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陸吾,救出江琯(1 / 1)

青丘的夜裡褪去了白日的燥熱,涼意裡帶了些濕氣。塗山醉影跟著來到江琯姐姐家門口時,不知為何打了個哆嗦。

這戶新添了嬰孩的人家,不知為何有種寒冷的將死之氣。像一隻無形的手,在她推開門的時候,就緊緊拽住了她的袍腳。

已經預料到一些事的青丘少主,跟著自己感知到的生息朝南邊的廂房走去。這戶的小院看著倒還整潔,柴垛碼得整整齊齊的堆在牆角,地麵也掃得乾乾淨淨。

而廂房內的景象卻與院裡恰恰相反,推開門的人環顧著這間不大的屋子,除了撲鼻而來的黴味,桌上擺著半個有些發黑的饅頭和吃了一半乾在碗沿上的粥,也無聲地訴說著屋內之人的處境。

幾聲微弱的咳嗽聲,讓她注意到,床上的人聽見動靜已經艱難地坐了起來。一張與江琯有幾分相像卻泛著紙白的臉,有些害怕地望著這一雙來客。

等走近了床邊才發現,這小小的床上竟然睡了三個人,靠牆那邊有個三四歲的女孩也縮在被子裡看著她,緊挨著女子的是一個不過百日的嬰兒,正在酣睡。

坐下說明自己的來意和身份後,床上的女子放下心來。她告訴塗山醉影,自己是江琯的胞姐,長她三歲,名喚江環。此刻雖沒有氣力起同他們前去,卻可以寫一封短信,托他們帶過去。

她接過卓裡遞來的紙筆後,就著昏黃的燭光,斜靠在床頭低頭認真地寫起信來,塗山醉影順著她娟秀的字跡視線一路往上,就看見了她手腕和小臂上的淤青和血痕。

床腳的孩子此時也小心地爬到了母親的身邊,等在床邊的人望著那孩子腳踝處還有些腫脹的傷痕。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

“他既敢這樣作踐你們,為何不去報官?是縣府裡的官差不管麼?”

女子聽見她的話,並不做聲。隻是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自己的信,又取下脖子上掛的一個葫蘆吊墜,與信紙疊在一起,交到了麵前這位錦袍裹身的少主手裡。

“早前報過兩次官,官爺把他放出來後,他倒打得更狠了。後來我就不敢了,這些家事,隻要不鬨出人命來,他左不過是關幾天就又能出來的。

這吊墜是父母留給我們姊妹的唯一一件信物,還請少主代我交給我妹妹。”

收下信紙和吊墜的人,卻沒有立刻離開此處。

她守在院裡等了半個時辰後,終於有個酒氣熏天的醉鬼搖搖擺擺地推門走了進來,隻是還沒等他看清麵前女子的容貌,就被一棍子敲暈了。

等他在刑房裡被冷水潑醒,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刑具和握著鞭子的少主之時,還沒來得及張嘴求饒,就先尿了褲子。

夏裡台的地牢是青丘最可怕的地方,因為建在地下久不見光。所以在這六月的盛夏裡,也異常濕冷。牢裡除了黑色冰冷的牆體,就隻剩下時常來做客的老鼠關著的囚犯做伴了。

“我倒還當你有多大本事,在家裡折磨妻女,橫得像個要吃人的活閻王。卻不料,是個鞭子還沒落到皮肉上就先尿了褲子的王八!”

