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其四 “我坐在這裡,彥師兄不會介……(1 / 1)

馭劍 晝慵 3993 字 11個月前

如今的礪城危在旦夕,正需要仰仗修士的力量。親眼見識過鳴錚的能為,裴懷澤自然不願在這種時候因怠慢不周而惹兩人不快離去,態度較初見時要慎重許多。他在前廳遠遠見到韓風領著人穿過遊廊向這邊走來,便快步迎了出去。

走近之後,卻隻見到彥淩白,裴懷澤看向韓風:“怎麼沒請鳴錚仙師一起來?”

韓風還未回答,身邊的人便淡淡地開口:“他還未起,將軍不必管他。”

彥淩白提起鳴錚時臉色比以往還要冷淡幾分,裴懷澤在官場沉浮數年,頗懂得察言觀色,一看就猜到兩人間也許發生了什麼,便識趣地不再追問,隻是順著他的話說道:“是裴某疏忽,鳴錚仙師有傷在身,自是要好好休養,我讓後廚備些吃的,仙師若有需要,隨時都可以差人送去。”

裴懷澤一邊說著,正要引彥淩白往前廳走,卻聽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欣喜的聲音。

“這一位就是彥師兄吧。”

隻見一名穿著雪青道袍的年輕修士越過裴懷澤,徑自走到彥淩白麵前,目光閃閃地望向他。

仙門各派的校服大多有象征自己門派標誌的紋樣,彥淩白看了一眼來人衣袍上用銀線繡著的雲間鶴影,不用裴懷澤說明,就已知曉對方身份。

“清遠道長。”他不動聲色地錯開半步,避開對方幾乎要貼上來的身體和過於熱忱的視線,“師兄不敢當,你我以道友相稱即可。”

清遠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冷淡,說話時又往前湊近幾分,“你的修為遠高於我,我稱你一聲師兄有何不妥?道友總顯得不夠親切。”

裴懷澤聽著他的話,微微一愣。

清遠在玄天門派來的三人之中修為最高,性格也最為傲慢,平日裡對誰都不假辭色,何曾像現在這般熱情過?

他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己請來其他門派的人相助會惹得清遠不快,見狀不由鬆了口氣。

隨後,一絲疑惑浮上心頭。自己明明未曾向清遠介紹過二人,清遠怎會知道彥淩白姓什麼?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聽清遠問道:“彥師兄可還記得初七?”

他比彥淩白矮了半個頭,又生著一張娃娃臉,說話時微微仰著臉,就像是在對同門師兄撒嬌一般。

彥淩白幾不可察地皺起眉,壓下心頭驀然浮起的一絲怪異之感,淡聲道:“記得,你見過他?”

清遠見他終於肯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嘴角微微翹起,露出滿意的笑容,卻是賣起關子,“這樣說話多不方便,我們進去坐下來好好聊。”

他說著,伸手就要去拉彥淩白,彥淩白站著沒有躲,任由他抓住了手臂。

裴懷澤見狀,微微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適時地開口:“清遠仙師說的是,二位,請。”

進門後,幾人各自入座,清遠無視了侍女的安排,走到彥淩白身旁坐下——那原本是留給鳴錚的位置。

他側過臉,看向彥淩白,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我坐在這裡,彥師兄不會介意吧?”

“……”

即使介意,彥淩白也不可能再起身換位子了。

他無視了清遠的話,開門見山地問:“你是在何處見到初七的?他現在如何?”

清遠想了想,“在臨滄城外的林子旁,我路過時,就看到他倒在路邊,手中緊緊握著一塊劍符,周圍都是魔物的屍體。”

彥淩白聽完,心懸了一下,追問:“那初七呢?他怎麼樣?”

“彥師兄放心,初七無礙,他當時隻是太虛弱暈過去了。”清遠笑道,“不過還要多虧彥師兄所贈的劍符,初七才能保住一命,我臨行前,他還托我向彥師兄問好呢。”

得知初七無事,彥淩白放下心來,清遠又道:“初七天資過人,流落在外實在可惜,我將他留在臨滄托給師弟照顧,待此間事了,便會有人來接他回師門。”他撐著下巴望向彥淩白,目光微微閃爍,“聽聞彥師兄與初七頗有緣分,日後師兄若是想念初七,也可以常去玄天門看看。”

這種客套之詞,彥淩白自然不會當真。同行那段日子,他教初七劍術,也是為了初七在麵對危險時能夠自保,說到底他們之間隻是萍水相逢的關係,無需沾染太多因果。

話題很快又轉到魔物上麵,臨滄城有誅魔陣守護,城中魔禍很快就被平息,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聚在臨滄周圍的魔物一夕之間忽然調轉方向,往礪城這邊來了。

清遠感慨道:“我與師弟發現不對,商議之下,決定讓他留守臨滄,我先回來看看。果然跟我們擔心的一樣,越靠近礪城魔物越多,我這一路行來可謂是驚險萬分,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了。”他說著,便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衝彥淩白道:“彥師兄,你看,這樣的傷口我身上還有好幾處呢。”

隻見那截細瘦白皙的手臂上赫然一道血肉外翻的傷口,周圍的皮膚受魔毒侵蝕,已經隱隱泛黑。

“噯,事出緊急,我進城後隻匆匆換了身衣服,傷口還沒來及處理。”清遠可憐兮兮地看向彥淩白:“彥師兄身上可有療傷的藥?”

