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在通透的藍色中,還內嵌著樣式各異的花紋,其中有神似飄曳於天空下的蝴蝶的桃紅色線條,也有似浮動在溪水間的藻類的蒼綠扭結。

芽生走走停停,一會低頭摩挲兩下冰涼又順滑的玻璃球體,一會兒又撿起其中的某一個,高高舉起對準熠熠生輝的太陽,觀賞被無儘亮光填滿圓滾滾的身子的彈珠。

這次她沒有把甚爾送給自己的彈珠一並交給雀去保管,而是將鐺鐺相撞的小球們全部都放進了掛在手腕上的布包中。

此時,原本隻是當作裝飾物的雪白色拎包,正被彈珠們的重量壓得直直下墜,待芽生走起路來時,還會隨著她擺動的手臂而前後左右地搖晃,裡麵的彈珠也會跟著跑來跑去,鐺鐺鐺——沒完沒了地製造出“聲勢浩蕩”的小動靜。

禪院虻矢側目而視起腿邊的芽生。

頭發被梳在頭後,紮成了一個小啾啾,正跟著她搖頭晃腦的動作而同步律動著。黑壓壓的眉弓牽動著睫毛,閉眼時如有雲來,在眼窩處留下一小片可愛又細膩的陰影;等睜眼時,那朵雲便緊跟著消失了,唯有似水般流動的金光漫延於其中。

禪院虻矢重重地咳了一聲,是清嗓,也是為了吸引芽生的注意。

“嗯?怎麼了?”

這道刻意而為之的聲音實在是過於明顯,所以芽生不得不放下手裡的彈珠,她支棱起下巴,疑惑地抬頭看向禪院虻矢。

禪院虻矢:“你和甚爾很熟?”

幾分鐘前這兩個小孩湊在一塊說悄悄話的場景,在場的人但凡眼睛不瞎且視野足夠,就沒有是沒看到的,何況本身聚集在芽生身上的視線就非常的多,想不發現都難。

芽生點點頭,“是吧,畢竟我倆的院子離的很近。”

“你們住的很近啊。”

“咦?你都不知道的嗎?中間隻隔了一道牆。”芽生驚訝道,同時用雙手比劃出了一個圍牆的輪廓。

禪院虻矢維持著雙手抱臂的動作,不甚在意道:“你的住處和侍從們基本都是竣勝給你安排的。”

仰頭仰到脖子發酸的芽生:……

這老頭還真是……隻對他看重的事情才會上心啊。完全不在乎她住在哪裡,或是跟誰交朋友,但是卻會時刻督促她用心學習與咒術相關的基礎知識。

“乾什麼把甩手掌櫃的話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芽生啊,做家主可是很忙的。”

再忙也沒耽誤你準備請人來家裡做客,還要順勢炫耀禪院家出現了“十種影法術”,哼哼。芽生鄙夷地腹誹道。

芽生鬱悶地發問:“可甚爾他不是你的親孫子嗎?”哪怕是受到“無咒力”的影響而不能成為咒術師,但家人間真的需要割裂、涇渭分明成這樣嗎……

如果我不小心犯了什麼過錯,美代子雖然也會視情況來教訓我幾句狠話,可再如何,她從來不會對我不聞不問和冷眼相待的啊。

而且彆說是這對隔著輩分的爺孫了,就連……

芽生用餘光看了眼禪院甚一,他正在和身旁的一位少年低聲交談著。至於甚爾嘛,早就不知道又溜到哪裡去了,反正芽生現在找不到那家夥的身影。

……就連親兄弟間都像是陌生人。

“怎麼,想幫他打抱不平?”禪院虻矢的語氣似笑非笑,卻驟然冷了下來,“彆忘了——品質再好的西條柿,在製作的環節上出了岔子,味道也會因此而變得相當的難吃。甚爾那小子就是這麼回事,他本該是位有天賦的嫡流術師,隻可惜被錯誤的‘天予咒縛’伴生了。”

“我聽說了,甚爾身上的天予咒縛是一種先天強製性的束縛。是在他出生時,被迫將自身全部的咒力和強大的肉[fpb]體與運動天賦做出了交易,所以他才會沒有咒力。”

芽生露出一副“你看,我偶爾也有補專業知識課”的表情。

禪院虻矢:“自古以來,咒術師都是為了祓除詛咒而存在的職業,你覺得光是靠肉[fpb]身強大這點就能祓除詛咒嗎?記住,在咒術界隻有擁有無人企及的血脈和術式,才能真正稱得上是強者。”

“你可以是,五條悟也可以是,但無論如何——強者的名號都與甚爾無關。”

芽生:……

結果還不是看不起單科王。

禪院虻矢瞧芽生聽的心不在焉,又繼續洗腦道:“你是禪院家的未來家主,眼下隻管注重自身的修行就是,彆總是把無關緊要的事放在心上。”

芽生眨了眨眼睛,突然問:

“所以五條悟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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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攀上枯木的枝頭時,芽生也終於回到了住處。

她先是匆匆換下了那身過分束縛她行動的振袖,然後邊拆下腦袋上的裝飾物,邊往頭上套起褐黃色的開襟毛衫,等把下身的牛仔褲和保暖長襪也穿好後,就立刻火急火燎地踩著運動鞋爬到庭院的梯子上。

頭頂還沒露出圍牆呢,呼喊的聲音就先傳了過去。

“甚爾,甚爾!”

