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最近被劍靈輕薄多了,彥淩白不知是條件反射,還是有了防備,被抓住手臂時,本能地一掌拍向鳴錚。雖然因為顧及到對方身上的傷,動作到一半就及時收了力,卻也著實讓劍靈懵在當場。
鳴錚反應過來後一臉受傷地望著他,眼睛裡寫滿震驚。
“不是你要幫我調理內傷的嗎?”
迎上劍靈控訴的目光,彥淩白難得心虛地移開視線:“抱歉,下意識就……”
聽他這麼說,鳴錚心裡更氣:“調理傷勢,要你的神識進入我的識海中。”
彥淩白怔了下,他的確沒想到劍靈所說的辦法是這種辦法……
鳴錚將他的沉默當成了排斥和拒絕,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聲音也變得十分冷硬:“既然如此不願,也不必——”
賭氣的話還沒說完,微張的瞳孔中便映出一張忽然靠近的臉。
彥淩白探過身去,伸手攬上鳴錚的後頸,將人往自己麵前稍稍帶了帶,與他額頭相抵。
屋外雨聲連綿不絕,室內一片安靜。
鳴錚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兩人氣息交融,就連空氣裡都彌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親密與曖昧。
麵前的人毫無防備地閉著眼睛,長睫低垂,嘴唇微抿,莫名有種乖順討好的意味。鳴錚定定地盯著那色澤偏淺的圓潤唇珠——隻要稍微偏過頭,就能吻上去。
呼吸之間,儘是彥淩白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清雪氣息,明明極淡,偏偏又極為勾人,讓他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放鬆一點,你……”這時候,彥淩白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像是斟酌要如何表達,頓了頓才接著說下去:“你這樣,我沒辦法探查……”
鳴錚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這一次,劍靈的識海徹底平靜下來,彥淩白剛要繼續,探入的神識就被熟悉的劍意整個包裹起來,往識海更深處拖去。
識海最深處,與神魂相連。
靠近的瞬間,劍靈的神識便緊緊纏上來,與他的交融在一起。察覺對方的意圖,彥淩白身體一僵,下意識想將神識撤回來,然而為時已晚。
許久之後,識海中的風浪才逐漸平息,被困住糾纏的那團神識終於被識海的主人“好心”送回。
鳴錚一臉饜足,像隻護食的大貓,攬過彥淩白勁瘦柔韌的腰身,目光片刻不離地盯著他。
彥淩白緩緩睜開眼睛,慢慢聚焦的視線正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彥淩白:“……”
感受著禁錮在腰間的力道,彥淩白視線慢慢垂下,果然看到摟在腰上的手……不知何時,竟變成他半躺在床上,上半身完全倚靠在劍靈懷裡的姿勢。
“放開。”聽到自己有些低啞的聲音,彥淩白微微一怔,麵色微寒,小紙靈咻地一下飛過來,揮舞飛劍,朝著鳴錚的手臂刺去。
這一回鳴錚反應迅速,及時鬆手,看也不看就抓住紙靈,又往上糊了幾層劍意,嗔怪地瞥了一眼彥淩白:“這麼凶做什麼?”
彥淩白撐著胳膊從他身上起來,攏了攏有些鬆散的衣襟,深吸幾口氣,才緩緩開口:“你神魂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鳴錚見他神色冷淡,眼角卻微微泛紅,就連耳尖都是紅的,偏偏本人對此毫不知情,明明心裡有氣,還要故作冷靜,反過來關心他的事。
蘊養神魂,其實隻需以神識為引,以另一方的真氣滋養即可,他卻拘著彥淩白的神識在識海中胡作非為。彥淩白到底心軟,心中再氣,一想到那破破爛爛的神魂,最後也隻是叫小紙靈飛過來刺他一下——還沒刺成。
這副隱忍克製的模樣,實在叫他很難不心動。
摸不到大的,隻能捏捏小紙靈聊以慰藉,鳴錚歎氣道:“被魔物傷的。”
彥淩白皺眉:“魔物?”
