心道:“彥師兄,怎麼了?”
紙靈分身上附著神識,主人可以感應到另一邊的情況,旁人卻無從得知。
彥淩白徹底屏蔽了與鳴錚身邊那隻紙靈的感應,麵色如常:“沒什麼。”
清遠正要說話,卻見一名侍衛神色匆忙地從外麵進來。
“啟稟將軍,公子不見了!”
裴懷澤的臉色當即沉了下去:“看著他的人呢,為何放任公子離開房間?”
“屬下到時……”那侍衛頓了頓,頭垂得更低,“他們皆已失去意識倒在院中,附近到處都不見公子。”
裴懷澤雙眉緊鎖,負起手來回踱步:“立即帶人去城中搜查,一旦找到,不管用什麼手段,務必將他帶回來。”
昨夜兩人夜探將軍府,本欲跟蹤裴煜,隻是中途鳴錚忽然入魔,彥淩白也就無暇他顧,沒想到竟讓裴煜從眼皮底下溜走。
料想裴煜在這時候失蹤絕不簡單,彥淩白心頭微沉,將另一隻紙靈分身召出,叫住正欲離開的侍衛:“慢著,帶上它。”
小紙靈飄到侍衛身邊,浮在半空停下,一柄迷你飛劍在它周圍緩緩盤旋,時隱時現。
魔物夜襲那晚,紙靈曾遊走城中幫守衛一起對付魔物,不少人都見識過它的威力,此刻彥淩白令其隨行,反倒叫裴懷澤鬆了口氣。侍衛走後,他上前來向彥淩白施了一禮:“仙師多次相助,裴某感激不儘。”
彥淩白側身避讓,托住他的手臂:“將軍言重。”而後又忽然想到什麼,叮囑,“東城的誅魔劍陣不容有失,還望將軍多派些人看守。”
事關一城安危,裴懷澤自無不允。
*
韓風不愧為裴懷澤的得力副將,辦事效率極快,下午就將補陣所需的材料準備妥當。
看到跟在韓風身後的人,彥淩白默默地鬆了口氣,又莫名地心虛。
不待多想,鳴錚已黑著臉大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幾乎將他籠罩,一上來就是怒氣衝衝的質問。
“你竟然敢屏蔽我的傳音!?”
誰能想到你會……那麼久,而且還不知道避著人。
彥淩白心中腹誹,撇開視線:“同時操控兩隻紙靈太過費神。”
“是嗎?”鳴錚輕哼了聲,冷笑,“以修為補陣這種事你都敢,還怕操控兩隻紙靈分身?”
所謂以修為補陣,就是以自身作為靈氣來源,強行激活陣法,補陣者修為越高,成功的概率也就越大,但這也意味著補陣者的丹田隨時都有被陣法反噬吸乾的風險。
聽出他語氣不善,彥淩白抿了抿唇,態度軟下來:“補陣時有你從旁護法,我自然無需擔憂。”
“我有答應過你嗎?”鳴錚扣住他的下巴,低頭湊近,語氣森冷,“是不是最近太縱容你了——才會讓你產生這種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奉陪的錯覺?”
這種距離下鳴錚的動作實在曖昧,何況還有韓風等人在一旁看著,彥淩白微微側過臉,錯開半步:“此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鳴錚打斷他:“上次欠的還沒還,再欠,恐怕要還不清了。”
早知鳴錚不會輕易答應,彥淩白與他對視了一會,垂眸,歎氣:“罷了,你既不願,我隻好去找彆人。”
果然,鳴錚聽了,麵色一寒:“找誰?”
彥淩白低頭認真地考慮起來:“玄天門的清遠道長已經回來,他修為不差,我與他合力,至少能讓誅魔陣撐上幾日,等援兵趕到。”
“彥淩白。”鳴錚氣結,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在激我?”
“事關一城百姓安危,我不能坐視不管。”彥淩白看向他,目光帶了一絲懇求,“我知道你的擔心,若無把握,我不會輕易冒險。”
鳴錚的臉更黑了,盯了他半晌:“這種招數不是每一次都對我有效。”微微一頓,咬牙,“更何況,你冒險的時候還少?”
心思被戳破,彥淩白默然。
見他不反駁,鳴錚又道:“彆忘了你的身份,你的命現在可不由你做主。”
鳴錚在周圍設了結界,旁人雖然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卻也看出兩人間氣氛緊張。韓風見鳴錚的臉色越來越差,不由暗暗擔心。
正在此時,一道聲音響起。
“彥師兄,我已與師門取得聯係,他們會儘快派人來支援。”清遠像是沒發現氣氛不對,邊說著邊朝兩人走近,看到鳴錚時,咦了一聲,“這位是?”