躺在屋裡睡大覺的甚爾就是被這樣吵醒的。

聽著外麵咋咋呼呼的喊聲,甚爾也順道回憶了起來自己在被關進禁閉室前,為什麼溜到外麵或說是不待在自己院子裡的次數會變多。

還不是因為毫無征兆地入住到對麵的住戶太吵了的緣故!

……倒也不能說一直都很煩人,

但和之前比,就是變得吵鬨了很多。

甚爾揉著自己睡到變形的頭發走到連著臥室的緣側上,眯眼與露出半個頭的芽生對視。

他打出一個懶洋洋的哈氣,問道:“乾什麼?”

芽生立刻說:“咱們倆不是說好的麼,等我回來以後就來找你!”

“那你找我乾嘛?”

“你先過來唄。”

“嗯?”

“現在要吃午飯了啊,老爺子那邊送了兩大盒的壽司過來,我吃不完。”

芽生笑著,用一隻手遮在嘴旁,又用誇張的嘴唇動作比出幾個清晰可見的口型,甚爾在心裡默默跟著她的動作一齊念出那些音節,最後順利地拚湊好一句完整又無聲的話。

——等會兒有秘密行動。

等說完,芽生又重新抬起音量說道:“謝謝甚爾你送給我的彈珠,很漂亮,我很喜歡。”

“所以我們今天再去贏一些回來吧嘻嘻。”

嘭——

隨著噗通的一聲響動後,話音才落的芽生隻覺得自己的脖頸倏然感受到了一陣風,而下一秒就看到原本還在庭院中的甚爾消失不見了。

“看哪呢。”

已經跳躍到芽生身邊圍牆上的甚爾“唉”了一聲,開口提醒起前者他的新位置。

芽生追著耳邊的聲音和風扭頭,與近在咫尺的人對視。

“你果然好厲害。”

上次見識禪院扇動怒的時候,其實芽生還是勉強能靠眼睛捕捉到其的動作,但在方才卻半點沒跟上禪院甚爾。

或許也有禪院扇沒動真格的原因?但現在甚爾隻是翻個牆而已,他肯定也不會用出全力啊,而且甚爾的年齡才多大,嗯……和禪院扇比,十年或者五年後的甚爾一定會更強的。

受侑子的占卜預言的影響,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芽生,已經理所當然地把甚爾劃分到她的朋友範疇內了。

至於他倆的相遇時機問題麼……

已經做完心理建設的芽生表示:管他呢!

總之朋友能變得更厲害,芽生也會為其感到高興。

所以她坦率的稱讚總不會吝嗇的。

正蹲在圍牆上貓腰跟芽生臉對臉的甚爾一頓,隨後露出受不了她的表情。

黑黝黝的眉毛一耷,甚爾故作惡心地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什麼意思?”

甚爾一噎,腦袋朝後方撤開幾厘米的距離,等周遭的冷空氣撲麵吹走他湧上腦仁的煩躁和悶熱感後,他直言不諱地說:“彆吹捧我,我在禪院裡的位置根本給不了你什麼好處,所以不需要口是心非地衝我說這些好話,也彆喊我‘哥哥’。”

話是這麼說,但腦海中卻依次浮現出了芽生前前後後分彆喊甚一和他時的場麵。

嘖,前麵的就算了,最後補充上的這句是什麼意思?

好像說的他很在意似的。

甚爾心想著如是如是,於是又說:“我沒弄錯的話,我跟你之間連堂兄妹都稱不上。”

“是哦。”

芽生能看出他是在鬨彆扭,所以嗬嗬一笑道:“聽說跟嫡流隔了至少快十代了,可是甚爾不是比我大了兩歲嗎?喊哥哥也沒問題吧。”

“就算是如此……”

“而且我是真心認為你厲害的。我是需要甚爾的幫助沒錯,但這似乎並不耽誤我們做朋友吧。”

“你說什麼?”

“我要跟甚爾做朋友。”

“?”

察覺到有道強烈的視線正死死地黏在自己身上,甚爾朝向來源處看去,是一位擁有典型扮相和氣場的禪院老仆,無光的眼底滿是渾濁不堪的爛泥,看著他的目光中帶有戒備與漠視。

這才是禪院者在麵對他時該產生的反應。

甚爾移開視線,自嘲地哼笑道:“你要跟我做朋友?”

芽生撅嘴,無所謂地說:“不信拉倒。但午飯一起吃總沒問題吧,畢竟吃飽了才——”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

甚爾就聽到芽生埋頭湊在自己的耳邊並低聲說:“等吃完飯,你就帶著我離開禪院家,咱們偷偷出去玩一圈再回來。”

甚爾:……

他無論如何都猜不到芽生想要的新年禮物竟然會是這個。

“你當禪院家負責看守的人是瞎了嗎。”

“哼,我自有辦法!”

芽生說完就用雙手握住梯子的兩側把手,開始低頭往地麵的方向出溜。期間她仰頭與甚爾做了個自信滿滿的wink,並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

“等我到時候帶你去吃好吃的。”

甚爾:……

甚爾:怎麼又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