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飛暮卷,終是錯付(1 / 1)

“醉影,北海大皇子重病,這幾日我總是頭痛頭暈。

你去庫房裡取些靈藥,叫上致遠,他素來日子緊巴巴的,他的禮就由我們來備。

你和他替我去一趟北海,探望一下大皇子。”

得了父君的吩咐,匆匆吃完早飯的人,背著兩大盒靈藥,風風火火地趕到了仙宮。

正帶著雲半聯係隔空點火的致遠瞧見她來了,立刻起身來迎。

跟在他身後的雀族少年,比上次見時,又高壯了不少。靦腆地跟在師父後麵對她點頭笑笑,又遞來了一壺茶。

急忙把茶喝乾的青丘少主說明來意後,拉著致遠就要急匆匆出門。

“鐵頭,你先聽我說說,北海皇子大病背後的事兒。收一收脾氣,免得到了鮫人國,病沒探成,倒平添出些麻煩來。”

不明就裡的塗山醉影聽見這話,耐著性子坐了下來。

接下來聽到的故事,讓有些渾渾噩噩的她,立時清醒了起來。

“你說月族族長,看上了大皇子妃?還要強取豪奪?他不是成婚了麼?

月族勢大,鮫人國一向依附他們。難怪那皇子生了這場急病,臭念經的,你日日在這仙宮修煉,理應淨心滌誌才對。

怎地三界裡什麼鬼熱鬨都少不了你這個看戲的?”

聽見這話,白麵仙君臉上一紅,一改往日落落風雅的樣子。扭捏了半天,才低聲答道:

“日日對著這碧天銀漢,我也總有覺得無趣的時候。你一會兒可彆亂說話,這事兒咱管不了!”

走在前麵的人,並未答話。心裡卻對這仙界,生出許多厭煩來,從鐘離仙君到月族族長。

都仗著神族的身份,起心動念從來不想負責任。這些身份低微些的女子,在他們眼裡命同草芥,如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浮萍。

等到蔚藍的海麵出現在腳下,身騎麒麟的少主低頭間不禁有些神傷。

又想起帶卓裡帶海邊玩耍的那一日來,那個目若朗星的少年從未下過海,也從未去過昆侖。

不管前方是何處,他總是含著笑放心地跟在她身後。不論自己丟給他什麼新的麻煩,他也總是乖巧的點頭應好,不管交給自己的線索背後付出了多少,他都不會開口提半個字。

“鐵頭,鐵頭,前麵就是鮫珠殿了。你們青丘這家大業大的,看個病帶上這老多東西。”

跟在身後,拎著兩個大包袱的人,吃力地喊著前方出神的鐵頭狐狸。

病榻上的大皇子,嘴唇烏青,臉如紙白。無需醫官多言,探病的人瞧一眼便知大勢已去。

病床邊跪坐的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婚禮上的新娘。

她眼波盈盈的一雙杏眼哭得有些紅腫,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上毫無血色,即使一身素衣不施脂粉,叫人看著,也無端端生出幾分憐愛來。

“這洛姬確實是個韶光耀目的美人啊,也難怪那月族族長。。。”

致遠的話在身邊人刀子一樣的眼神裡咽了進去,他乾咳兩聲,挺直身板,又端出平日裡那副清冷孤傲的樣子來。

“你們仙界的男人都這個德性,不管有沒有家室婚約,隻要瞧見那些懶燕嬌鶯就管不住自己。

真是恬不知恥,枉為神族,叫人多瞧一眼都生厭。”

本就滿腹不平的鐵頭狐狸,此時正愁無處發泄。接著致遠的話頭,就狠狠地罵了起來。

被她一竿子打死罵了個狗血淋頭的致遠,心裡也生出許多不岔來。、

眼前的青丘少主怕是忘了,塗山族長提親她又悔婚的事兒了。當初這事兒鬨得自己好大個沒臉,這位少主扭頭卻和那青丘氏打得活。

他冷哼一聲,也回聲嗆到:

“是,還是塗山少主一身正氣。日日躲在雲奚林裡與那男九尾耳鬢廝磨,渾然不顧身份懸殊,仙妖有彆。”

在原地等了半天的致遠,今日沒有等到對方的回擊。被他嗆了幾句的人,睜著一雙眼怔怔地站了一會兒。

轉身上了坐騎,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還真生氣了?明明是她先開口罵人的。留在原地的致遠有些納悶又有些害怕,也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了,這位塗山少主把他從天上叫出來,卻從不管他怎麼回去。

留在原地的人歎了口氣,也上了自己的飛馬。

“父君,就憑他是月族族長!便可以淫人之妻麼?何況整個仙界都知道,他們夫婦,從來都是那位女月神,驍勇善戰威武不屈。

這位族長這些年,功績上毫無建樹,風流韻事倒是不少。

那位大皇子,都快瘦成空心的了。可憐他堂堂一個皇子,竟要受此欺辱!我看如今的仙界,簡直是。。。”

“醉影,慎言!”

