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家神之子誕生的那天。
京都府的上空是個萬裡挑一的大晴天,連輕飄飄的雲都沒有,一眼望過去皆是清澈透亮的淺藍色。
禪院甚爾剛好因為一言不合就毆打了同族長老——禪院讓治——的兒子,而被幾位正在值班的炳組織壯漢給押送至家主和當事人家長那裡受訓領罰。
便因此有幸,看到了嘴邊已經急出火瘡的禪院讓治本人。
禪院甚爾再看一眼身旁被自己揍得鼻青臉腫、連親爹都險些沒認出來的禪院諒。
哈。
這對父子倆的模樣彆提有多滑稽和搞笑了。
禪院讓治是輔佐禪院虻矢處理內外事務的老東西一個,做派腐朽(當然,生活在禪院家的族人們也沒這個意識),緊著自己是家主的親信,且還有個覺醒了禪院祖傳術式中的某一種的寶貝兒子,行事囂張、性格跋扈又惡劣。
至於十六歲的禪院諒。
沒有任何懸念,正是比照著他爹禪院讓治完美複刻出來的“官二代”。平日在武場裡的派頭甭提有多大了。
此時看到他倆吃癟。
禪院甚爾立刻咧開嘴角,朝著那氣急敗壞的讓治老登露出了嘲笑和不屑的表情。
挑釁的神態被禪院讓治看到後,怒火中燒的老頭當即指著他破口大罵,聲嘶力竭地從嗓子眼裡擠出一道道的尖叫。
“你這隻該死的蛀蟲!!!”
他罵罵咧咧地把平生所學的所有辱罵性詞彙都禿嚕了遍,直到把旁邊原本還在因為六眼的事發愁的禪院虻矢攪得更加煩躁,後者當機立斷地下令,把禪院甚爾關進小黑屋禁閉一周,還是沒有飯菜供應隻給水喝的那種。
……
出生在禪院家的人,沒有不知道五條家的;
知道五條家的人,沒有不知道六眼的。
回憶起禪院虻矢和禪院讓治因神子的誕生而變得坐立不安的醜態。
禪院甚爾躺在漫無天日的小黑屋裡發出恥笑。
那群家夥有苦頭吃了。
後來他餓的想睡卻睡不著,隻能來來回回想著禪院讓治父子倆的慘狀,以此為樂。
半醒半睡時,甚爾鄙棄地想祖傳術式也不過如此。
就算禪院諒的年齡是他的小一倍,身形比他高大些,結果還不是被揍的沒有還手的餘地,隻能在武場裡滿地打滾和嚎啕大叫。
他出手的頃刻間,禪院諒連發動術式的時機都把握不住,那白癡根本反應不過來。
但是……
但是不論他再如何打贏他們,亦或是他的實力足以斬獲、威脅到多少人的性命。
在咒術界、在禪院家,禪院甚爾終究是擺不上台麵的廢物。
——隻因為他是天生無咒力。
嗤。
……
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數個懲罰日後,迎接禪院甚爾離開小黑屋的不是禪院讓治被六眼逼瘋的喜訊,而是個不折不扣的……
“你聽說了嗎?有人覺醒十種影法術了!”
“昨天夜裡就已經傳開了好吧。欸,你聽我說——據說還是個外姓的女孩,武場那邊都已經開始篩選護衛了,但好多人都不願意去,好像鬨得挺凶的……”
“真假?!”
“鬼知道是真是假啊,但院子都已經安排出來了,就在那個誰的隔壁——”
“誰的隔壁?啊?你說的該不會是!呃——”
禪院甚爾的五感甚是出色。
走在距離兩個嘀嘀咕咕的族人數米開外時,他就已經把對方交談的內容給聽得一清二楚了。再等真正打上照麵,看著這二人在發現自己後就頓時戛然而止又心照不宣的神情,甚爾不難聯想到所謂的“那個誰”其實就是他本人。
甚爾早已習慣族人對他避之若浼的態度,也懶得計較和放在心上。
此刻他的重點完全鎖定在二人對話的內容中。
瘋了?——這是他的第一個反應。
甚爾抱著如此的質疑,朝自己僻靜的住所快步走去。
而後就聽到了有兩道陌生的女聲在交談,聽著年紀都不大,脆生脆生的。
草。
禪院虻矢真的失心瘋了!
男生悄無聲息又飛快地攀爬到庭院外的樹乾上麵往裡看了一眼,但行蹤很快就被院中的式神發現了。
搞什麼。
要不是有式神的提醒就完全沒有發現他的氣息,警惕性可真夠差的。
甚爾不耐煩地咋了下舌。
果然所有的術師都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哪怕是這位從來都沒接受過正統的咒術師教育的家夥也一樣,她和那些不願以正眼示人的渣滓們根本沒什麼差彆。
隻因為他的體內沒有咒力,所以就自以為是地輕視他、就自負到徹底無視他的存在。
也是,在他們的眼中,
永遠不會有名為禪院甚爾的吊車尾的一席之地。
-
自從被式神逮住過一次氣息後,甚爾就甚少再順著那條路回到住所,他會想法設法地繞開與“十種影法術”的庭院有聯係的一切必經之路。
不過他本身會回到住所的次數也少。
其一是他會偷偷遛出去,到非術師的社會;
其二則是,在事後不久的某天,他便因為出言不遜和尋釁滋事等乖張的行為,被再度關進了小黑屋。
一天、兩天、三天……
直至大晦日的當晚才被人想起還有號人物在禁閉室裡關著。
話說今天是禪院家少見的有點人氣味的日子,到處張燈結彩,而被安置在各家門口的門鬆和連注繩更是數不勝數。
但什麼節日氛圍啊的都跟禪院甚爾無關,他隻知道自己正餓得前胸貼後背,急衝衝地紮進屋內時,還是靠著身體本能的能動性在引領自我意識——要趕緊先找東西填飽肚子。然後在櫃子裡翻出了兩桶杯麵和一袋原味薯片。
杯麵隻衝泡了兩分鐘。
香氣牽扯著甚爾早已饑腸轆轆到刺痛的腸胃。
正當他迫不及待地掀開被開水的蒸汽熏到發燙的封蓋時,卻在忽然間聽到了從隔壁傳來的陣陣對話。
是“十種影法術”的聲音,“日清的海鮮杯麵!!!!!”
