鸁魚現世,鐘離麵目暴露(1 / 1)

北海喜宴的三日已過,終於到了塗山醉影答應帶卓裡去看大海的日子。

這一日她早早地就到了雲奚林裡,慢悠悠地踱著步。夏日陽光毒辣,這密林在遮天蔽日的碩大樹冠之下,卻格外涼爽。

“少主,少主!中原出事了!”

提著裙子一路疾奔的侍女邊喊邊朝她跑了過來。她探出頭一看,山頂上的含真殿已經燃起了喚神的紫煙。

現下卓裡還未來,自己卻一刻也不能再等了。眼看著時間就要來不及,她取下腰間的環佩,掛在附近的一處枝椏上,就轉身朝山上跑去。

塗山醉影踏入殿內前,正碰見鐘離。

對方作為天界掌管善畫司的上神,原本不該有什麼亂子需要他親自出馬的。

直到幾人伴著殿內焚起的濃香交談後,她才明白,如今給中原列國帶來猖獗水患的不是普通的水妖———

而是妖獸蠃魚。

傳說這蠃魚不同於普通的異獸,體型極小,與尋常的鯉魚區彆不大,隻有一對長滿鰭翅可以飛行。

然而弄水的本事,卻幾乎能讓天河倒灌。

它已久不現世,以致於水災連綿不斷,國主們本都不以為意。

直至堤壩儘毀,請來術士占卜一觀,方知是水怪蠃魚衝破了結界,再次現世。

“鐘離仙君?中原出了什麼事兒,把您都給喚下來了?不會是那個臭念經的使小性子不肯來吧?”

塗山醉影見到先她一步走到殿門口的鐘離,有些意外。中原近年來各種惡獸都被自己收的七七八八了,有什麼亂子需要這種上神出麵的嗎?

等兩人一同入殿坐下聽了個究竟,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此次在中原肆虐的妖獸是能帶來猖獗水患的蠃魚。

這水怪本已久不現世,所以近日中原水災雖連綿不斷,國主們卻都不以為意,直到水勢越來越大,堤壩儘毀。

金冠束發虎皮加身的虢國君主。焦灼地轉著手裡的茶杯,等待著青丘這位威名遠揚的少主去救中原列國於水火之中。

見國主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心急如焚,她便也不再細細打探,隻管父君要了一隊精銳,就回寢殿換了衣服帶著人馬朝中原前去。

中原已被連日的暴雨和山洪,淹沒了周邊的兩個小國,許多村莊都被沒頂拋在了滔滔的大水裡。

連城周原本安靜的護城河都水勢暴漲,許多街道的水已經齊腰深。

塗山少主望著腳下的泱泱大水,帶著坐騎在空中轉了半天才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

比她先到的的鐘離仙君,身邊卻突然多出一位俏麗的年輕女子來。

兩人立在一處等她,見到她女子先行禮叫了一聲少主,便自顧自彙報起查到的情報來:

此地往西有一處瀑布深潭,裡麵有許多那水怪喜食的元貝,應該就是它的棲身之地。

雖然這女子身上並無什麼不妥,可青丘氏的氣息這位少主一聞便知。她看著對方微微一笑,等著一旁的上神介紹。

“青丘氏江琯,見過少主,屬下未登仙籍,蒙鐘離仙君抬愛,才能留在他身邊修行,自當向您行禮才是。”

未登仙籍卻能留在鐘離身邊修行,這女子的身份在這句話裡已經不言自明了。隻是不知她因何機緣會認識天界的上等仙君。

又緣何會動了這蚍蜉撼樹的心思,跟在這個跟她絕無可能的人身旁?

一隻仙籍都未入的九尾,能跟著一個早登仙位榮光無限的上神修得什麼呢?不過多相處一日便多歡喜一日的癡念罷了。

滿腦子問號的人心知眼下水患更為要緊,對麵的鐘離又抿著嘴久久不說話。便帶著自己的精銳匆匆朝城裡奔去,按著路上說好的計劃開始分頭行動。

自己得先解救被困在水患裡的流民,再趕去瀑布那頭與鐘離彙合。

附近都城的屋頂上,到處都是百姓倒上去的糧食和扔上去的細軟包袱。也有抱做一團的老幼婦孺,街上早已被淹得看不見原來的樣子。

塗山醉影坐在船頭結印控雨,讓被困住的災民先告彆水位繼續上漲的險境。

她帶來的精銳聯同官兵已在城郊用沙包築起了一塊高地,正用小船接力把城裡的災民挨個接出去。

眼看著雨點越下越小,她便收回結印的手,趴在船頭翻動起兩邊的浮屍來,船就這麼開過了兩條街,除了一張張浮腫發白的臉,連一個活口也沒撈到。

中原的地界一眼望去無邊無沿,就這麼一帶一帶的禦水收雨,就忙了整整四天三夜沒合眼。

等趕到江琯說的瀑布邊,已經隻剩下靠在大石頭邊喘氣的一點精力。

“少主小心,我扶你去旁邊的斜坡上,這水裡,可不止有蠃魚。”

