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生當然會認識禪院甚爾的呀,隻不過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隻聞其人名未見其人貌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她發現——在禪院家,有一點做的非常差勁。
他們的骨子裡仿佛是生出了會排斥現代電子產品的怪病,就好像科技產品能侵蝕腐爛掉他們的軀殼與大腦。在族中會用移動電話和電腦的人都是屈指可數的,娛樂項目基本也跟正火爆在大街小巷的隨身聽和街頭遊戲機無緣。
禪院家的人也不怎麼會拍照留影。
全家福沒有,結婚照也沒有,哦對,禪院虻矢當上家主時甚至都沒拍照片留作紀念,這個家族中從小到大都沒照過相的簡直大有人在。
所以……
芽生又沒見過禪院甚爾的照片(何況也沒有),那她怎麼可能會事先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自然也就認不出來咯。
不過她現在知道了。
……
和還需要借助梯子才能翻爬上圍牆的芽生不同,甚爾從對麵連個助跑都不需要,隻是眨下眼睛的功夫,人就已經穩穩當當地站在鱗次櫛比的瓦片上了。
隨後猶如一隻生出了雙翼的飛鳥,不費吹灰之力就已然輕鬆落地。
把芽生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跟她直麵禪院扇的氣場時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硬是要形容的話,前者的出招是超出了曾經還是個普通人的芽生的認知範疇的,由於是超乎尋常的行為,而她本身也不了解咒術這些,所以看到再離譜和浮誇的能力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甚爾隨隨便便就能單手翻牆的本事可不簡單啊!他沒有借助任何的“超能力”,僅僅是憑自身的運動神經就唰——地一下子過來了。
芽生打量兩眼甚爾,佩服地給他鼓掌。
結果立即收獲到甚爾嫌棄的眼神,“……你在乾什麼?”
芽生實話實說,“覺得你厲害。”
“嘁,隻是翻個牆而已,有什麼好值得說的。”
甚爾邊說道,邊一步跨上緣側,雙手插在褲兜裡緩步走進芽生的屋子。
然後他嗤之以鼻地接著說:“咒術師不都能做到這種程度的麼。”
真正的咒術師·所謂的下一代禪院家主·幾分鐘前還在哼哧哼哧爬梯子的芽生,手上揉著雙腿的動作卡了個殼兒。
芽生:“……啊。”
甚爾沒怎麼在意芽生這個為不可察的小停頓,他正毫不見外地觀光芽生的小屋,據目測可知——這間內室的麵積大小和他的房間甚至都沒有相差出一帖榻榻米,隻是布局稍有差彆,然後就是芽生這邊有各式各樣的小擺件和裝飾品,反而還顯得屋內有幾分擁擠。
男生簡單地梭巡一圈後,才興味索然地選擇席地而坐,繼續起方才的話題。
“怎麼,那些人不僅讓你禁足,也沒有告訴你有關術師的情報嗎?”
“是因為我本身就不感興趣。”……她又沒打算當個多了不起的咒術師,然後去匡救岌岌可危的禪院家。
“哼,你倒是護著他們。”
芽生看到甚爾不耐煩地彆過去了臉。
同時,這個角度也讓芽生在燈光下發現了其眼角還有些發青的傷痕,以及正噠噠滴著水的發梢,原本雜亂無章的蓬蓬黑毛變得濕答答的,此時通通安分地貼在額前、鬢角、耳根和脖頸後,順勢跌落的水珠淋漉而下,這才沒一會兒,甚爾的衣領處就洇了一大片。
不過連他那副凶巴巴的表情都變得可愛了不少啊哈哈哈哈哈哈。
話說這是在來之前還特地衝了澡?
芽生用餘光瞥了眼掛在甚爾背後牆上的鐘表,心中估摸著。大概也就花了一兩分鐘,連去燒開水準備給她衝泡麵的雀都還沒回來呢。
芽生雖然還沒有見識過禪院家臭名昭著的禁閉室,但也聽正雪和雀描述過什麼把人投放到咒靈堆讓其在搏命中耗儘所有的咒力和體力,或不給飯、不讓洗澡的長期小黑屋禁閉,又或是其他讓人生不如死的種種懲罰方式。
而甚爾顯然是才從禁閉室裡被放出來,甚至連特意為嫡流所準備的年夜飯都不會被邀請參加的麼……
芽生杵著下巴,直盯盯地看著甚爾開始想入非非。
結果就是把對麵的甚爾看得渾身仿佛都生出了癢癢毛,各種的不自在。
甚爾:“喂,你……”
他倆像是在玩什麼接力遊戲。剛才隔著庭院和圍牆對話時,時不時就閉口不言和走神的人是禪院甚爾,然後現在兩人都身處在芽生溫暖的小屋內,突然一言不合就把人盯到發毛的家夥變成了小東道主——芽生。
被粗魯的言行措辭喊回神的芽生眨眨眼睛,她把貼在下顎的掌心放到暖桌上,再借力將自己撐起來,轉身走到角落的一疊櫃子前,開始埋頭翻找起什麼。
芽生跟甚爾解釋:“你等我找找,我記得倫子婆婆有把消腫止疼的噴霧劑放到這裡來著。”
倫子常常會擔心芽生在追著玉犬們瘋玩時摔倒擦傷,於是早早就把消腫止疼的噴霧劑、創可貼、繃帶、碘伏雲雲的醫用器械和藥物準備齊了,當然也有治療感冒什麼的複方藥。
?
甚爾:搞什麼?