塗山醉影的話剛落音,手裡鞭子就帶著一聲讓人皮開肉綻的脆響,落在那男子的背上。

顧不得這個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慫包哀嚎哭喊,她手勢利落地連抽了十幾鞭子,眼見著地上的血水彙聚成一小灘,對方叫得沒了力氣才住手。

“把他關個幾天,就送去紫雲鎮後麵的膳司庭裡燒火做苦力。工錢都送回他家裡給他妻女,非得我的令,不得出膳司庭。若有人為他不平,隻管叫那人來找我。”

出完氣的人伸手把臉上的血擦乾淨,扔下手裡的鞭子。跟牢頭交代了幾句,就轉身朝著門口等候多時的般般跑了過去。

“你怎麼也。。。”

陰律司的神女嘉雪握著令牌,望著跟在她身邊的卓裡,皺了皺眉。

“我的事你少管。”

來人不耐煩的打斷了她,就催著她趕緊出發。善畫司離陰律司不算遠,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幾人就到了門口。

心知自己的暴脾氣這樣徑直進去,隻怕還沒見到江琯就會同鐘離打起來。

她便耐著性子在殿外等著嘉雪進去尋她要找的人,不料還沒等她把仙侍端上來的熱茶喝完,嘉雪就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殿內的人告訴嘉雪,今日一早,無極仙君就遣人來通傳百花神宮答應了和婚的請求。

江琯聽了這個噩耗,轉頭偷了令牌就跑出了陰律司,現如今去了哪裡並無人知曉。,他們也正在四處尋著。

“快傳你的蒼狼犬來!快!”

塗山醉影趕緊拍了拍滿臉無措的嘉雪,望著卓裡不明就裡的眼神。她低聲跟他解釋道:

蒼狼犬是仙界追擊逃犯和罪仙的靈獸,能憑著氣息暢尋仙界,千百年來從無失手。

正說著這靈獸,一隻圓滾滾渾身灰色長毛的靈獸就已經來到了殿前。塗山醉影瞪大了眼睛看著這隻過於臃腫的蒼狼犬,組織了半天到嘴邊的話,才嘀咕了一句:陰律司吃得也太好了些。

而江琯的下落卻比她們想象中凶險。蒼狼犬聞著她留下的手帕,竟一路尋到了昆侖山的歸墟神境,望著眼前山巒疊嶂,雲霧繚繞的三界秘境,身負盛名的青丘少主也沒了法子。

這昆侖秘境她從未進去過,隻聽父君說過,裡麵有無數等待化形登仙的靈獸盤踞此地。

歸墟裡有看不見尾巴的蛟龍盤山而臥,也有看不見天空的密林裡,突然展開巨翅遮天蔽日的大鳥,連秘境池子裡的魚兒都有數米長,張嘴就可吞下一隻銅鼎。

此地陰陽相交,生息混亂,毒蟲毒草遍布,連入口的花兒都長得怪異之極,朵朵都長著鋸齒流著粘液,像要吞噬路過它身邊的一切活物。

這鬼地方仙界也甚少有人敢獨自入內,嘉雪一跟侍衛打聽,便得知確有一女子說是奉了鐘離仙君的令,一早便進去采一味仙草了。

“塗山少主,嘉雪神女,二位請留步。此乃我昆侖秘境,若要隻身帶蒼狼犬進去尋人實在是希望渺茫。不妨將那手帕交與我,在下正是此山山神,對秘境地形熟悉,在內修煉的靈獸們也都要賞我幾分薄麵。“

正一籌莫展的人望向說話的少年,見他長眉若柳,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眼睛純淨明亮,身形筆直修長,著一身月白色長衫望著自己微微含笑。

便知此人便是那年紀輕輕就坐擁天下九部的昆侖神君陸吾,這位十一歲就位列上神的少年倒沒有半點倨傲之氣,讓她覺出幾分與他年齡不符的沉穩可靠來。

眼下並無更好的辦法,她隻能將手帕交給陸吾,再三謝過後,便帶著卓裡和嘉雪在山腳下等著。

“這位年紀輕輕的九部之主,可也是九尾呢。隻不過這孩子是隻老虎,才這麼點大,就連天帝都對他的才德讚不絕口。”

嘉雪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忍不住與塗山醉影閒話起來。

“若不是有著一身通天的本事和靈力,又怎能管得住這昆侖山呢?這孩子倒不像有的神君,活了一把年紀,滿腦子都是些小情小愛的,叫人多看一眼都煩。”