聞聲趕來的是前兩日打了照麵的青丘女子,精疲力儘的人便由著她扶著自己走上了旁邊的斜坡。

卻不想一上去,就見到了衣衫染血,正坐在地上運氣為自己療傷的鐘離。

見她麵露訝異之色,這女子連忙向她解釋道:

三日前她和鐘離仙君抵達深潭邊想要捉拿蠃魚,這水潭卻在鐘離下水後不久,就現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來。

她見狀擔心不已,便跳下漩渦去尋找鐘離,遍尋未果之時,卻撞見水底盤著一條巨大的白色蛟龍。

一時驚懼之下,隻能抓傷了那蛟龍的腹部,掙紮一番才逃出潭底。

等她上岸之時,發現見血的鐘離已經倒在了岸邊,便把他扶到此處療傷。這兩日,兩人並未再下水,蛟龍也沒了動靜。

靠在石壁邊的人累極了,她望著一言不發的鐘離和拚命為他開脫的女子,覺得此情此景真是可笑至極。

眼前這隻修為不高的九尾為了袒護身後那位上神,居然連自己能抓傷蛟龍這種蠢話都能編出來。

單一個普普通通的蛟妖就能輕鬆掐斷這九尾的脖子,何況是一隻已經化成半龍,通體雪白的蛟龍呢?

鐘離能因為抓小小一隻蠃魚負傷?更是滑稽之極,那水怪雖弄水為患的本事大得能通天,可打一個上神還是吃力得很,更不可能讓他染血。

“上神,你不會還要繼續裝啞巴到我把蠃魚抓上來吧?”

聽見這話的上神終於不再緊閉雙眼,他睜開眼望著與他對視的人

沉吟半晌,還是張嘴解釋起來:

幾日前他下水便覺得自己氣息不穩,入了水卻並未見到蠃魚。

再往深處探去,才發現一些蹤跡,那水怪魚身滑膩,性格又狡猾,他糾纏了半天也未能抓到它。

情急之下,便在水底放出暗器想要射傷它,卻不料誤傷了那隻在水底盤臥的蛟龍。

那蛟龍吃了痛,便在水底翻騰起來,纏鬥之中,他被自己在海底漂來蕩去的暗器鎖魂表插進了胸側,才受了傷見了血。

聽了鐘離仙君的話,靠在一旁的人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番說辭裡有實話,卻也不全是實話。

她招招手把江琯叫到跟前來,一手扳住她的後頸,與她以額相抵。雖然對方眼神躲閃,她卻早已讀到了背後的真相。

握在女子肩上的手緩緩收緊。見對方發出吃痛的低叫,她才一字一句地警告她:

“一個犯了錯就要你出來為他擋著的男人,是不值得你這般托付的,哪怕他是神族。

敢與上等神君在蛟龍盤臥水怪藏匿的池中行歡交好,若出了岔子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在最險惡之地,入水尋歡作樂,導致自己亂了氣息。置澇災裡的中原百姓於不顧。鐘離仙君,你可真是好情致,好下作啊!”

臉色青白的鐘離聽見此話,眼底的驚怒和羞愧藏也藏不住。塗山醉影也握住腰間的短刀站了起來。

“少主息怒,少主莫要動氣了。都是我狐媚,是我迷惑了鐘離仙君,少主饒了江琯吧,我再不敢了,眼下蠃魚未收,少主切莫與鐘離仙君生了齟齬,”

她望著跪在地上拖住自己爽腿苦苦哀求的江琯,心底一軟,罷了,還是先去收拾那水怪要緊。

對麵的上神似乎也看穿了她的心思,他退回原地垂頭坐下,低聲提醒了一句:

“那水怪命門在尾部,隱藏在水底的一處石溝裡。旁邊的蛟龍受了我的誤傷怕是不好對付,你先用療愈之術替它療一療傷吧。”