甚爾:什麼玩應兒?
甚爾把手中杯麵的杯身轉了兩下,在黑夜中低頭一看。
——日清,海鮮麵。
甚爾:“……”
他盯著封皮兩秒,一時間都不知是該吐槽這位十種影法術的狗鼻子太靈,還是說她不長記性,竟然依舊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
也就是因為甚爾遲疑了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等到他回過神重新準備開吃時,沒想到“十種影法術”已然從高高的圍牆對麵躥出了小半個腦袋。
還氣勢洶洶地喊道:“我要用蛋糕和你的泡麵做交換!”
“……嗬。”
甚爾當機立斷地就選擇埋頭猛嗦兩大口麵。
“嗚。”
-
眼看著男生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所有,包括紙杯裡的熱湯。
芽生聞著仍然飄散在空中的泡麵調味料的香味,下意識地舔了兩下嘴唇。
雙手扶住梯子腿的雀在下麵喊她,“小姐啊,您想吃海鮮麵的話,明早我就給您準備。快下來吧,這看著也太不安全了。”
芽生低頭,“我餓了。”
“那您趕緊下來回屋裡吃點東西,不然那碗紅豆湯也快涼了。”
“給我拿幾個金桔來唄。”
“……什麼?”
“金桔。”
……
懷捧五六個金桔的芽生叉腰站在梯子上,下麵是提心吊膽生怕她摔下來的雀,對麵是雙手抱臂、擺出要看她準備搞什麼名堂的禪院甚爾。
芽生掂了掂手裡的金桔,瞄準把心——朝著那顆頭發亂蓬蓬的腦袋就扔了一個過去。
芽生:“你叫什麼啊,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不會是小偷吧。”
眼疾手快的甚爾順勢接住,也學起芽生的動作,把沉甸甸的金桔握在手裡掂兩下,然後扒掉桔子金燦燦的外皮,把飽滿多汁的果肉塞進嘴裡。
他哇嗚的一口就是一整個金桔消失術。
然後舔著留在指尖上的甜滋滋汁水,露出了一個笑容,反問道:“隻偷杯麵吃的小偷?”
芽生哼了聲,“也不知道是誰在剛才吃的那麼香,你的名字呢?”
“那你呢?”
“我?我叫芽生。”
甚爾匪夷所思地舉目凝視芽生,月亮的光隻依稀能描繪出女孩的大致輪廓,身著的鬆綠色鎏金布料在月下卻能泛起絲絲銀光,光是目測就能知道定然是價格不菲的定製品。
他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瞳色。
可也真是奇了怪了。
禪院虻矢竟然讓“十種影法術”住在他的旁邊,難道是那老頭子上了歲數導致記性不好,所以忘記了這附近其實還住著個人見人嫌的廢物?
“你彆發呆呀!”
還趴在圍牆上的芽生探頭喊道。
甚爾發覺禪院芽生似乎是真的不認識自己,而並非是在以他取樂。
也許是那些人壓根就不會主動提及他吧。
所以……她還不不知道?
“……禪院甚爾。”
甚爾試探性地做出自我介紹,話音才落,從那輪月亮的方向便又丟來了一個金桔。
芽生往嘴裡塞了塊桔子肉,口齒不清地說道:“哦,你就是甚爾啊,久仰大名。”
“?”
“不是你把讓治叔的兒子給胖揍了兩頓嗎?就前兩天正雪給我講過的樂子。說你被關進禁閉室後,禪院諒也因為害臊嫌丟人,跟武場的教官請了好幾天的假,哈哈哈哈哈哈結果、結果他的病假才好,回到武場的頭一天就又被你給揍了一頓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甚爾的兩個大拇指稍稍用力地掐住金桔,許久未逢甘雨的腸胃其實還在撕扯性的絞痛,可他早就疼習慣了,已經完全能夠做到把這點痛感拋到腦後。
他問向笑的快人仰馬翻的芽生,“你不喜歡禪院諒?”
“他?我沒見過。不過我有點不喜歡他老爸,聽說讓我禁足的主意就是他出的。雖然在當時禁足也有禁足的好吧,但是我其實更想出去玩。”
“禁足?他們把你禁足了?”
“你還真是消息不靈通,明明就住在我的隔壁。”
甚爾:……
甚爾:那是因為我也小黑屋半月遊去了。
芽生見他又不說話了,順手就把懷裡剩下的最後一個金桔砸了過去。
等把甚爾砸醒後,芽生衝他招招手。
“雖然你沒有跟我以物換物吧,但今天好歹是我解除禁足的好日子,所以甚爾你要不要過來跟我一起把剩下的蛋糕和紅豆湯吃掉?聞者有份。”
“……不用,”甚爾把手裡的金桔舉到半空中,遮蓋住月亮,又緊緊地隔空貼住開始在喊累的芽生,隨後變魔術似的用另一隻手從背後又掏出了全新的一桶杯麵,是還沒有撕開塑封的日清海鮮麵,“我跟你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