他錯愕的目光牢牢地落在芽生的身後,看著她被梳理的過分彆致的發髻,還有那串彆在其中正叮當作響的紅珠子,淺金色的腰帶結在腰後張開華麗似蝴蝶般的翅膀。
“果然在這!”
倏然間,紅珠子在半空中劃過了一個圓滑的弧度,秀美的蝴蝶也緊隨其後地振動羽翅,飄然離開了他的視野。
甚爾這才想起被自己卡在嘴邊的話還沒有說。
“用不著——”
隻是話還沒說完。
芽生本人就已經走了過來,且正舉起那瓶噴霧劑仔細地對準甚爾張張合合的嘴巴,似乎是在暗示——如果你再為拒絕而發出半個音節,那我可就要考慮考慮這噴霧劑到底是該朝向哪裡上藥了。
甚爾(閉嘴版):草。
-
另一邊。
禪院雀正站在緊靠著芽生內室的小廚房裡燒開水,沒想到本該去休息的禪院鶴彩會在聽到響動後開門走進來。
兩人碰頭,一起看向被雀放在櫥櫃上的那桶藍色包裝的杯麵。
鶴彩伸手指了指,問道:“這是什麼?”
雀小聲說道:“小姐從甚爾少爺的嘴邊要來……咳,是甚爾少爺送給小姐吃的零食。”
她說完後不篤定地又看了兩眼杯麵。這大概算是零食吧?
“你說甚爾少爺?是他回來了嗎?完了完了完了,今天我和知葉沒有給他準備晚飯,還以為那邊要把他留到新年後再放回來。”鶴彩捂住嘴,開始在廚房內慌亂地翻找起剩下的食材。
比鶴彩年長一些的雀拉住她,“你彆著急,小姐喊甚爾少爺來這邊了,我看他似乎也沒有生氣黑臉的跡象……是他的脾氣不太好嗎?”
“好也不好吧,其實我也說不上來。我跟知葉被分配過來的時間晚,都是聽彆人說的,說甚爾少爺不喜歡下人們頻繁進出他的房間,也時常待在外麵留宿,所以每天的三餐都是先確定他人在不在以後再說的。”
雀蹙眉,“……他不是嫡流嗎?”
“話是這麼說,”鶴彩拽住她的衣角,壓下嗓音,更加悄聲道,“你才來這邊沒多久還不清楚,甚爾少爺一直被說是嫡流的恥辱,不管是上麵還是下麵,不待見他的人可多了。”
鶴彩說起這事就頭疼,“所以起初小姐的住所被分到這邊的時候,我們也很驚訝啊,還以為家主大人是對小姐有意見,但現在看也不像……竟然還破例允許咱們跟著正雪哥和正弦哥去到外麵了。”
“彆想了,”更加頭大的雀扯了兩下鶴彩,示意後者把注意力集中過來,“你快來看看這個叫做杯麵的該怎麼弄,是直接往裡麵倒熱水就好了嗎?”
眨著無比清澈又懵懂的眼神的鶴彩:“……”
“你問我?”
……
等雀滿頭大汗地終於把杯麵的正確烹煮方式理解到位後,漂著光亮亮一層油水的熱湯麵也可算是被端到了芽生的麵前。
芽生剛好給滿臉憋屈的甚爾吹乾頭發,看到雀走進屋,就立刻把吹風機的插頭拔掉再放到一邊,而後一溜煙地滑鏟鑽進暖桌下坐好,徒留甚爾滿腦袋的頭發還維持著被吹成爆炸的造型。
雀看了一眼甚爾,後者正臭著臉在甩頭發,然後她垂眸看回已經在流口水的芽生。
這兩個人好像相處的還可以?
芽生:“哇,雀你竟然還搞了個大工程!”
“我和鶴彩一起想的,其實跟平時煮麵的步驟一樣,您說想吃海鮮麵,我就拜托鶴彩在旁邊幫忙扒了幾隻蝦,還往裡麵放了些蛤蜊跟裙帶菜。”
“那鶴彩人呢?”
“我讓她回去接著休息了,鶴彩好像睡眠有些淺,經常稍微聽到點動靜就會醒。”
說完,雀就看到芽生正在往旁邊的一個空碗裡分細麵和蝦,粉紅的大蝦仁仰天而立,很快就又被芽生捧碗倒過去的調味料熱湯所浸泡。
雀眯眼仔細看了下那個空碗,邊邊角角還殘留著紅豆湯的剩料,顯然正是方才用來裝紅豆湯的小碗,而旁邊還有已經空無一物的巧克力蛋糕的塑料包裝盒。
“小姐,您把紅豆湯和蛋糕也吃掉了?千萬彆吃撐再傷到胃。”
芽生敷衍地揮揮手,用筷子夾起自己朝思暮想的方便麵,等把幾根細麵吃進嘴裡並且腸胃也感到暖洋洋的以後,才歡快地回複道:“沒有啊,我全都送給甚爾吃了。”
她理所當然地說:“好不容易能吃到這個,我當然要多吃一些啊。再說甚爾總是挨罰吃不上飯,他該多吃點的,萬一餓瘦了以後打架輸了可怎麼辦。”
正低頭要吃分來的麵的甚爾:……
甚爾:無語,這麵也不知是不是該繼續吃下去了。
對比完左右兩邊體型的雀也沉默了。
雀:小姐,甚爾少爺似乎可以裝得下去一個半大小的你。
……
半個小時後,月亮當頭。
已經感受不到胃疼的甚爾利落地翻牆離開。
芽生∶“哇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