一路小跑躍進了水中的人沒有答話,生怕自己回頭多看那人一眼都要犯惡心。

水底雖幽暗無關,天生夜視的她卻很快就找到了那條盤臥的蛟龍,它盤在水底整整三圈,通體雪白。

而那蛟龍的頭上,卻已經長出了一對未完全成形的龍角來。

它灰白的眼睛注視著這個站在它麵前的來客,胸腹之處有一處明顯的傷痕,翻出一些被水泡得發白的肉來。

在水底站好的人,已經閉上眼,讓掌心相對,兩手之間發出的淡黃色光圈逐漸擴大散開到周圍,開始用療愈術為這蛟龍療傷。

盤著的巨物似乎察覺到了傷口傳來的異樣感覺,它吐著信子在水底慢慢的轉動起來,把潛心為它療傷的人圍在了中間。

身邊的水流越來越急,她感知到了耳邊嘶嘶作響的信子,隻能強忍著害怕繼續專心為這蛟龍療傷。

岸上的女子也察覺到了水裡的異動,她望著水裡攪動的漩渦,扭頭大聲呼喊著岸邊的鐘離。被她的叫喊聲驚擾到的上神卻不以為然道:

“你也太小瞧你們少主了,區區蛟龍,能奈她何?況我已喚了致遠仙君前來,你莫要一驚一乍的。”

水底施展療愈之術的人,此刻心裡已經破口大罵了鐘離千百句,這蛟龍的傷口已經愈合,卻絲毫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

叫她舉起來施術的手也隻能原樣舉著,放也放不下來。

她鼓起勇氣睜開眼,耐著性子地跟蛟龍解釋,自己來水底是為了捉拿水怪蠃魚,絕無冒犯蛟龍清修的意思。

那雙渾濁的巨眼看了她一會兒,緩緩地鬆開了繞住她的尾巴。又在原地盤了起來。

正讓人摸不著頭腦之際,蛟龍粗大的尾巴啪啪敲了幾下不遠處的一處凹坑,一直呆呆站著的人在它尾巴攪起的暗流裡晃了一晃,終於反應了過來,那坑裡便是蠃魚吧!

她快步朝凹坑走去,蠃魚卻已經先她一步,朝著水麵竄了出去。

壞了,這東西會飛,一旦離了這水坑,隻怕更是難抓。她用儘全力快速地朝水麵遊去,眼看著就要追到水麵,水裡突然踹進來一雙大腳,正蹬在她的頭頂上。

被這當頭一擊踢得暈頭轉向的人在水裡瞬時就失去了方向,艱難地摸到旁邊石壁緩了一緩才爬出了水麵。

而岸邊的景象更是讓她哭笑不得——致遠正用拂塵纏住蠃魚的鰭翅,把它死死地按在身下。

無奈這水怪奮力打挺掙紮的力氣不小,壓住它的那個文弱仙君已經憋得滿臉通紅,連念咒都沒來得及張嘴,隻一心使出全力拽住拂塵跟蠃魚纏在一起。

蠃魚的垂死掙紮沒能持續多久,在被塗山醉影的短刀插入尾巴後,就戛然而止了。

致遠來不及整理淩亂的發絲和衣裳,就趕緊在旁邊打坐念起咒語來,咒語慢慢地化作一張白色網,緊緊地束住了這條掀起巨浪的水怪。

她環顧四周,岸邊的倆人早已沒了蹤跡。她隻能叫來坐騎和致遠先把水怪送回結界去。

“我今日是不是幫了你大忙,我趕到的時候,這水怪正要逃走。我跳進水裡,往石頭上一借力,就用拂塵捆住了它那對兒翅膀!”

聽見致遠坐在身後得意洋洋的邀功,塗山醉影覺得自己的腦袋又隱隱作痛了起來。她怒聲道:

“你什麼時候見過潭水中央能有塊兒懸空的石頭?”

聽見這話的致遠才反應過來,聲音立刻低了八度。小聲嘟囔了一句:

“那…那你的頭,還怪硬的…”

頭還有些痛的人,對著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在他今日收了蠃魚的份上,這一腳她就不計較了。

“我今日有事要回青丘,來不及送你,你自己回天宮。”

致遠望著冷著一張臉揚長而去的塗山少主,低頭抬起自己的腳看了看。還好她今日沒有報複自己,自己就自己回吧,他一聲口哨,叫來了自己的飛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