氣衝衝的少主剩下的話被父君打斷後,想到父君近日身子不爽利。她悻悻地閉上了嘴,悶悶不樂地下了山。

天色剛剛晚下來,街市上四處都掌了燈。站在藥鋪門口遲疑了半天的人,還是抬腿邁了進去。

見到自己進來大喜過望的江琯,一會兒跑進後院叫姐姐殺雞燉湯,一會兒又在藥櫃裡翻來倒去,不一會兒給她泡出一壺藥酒來。

“如今天寒了,少主喝這個正好暖身子。這些日子,我見不著你,心裡總是擔心,現今看著你,還是有些虛乏的。一會兒多喝些湯!好好補補。”

麵前的女子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對著她嘮叨著自己的近況。叫她心裡生出許多的後怕來,幸好,幸好她沒有對江琯坐視不管。

才有了今日這樣相對而坐,一起喝湯的場麵,現下這藥鋪被她經營得紅紅火火,那個跟在鐘離身後怯懦又卑微的女子,想起來竟覺得仿若隔世了。

“少主。。。今早卓裡來給他母親抓藥,我瞧著他魂不守舍的,你們。。。”

給她遞來一碗雞湯的人沒有說下去,隻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神色。不停地往她碗裡布菜。

“他母親怎麼了?”

接過雞湯的塗山醉影,握勺的手有些微微發抖,連忙低頭喝湯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是些經年的老毛病了,已經拖了許久,天一冷就要犯。最近好像嚴重了些,也不知道熬不熬得過這個冬天。”

滿懷心事吃完這頓飯告辭的,一路上都在回想江琯的話,那一晚請求自己離開卓裡的臉又浮現在眼前。

本已經走到山腳下的她,猶豫了半晌,還是轉身走回了鎮子上。

再次回到這個小院門口,塗山醉影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才走了進去。

院裡彌漫著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守著爐子煎藥的卓裡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看清來人後,他震驚又無措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那個昨夜扔下自己頭也不回走掉的人,現在就站在院子裡,站在他的對麵望著他。

兩人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卓裡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開口:

“你今天來。。。”

“我聽江琯說你母親病了,就來看看,我能進去嗎?”

聽見來人小心翼翼地發問,他連忙將人帶了進去。

纏綿在病榻上昏昏沉沉睡著的母親,被進屋的人扶了起來。等看清把手移到她背上要為她療傷的人,正是那一日被自己趕走的少主時,忙擺著手連聲說著使不得。

身後的人沒說話,潛心為她用靈力療愈著舊疾,不一會兒,榻上的人咳嗽聲漸漸低了下去,呼吸也平緩了下來。

一直忙到後半夜,塗山醉影才放下熟睡的老婦人,走出了屋子。

“我送你回去。”

卓裡拿著一件鬥篷跟了出來,她回身看看那個少年,一言不發的轉身接著往前走。

蕭蕭的夜風裡,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內力尚未恢複,又在剛才耗儘了最後一點元氣的人強忍住湧上喉頭的腥甜,悶著頭往前走。

跟在身後的少年,望著前麵急匆匆的家夥,好幾次想跟上去,卻又不敢說話,隻能退回原來的距離。

卓裡看著那個夜色裡有些單薄的身影,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他多想上前抱一抱她,告訴她自己的心意和感受。

可他又實在提不起勇氣,他害怕自己一開口,前麵的人又會像昨晚一樣。說出那些刺心的話來,來不及等他從猶豫裡下定決心。

紫雲山已經出現在了眼前,走在前麵的人頭也不回的朝山上奔去。留在原地的少年,望著那個影子消失在視線裡,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

狂奔回到寢殿的少主,卻一推開門,就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這一晚對她的損耗極大,一路上自己都憋得很辛苦。

聞聲而來的侍女驚呼連連,又在她的吩咐下跑去庫房拿靈藥來給她泡澡療傷。

溫熱的水氣裡,靈藥的香氣緩緩散開。喝下一晚藥湯的塗山醉影,閉目靠在木桶上,心裡又擔心起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年。

直到被她派去山腳的侍女匆匆跑回報了無人後,才放下心來。

第二天一早,急急忙忙用完早飯的塗山醉影,就往鎮子上跑去。她提著一盒山蕊和天帝賜給她的靈藥,想要送去給卓裡的母親。

那個平日有些冷清的小院門口,今日停了一架青丘媒婆專用的胭粉色軟轎。一旁的喜禮明晃晃的刺著她的眼,媒婆洪亮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

“既是從小就認識的鄰居,往後結了親更是親上加親,卓裡這樣的後生,咱們青丘鎮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屋外的人沒有再聽下去,她放下手裡的藥,裹緊了身上的皮裘扭頭往回走。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塗山醉影走在有些積雪的路上,低頭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