塗山醉影對陸吾印象極好,也忍不住為他說起話來。這昆侖山南有歸墟秘境,北有鶴川冰山,靈獸半仙數不勝數,可不好管。

等江琯被陸吾背出來的時候,天色都已暗了下來,塗山醉影再三謝過這位年輕的山神後才得知:這江琯跳了秘境裡的一處懸崖,正巧被一隻角鷹抓住,掛在一處枯枝上,陸吾若去的再晚些,她估計就進了那角鷹的肚子了。

告彆了那個立於滿目宏圖的少年山神和嘉雪後,塗山醉影和背著江琯的卓裡馬不停蹄地趕回了青丘的醫館。

等床上的女子喝了藥悠悠醒轉過來,已是第二日的早晨了。守在床邊的人把她姐姐的信塞到她手裡後,便在桌邊坐下說起她姐姐和兩個外甥的處境來。

“我知道你是個癡的,可一個為了沒見幾麵的神女就能棄了你的仙君,有什麼值得你填了一條命去的呢?再者,我實在不明白,他一個上神,怎麼會平白無故跌到咱們青丘的山裡,又被你給救下來呢?”

聽了塗山醉影的話,江琯一直低垂回避的眼,終於抬了起來。她捏著手裡的葫蘆,終於把埋在心底的故事說了出來:

江琯和鐘離是在一年前,她上山采藥的時候認識的。隻是,卻不是坊間傳言的那樣,她沒有救下鐘離,反而是鐘離救了她。

那一日她上山采藥,走得比往常深入了些。想要尋些貴點的靈芝去賣錢,卻不料就遇見了最害怕的豺狼,慌不擇路之時,是在附近修行的鐘離把她救了下來。

也因為救她,鐘離被豺狼抓傷了背部。便在她家留下來養傷,這一住便是三個月有餘,兩人也在這朝夕相處中,漸生了情愫。

“所幸我是個采藥的,家裡的山蕊囤了不少,都拿出來給他煉化補了內丹,不然他的傷,也許要更久才能好。”

江琯的這句話,像一記驚雷一樣炸開在她的耳邊。青丘的靈藥山蕊,向來是神族修煉補氣的寶貝。

但為了避免靈獸神族對修煉犯懶懈怠,此物向來是由含真殿向天帝進貢,各級仙君和靈獸按品級每年中秋月宴上按品級領取。

而整個青丘,也隻有數十位家境清寒的藥女,得了縣府的特赦,才能進山采藥。

鐘離堂堂一位仙君,怎麼莫名出現在青丘的山裡修煉。更彆提被區區一隻豺狼抓傷,還要休養整整三個月這麼蹊蹺的事情了。

“所以你跟了他以後,也會時不時為他返回青丘采藥?”

見床上的女子不明就裡的點了點頭,塗山醉影忍不住冷笑起來。鐘離這提前設計好的山中偶遇,裝病療傷的一出好戲,倒騙得眼前這隻九尾,連命都不想要了。

事已至此,也不妨把故事原委說給江琯聽。

她走到床邊,把這件事從頭到尾的古怪之處和山蕊在仙界的功用和禁令都細細說了一遍。便把呆若木雞的女子留在了房中,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這接連遭遇巨大打擊的女子。

隻能在出房門之前丟下兩句話:若她想通了,可來含真殿找自己。從此以後,她就是她的靠山,不必再依附於人。若她想不通,自己能幫的,也就到這裡了。

“少主,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看我們這些妖族,是不是隻有些可笑和憐憫?“

跟在她身後的卓裡,突然有些委屈地問道。他跟在她身後這一日,見了年紀輕輕就做了九天之主的陸吾,也聽了被當了棋子還渾然不知的江琯的故事。

他的心裡像一團亂麻,眼前這個與他身份懸殊的女子,此刻忽然變得像天邊的月亮一樣遠。

”卓裡,我永不會騙你,戲弄你,利用你。希望你對我,也是同樣的一顆心。”

留下這句話的人,轉身就上了紫雲山,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