進門前彥淩白就試探過,清遠氣息平和,體內也無異樣。他手臂上的傷口雖然看起來猙獰,實際並無大礙,這般故意展現出來更像是為了博取關注。

從初見時,彥淩白就覺得清遠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怪異之感,那種落在自己身上過於粘稠的視線,就像黑暗中緩緩爬行的毒蛇,陰冷潮濕,令人不適。

他不清楚清遠的目的,試探之下也未發現問題,隻能暗中提防。

下山時帶的傷藥所剩不多,想到鳴錚的傷口還需換藥,而乾坤袋又恰好未帶在身上,彥淩白神色不變,搖首:“並無。”

裴懷澤忙道:“清遠仙師傷得這樣重怎麼不早說?來人,快去請大夫!”

沒有得到彥淩白的關心,清遠一臉失望。他放下袖子遮住傷口,阻止了裴懷澤:“唉……我這點傷晚些處理也沒關係,將軍設宴相請,應該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裴懷澤猶豫地看著他:“可是,你的傷……”

清遠微笑:“放心,死不了。”

裴懷澤:“……”

他都這樣說了,裴懷澤也不好再堅持,隻得回歸正題。

昨夜城中雖然無事發生,但大家心中都很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平靜罷了。

想到如今的形勢,裴懷澤麵色不由沉重幾分:“現在礪城周圍魔氣衝天,又有不少魔物聚集而來,一旦它們再次攻城,光靠東城的誅魔劍陣,怕是難以抵擋,到時候還要倚靠幾位仙師出手相助。”

清遠本就是玄天門派下的守城弟子,自有保護礪城的責任,他這話其實是說給彥淩白聽的,這種時候礪城多兩個修士坐鎮,也是多一份保障。

清遠也點頭,眼睛盯著彥淩白,“清雲師兄不幸遇害,小弟修為淺薄,單憑自己的力量怕是難以護住一城百姓。”

他說起自己死去的師兄,麵上半點悲痛之色也無,好像同門師兄弟之間的情誼,還不如一個剛見不久的陌生人。

彥淩白忍不住暗暗皺眉,語氣平靜道:“城中有吸引魔物的東西,不儘快將它找出來,魔物會源源不斷地向礪城彙聚,到時候光憑我們幾個,必然難以應對。”

裴懷澤一聽,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然而越是在這種時候,作為礪城之主越不能自亂陣腳。他勉強穩住心神,看向彥淩白:“彥仙師既然發現這一點,想必已有對策?”

彥淩白頷首:“聽聞貴公子在陣法上頗有造詣,還需借助他的力量。”

裴懷澤一愣,擺手道:“彥仙師說的可是煜兒?他不過是跟隨清雲仙師學了點皮毛,哪裡懂得什麼陣法……”

彥淩白並不是真的要裴煜幫忙,而是為了方便監視,借機引出城中魔物。

他也不多解釋,簡短道:“足夠了。”

見彥淩白神色認真,不像在開玩笑,裴懷澤麵露難色:“可是……”

彥淩白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我會保證他的安全。”

事關礪城安危,彥淩白既已這樣說,裴懷澤再怎麼擔心,也無法再拒絕,“那犬子就有勞彥仙師照顧了。”

彥淩白又問道:“前夜被魔物破壞的城牆可曾修好?”

“雖已修葺完成,但時間倉促,魔物若是再次攻城,恐怕抵擋不了太久。”

彥淩白沉思片刻,“拿紙筆來。”

裴懷澤沒有多問,忙讓人端來紙筆。

待侍女研完墨,彥淩白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一串名稱,清遠湊近看了一眼,驚訝道:“你能修複西城的誅魔陣?”

彥淩白搖頭道:“棲霞宗陣法複雜,我隻能簡單進行修補,勉強令其運轉,誅魔陣恢複後,需要有人守在陣旁,為其補充靈氣。”

清遠瞬間明白了他的打算,皺眉,“你要以修為強行補陣?”

正如鳴錚所說,誅魔陣損毀多年,玄天門一直拖著不修,就是因為修陣不僅要花費許多資源,還有要耗損大量靈氣。現在早已不是百年前魔禍頻繁爆發的時代,即便還有一些魔物在世間徘徊,也成不了什麼氣候,自然沒人願意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況礪城與臨滄的誅魔陣都是棲霞宗的手筆,玄天門要想修複,還需去棲霞宗請人相助。

然而,棲霞宗現任宗主與玄天門掌教不和,修界幾乎人儘皆知,棲霞宗甚至退出了仙盟,再到後來,兩派弟子在外見了都要互損陰陽幾句,玄天門又怎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礪城拉下臉去棲霞宗求人?

這其中恩怨彥淩白隻是從芮青禾那裡聽說過一些。他並未回答清遠的問題,而是吩咐道:“我最多能讓誅魔陣運轉三日,你傳信給玄天門和離此最近的一些門派,請他們派人來礪城支援。”

說完這些,他不再理會清遠,繼續提筆寫完剩下的內容。等墨痕乾後,彥淩白將紙折好交給裴懷澤:“清單所列的材料儘快準備,有實在找不到的,再告訴我。”

裴懷澤連連應是,當即就命韓風帶人去辦。

至於剩下的防守巡邏之事,裴懷澤早已安排妥當,就無需彥淩白操心了。

說完事情,菜品也全部上齊,裴懷澤十分殷勤地招待兩人用餐。

直到午宴結束,仍沒見到鳴錚。

修陣時需要有人在一旁護法,清遠定然信不過,想到這裡,彥淩白的心情難免有些複雜——才經曆過那種尷尬的局麵,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向鳴錚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