話音落下的瞬間,淩厲的劍意驟然壓下,清遠身形疾退,雖是狼狽地躲開了迎麵而來的劍光,卻仍被斬落一縷發絲,頸側霎時留下一抹細長的傷口。
他猝然抬眸,看向鳴錚時,眼底閃過一絲怨毒,很快又被驚慌無措所取代,以至於誰都沒有發現這點異樣。
“師兄也是你配叫的?”
鳴錚的聲音似染上一層寒霜,眉眼間是止不住的殺意,語未落,劍氣化形,凝為一柄黑色劍影直取清遠。
不過瞬息,劍光已在咫尺,清遠根本無從躲避,甚至來不及出劍與之相抗。
危急之際,一柄金光流溢的黑色長劍從旁飛出,橫擋在清遠身前,劍影與之相觸,頃刻間消散無蹤。
浮光劍輕輕一蕩,真氣流轉,將人推出劍意籠罩的範圍。彥淩白收劍歸鞘,抬眸,正對上鳴錚審視的雙眸。
“你護著他?”極度冷酷、危險的語氣,儼然已處在爆發的邊緣。
彥淩白輕輕搖首:“我救他,是因為擔心你。”
“擔心我?”鳴錚的視線在他臉上緩緩掃過,眸中冷厲之色不減,“你的理由,最好能讓我信服。”
“玄天門的人很快就會趕到,你殺了他,必然麻煩纏身。”他見鳴錚目光微動,似要反駁,及時打斷道:“我知道你不介意惹上他們,但是我介意。玄天門的劍陣專門針對神魂攻擊,這兩日辛苦為你養魂,我不想付出的心力白白浪費。”
鳴錚沉默,片刻後,收斂了劍意。
彥淩白鬆了口氣,卻聽鳴錚緩緩道:“他身上,有讓我厭惡的氣息。”
劍靈對魔物的氣息最是敏銳,彥淩白先前也有所懷疑,聞言問道:“魔種?”
“看不出來,”鳴錚搖頭,警告,“總之,不準讓他再接近你。”
經過這一遭,不管清遠有什麼企圖,想必都會收斂,彥淩白倒是不太擔心,除非清遠自己找死,那就並非他能阻止的了。
當務之急還是補陣之事,他看了眼鳴錚的臉色,斟酌道:“關於補陣,我並非不計後果以身犯險,師門之學涉獵廣泛,我雖專於劍道,但在師兄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略通一些符陣之法,若無把握,我不會貿然行事。”
鳴錚冷冷睨他一眼,嗤笑:“把握?幾成?”
“……六成。”
鳴錚幾乎被他氣笑了,“我看是不足三成吧!”
彥淩白麵不改色地接道:“有你在,我的把握自然再翻一倍。”
鳴錚低哼一聲,朝殘陣走去:“這筆賬先記著,待此事了結再跟你一並清算。”
彥淩白望著他的背影,唇角微微彎起,跟了上去。
有鳴錚落下結界從旁協助,又加上韓風帶著精銳在附近巡邏,補陣之事還算順利。
期間,鳴錚的目光一刻未曾離開殘陣中的那道身影,直到最後一處陣角完成,磅礴的靈氣形成漩渦湧入陣心,透明的護罩緩緩張開,重新籠罩在西城上空。
鳴錚緊盯著陣心的位置,層層氣浪向周圍蕩開,激起塵霧飛揚,緊接著便見一道人影從陣中飛出。
守在陣旁的身影驀地消失,眨眼間,鳴錚已出現在半空,長臂一攬,牢牢地將人接入懷中。
抱著彥淩白飛落地上,鳴錚迅速取出一粒複元丹喂他服下,又抬掌抵住彥淩白的背緩緩輸送真氣助他調理內息。
過了一會,彥淩白睜開雙眼,低聲道:“多謝。”
鳴錚寒著臉:“這就是你說的六成把握?”
彥淩白張口欲言,不慎牽動內傷,引來一陣低咳,鳴錚連忙收掌,輕拍後背為他順氣。
止住咳嗽,彥淩白靠在鳴錚身上微微喘息,竟還有心思說笑:“漏算了我今日狀態不佳。”
鳴錚動作一頓,猛地反應過來。
在他入魔時,彥淩白為了安撫他的神魂,消耗的真氣要比上一次更多,後來又沒能調息回複。
這人的身子原本就沒好全,還敢這般冒險,實在可惱!
然而一想到彥淩白之所以沒能及時回複,原因歸根結底還在自己,鳴錚怒極,又發作不得。
半晌,他緩緩道:“彥淩白,我不會一直像這樣縱容你。”
今日已被連著點了三次名,可見將其惹惱的程度。彥淩白收斂起神色,從鳴錚懷中起身,麵對著他,正容道:“這一次,多謝你。”
鳴錚看他一眼,冷哼:“免了,你的謝意,我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