劍靈的神魂,像是撕碎了之後又被人縫起來一樣殘破不堪——這種程度的神魂損傷,絕非昨夜那場魔物襲擊能夠造成。
看出他心中所想,鳴錚補充道:“很多年前的事。”
“……你被封印起來之前?”
“嗯。”
房間裡再度陷入沉默,彥淩白斂眉沉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過了一會,鳴錚忍不住問道:“你很擔心我?”
彥淩白聞言看他一眼,答非所問:“神魂損傷並非小事。”
鳴錚盯著他:“說的不錯,所以日後還要你常來我識海中,為我蘊養神魂。”
彥淩白:“……這種方法隻能稍作緩解,治標不治本,棲霞宗藏書浩瀚,包羅萬象,或許能找到為你修複神魂的辦法。”
鳴錚聽後,麵上浮現一抹怪異之色,心中暗道:“確實包羅萬象,我們兩的第一本春宮圖冊還是在棲霞宗的藏書樓裡麵看的。”
說來也巧,那一段往事是在當年化解礪城危機之後,彥淩白受到棲霞宗一眾弟子的熱情邀請,前去做客,他以彥淩白朋友的身份,也跟著去了。
兩人原先在一處上古秘境陰差陽錯結了劍契,從秘境逃脫之後,一直結伴同行。彥淩白欲查找更多有關上古劍氣和劍靈之事,於是尋了借口進入棲霞宗的藏書樓,一呆就是數日,鳴錚因為各種原因,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與他一起泡在裡麵。
彥淩白態度認真,埋頭在浩如煙海的書堆裡查找相關信息,而鳴錚對著那些枯燥乏味、宛如天書的典籍則是興致缺缺,哈欠連天,沒過多久就枕著胳膊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日影西斜,藏書樓裡的鮫珠亮起溫潤光芒,鳴錚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就被一聲清脆響亮的“啪”嚇了一跳。
他猛地一個激靈,抬頭一看,卻見坐在對麵的劍修用力合上手中的書,麵頰緋紅,那樣子既像極為羞赧又像是受到驚嚇,異樣的紅暈從耳根一路爬到脖子。
彥淩白一臉的不可置信,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難得有些失態,說話都磕磕絆絆:“怎麼、怎麼藏書樓裡會有這種不堪入目的書!”
鳴錚一聽,頓時來了興致:“怎麼個堪入目法?給我看看。”
竟然把一向冷靜自持的仙門大師兄嚇成這樣,一定是個好東西。
他探過身子,手還沒夠到那本書,就被彥淩白“啪”地一下用力打開。
彥淩白抓著書的手迅速背到身後,清冷俊俏的臉緊緊繃著,態度異常堅決。
“不準看。”
手背上又疼又麻的感覺讓鳴錚愣了片刻,眼神頓時凶起來。
他死死盯著彥淩白,語氣森冷:“我偏要看!”
兩人一個護一個搶,很快就動起手來,偏偏周圍一排排書架上,全是堪稱古董的珍貴藏書,經不起一絲一毫的磕碰。彥淩白投鼠忌器,加之先前礪受的傷還沒好,很快敗下陣來,被鳴錚按在書架上,手裡的書也被奪走。
鳴錚讓書浮在半空,一頁頁自動翻開,看了一會之後,微微睜大眼睛,正被書上的畫麵震懾住,一陣腳步聲忽然響起,緊接著便聽到有人低聲交談。
“我們這樣過來,不會打擾到彥師兄吧?”
“他已經在藏書樓裡呆了好幾日,再不出去活動活動,身上就要長蘑菇了……”
“……和他一起來的那一位,以前從未見過,這段時間看他們兩個形影不離,同進同出,好像感情很好的樣子。”
“也許是哪個小宗門的弟子吧,哼,淩白待他倒是上心……不過那家夥對誰都是一張臭臉,脾氣還差得要死,也不知淩白怎麼受得了他。”
“行嵐師兄,這樣說彆人壞話不好不好,小心被他聽見。”
“聽到更好,我說的都是事實,也好叫他用心自省,淩白不可能一直護著他,這樣囂張狂妄不把人放在眼裡,早晚要吃大虧。”
“行嵐師兄,你對他好像意見很大……”
“……”
腳步聲越來越近,交談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鳴錚眉頭一皺,也顧不得對方正在說自己壞話,下意識便拉著彥淩白往書架與牆壁間的一處死角躲去。
兩人剛藏好,就聽其中一人微微提高聲音,喚了一聲:“淩白。”
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下,對方像是走到了他們兩個先前呆著翻閱典籍的地方。
“……奇怪,人呢?”
鳴錚與彥淩白所在的位置雖然隱秘,卻也狹窄,為了不被發現,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彥淩白身量比鳴錚矮些,幾乎整個人都被圈在劍靈的懷抱中。
直到這時候,彥淩白才逐漸回過神。
他們又沒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要藏起來?
隻是事到如今,就這麼出去反而不好解釋,他再是不滿,也隻能壓下怒氣,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默默地等著那兩人離開。
“掌門師兄說,今夜亥時有流星看,好多人都去攬星台占位子了,彥師兄要是能一起來就好了。”
“我還冒著關禁閉的危險去偷了一壇浮閒師伯珍藏的佳釀,算起來我們幾個已經好久沒聚到一起了,這次說什麼都要把淩白和大哥拉過來。”
“……行嵐師兄,偷酒這種事就不要光明正大地拿出來說了。”
不遠處,兩人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狹窄逼仄的空間裡,隱隱浮動著一絲凜冽的清雪氣息,鳴錚用力嗅了嗅,卻又聞不到了。他低下頭,落入眼中的是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幾縷黑發貼在上麵,對比強烈鮮明,晃的人移不開眼。
不刻意去找,那股若有似無的冷香又像是故意引人探尋一般撩撥著心神。鳴錚盯著那段白膩的頸項,鬼使神差地湊過去,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剛剛從書裡看到的淫豔畫麵,心裡竟升起一絲奇怪的悸動。
脖子上傳來的異樣觸感讓彥淩白身體一僵,扭過臉看向劍靈,眼中滿是警告意味。
平日裡冷若冰霜的人,生氣起來竟是這般生動勾人,鳴錚恨不得拿東西把他的眼睛蒙上才好。
那兩人又在周圍找了一圈,終於決定放棄。
“彥師兄好像不在。”
“留張字條在桌上,他若回來便能看見,我們再去彆的地方看看。”
腳步聲逐漸遠去,彥淩白胸口一陣氣血翻湧,臉紅得幾乎要滴血,咬牙沉聲道:“還不放開!”
鳴錚正在出神,冷不防被他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一下,登時疼得弓起身子,臉色都變了。
“你怎麼又打我?”
彥淩白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一言不發地推開他,往前走去。
鳴錚本能覺得不妙,匆匆追上去,“你去哪?”
彥淩白壓根不理他,繞過好幾排書架,快步走下樓梯。鳴錚隱約猜到什麼,臉色一沉,追到跟前一把抓住他:“你要跟薛行嵐他們去看流星?”
彥淩白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一懵,一時間竟忘記將手抽回來。
“什麼流星?”他緊緊皺起眉,片刻後才想起薛行嵐二人方才過來找他時,好像是提到過流星什麼的,當時他怕被發現,光顧著緊張,根本沒往心裡去。
想到此處,彥淩白麵沉似水,用力甩開鳴錚的手,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碴子。
“出去,打一場。”
鳴錚被他這氣勢洶洶的模樣弄得呆了呆,過了好一會兒才確認他真的隻是氣急了要出去跟自己打架。
看著已經走出老遠的人,鳴錚擼起袖子追上去,心中卻是悄悄地鬆了口氣。
“好啊,打就打,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