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漪倒下去後整個人也跟著不對勁,麵色如紙一樣蒼白,身體還一直不自覺的抖。
陳息兩人把夜漪放到床上,陳笙沉默良久,最後仿佛終於確定了:“是蠱。”
雨懸宗在當今修界也是舉足輕重的存在,宗內分為雨夜和懸汜兩種修練功法。
雨夜功法為各種冷兵器的使用戰術,劍,刀,匕等等都有包含其中。
懸汜功法擇是法術類,符紙結界,還有毒等。
懸汜功法以陳笙為首,雨夜功法以陳息為首,兩人和兩種功法一樣相輔相成互相配合。
陳息雖不精通,但對於蠱還是有所了解,她放下先前慌亂掏出的金瘡藥道:“我去喊張墨曲。”
“這怎麼了。”張墨曲跟著陳息從另一間房子進來。
陳笙已是把夜漪上上下下探了一遍,輕咦一聲摸到了夜漪身上有一物。
一張傳念符,上麵飽含靈力。陳笙猜測道:“看著像聯絡用,是誰放在他身上的?”
“哥,看看能不能聯係上,說不定留下符咒的人知道情況。”
“不用聯係,他身上的蠱毒我也不知。”符紙抖動兩下,閃出微弱的光芒。
莫輝雨的聲音傳了過來。
陳笙鬆了手,符紙就騰空而起在半空懸浮,他問道:“你是何人?”
那邊沉默了片刻,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糾結:“我是他師父。”
聽了這話,張墨曲像是被刺激到一般,略帶諷意道:“你就放著徒弟不管不顧,是個好師父。”
莫輝雨輕笑了一聲,並不在意:“我都聽到了,謝謝你們救他們一命。既然幫了忙就要幫到底,夜漪很聰明聽話,你們帶走吧。”
沒給他們插話的機會,莫輝雨接著道:
“仙界有一神器,叫神融束。能將兩人性命相係。我為頭,他為尾。”
“隻要我不死,他無論如何都能存於此世。不過係命非我意願,隻是陰差陽錯。”
陳笙把夜漪抱起來讓他靠在懷裡,伸手找到了他靈石的位置問道:“他的靈石已經全黑了,麵色慘白的嚇人,就這樣存於此世?”
“……他本是死了的,後來重塑了身體。如今是他重生後的第十二載。”
“這位仙人,他蠱是你下的吧。怎麼一個字不提。”一旁陳息聽不下去,恨不得順著這張黃符找到莫輝雨。
莫輝雨有些無奈,但要將夜漪交付給他們,他就不得隱瞞:“不是我不說,他重生是前提必須交代。神器重塑他六歲孩童肉身,這毒仍然根深蒂固,種蠱時間還要早上許多。”
“這之前我曾喂他靈草鞏固他的靈脈根基,使得他能修習。我本意是叫他打好基礎好好修習,以自身靈力去抵抗蠱毒。”
“但未曾想會在這個時候發作,這個節點隻能證明,這蠱是和仙有關,他家裡麵……”
莫輝雨事無巨細的交代,三人也耐心的聽著,他們知道了夜漪的家世,也知道莫輝雨懷疑此事和煜家脫不開。
聽他說了這麼多,陳笙也放下警惕,道:“按你所說,我可以先壓製住,甚至有幾率暫時封印這蠱,我們回宗門也會聯係善長之人幫忙。
“但你這樣把他扔下屬實薄情,如果我們將他醫好,你可會來接他?”
莫輝雨的聲音又是停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傳來。
“……既是一門宗主,可會消除記憶之法,還請讓他忘掉這些瑣事吧。”
張墨曲實在是不耐煩了,搶先開口道:“他會忘了你,忘得一乾二淨。你也不要再來擾他。”
莫輝雨捏著手裡的黃符,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些不舍。
準備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這樣?莫輝雨很快歸於平靜,答應道:
“自然。”
話音落,黃符也被靈力燃儘。
張墨曲氣不打一處來,隻得低聲道:“令人發指。”
本就入了夜,這一忙活直接到了天亮,陳笙抹了把汗:
“夜漪十八歲前無憂,不過那人沒提到夜漪生辰,還要等醒來好好問問。墨曲兄,勞煩您再施法抹個記憶。”
張墨曲接過夜漪,將他放平。忘了一個人,不是忘記所有才是最好的。
他要夜漪記得一切,唯獨忘了莫輝雨。
夜漪這一睡就過了四天,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十分不知所措,他覺得頭快要炸了,嘴裡也發乾發澀乾:“水…”
“醒了。”陳笙像是早有預料,把一碗清水端到他麵前。
他輕輕托起夜漪的後背,抬手輕撫:“喝水可以,慢慢喝。”
夜漪口渴實在受不了,便十分聽話的小口慢飲。
應該是聽到了動靜,西許安嘴裡的饅頭還沒吞下去,著急的跑了過來。
“夜漪!你認得我嗎認得嗎!我是誰!”
夜漪看了看,抬起手指了指:“許安,嗯…陳笙宗主,怎麼了嗎?”
“陳息宗主,張門主?”又瞧見站在門口的二人,夜漪也認了出來。
陳息在一邊接過空碗:“夜漪,你太累了所以睡了一會,就是睡的久點我們一時擔心。”
睡的有點久,夜漪垂眸去看碗中清水,十分順從道:
“嗯……”
看夜漪如此反應,陳笙終於忍不住試探道:“仙界那些人,你還知道哪些,我們可以去找一找。”
夜漪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其他人的處境,更是聯係不上其他人,貿然尋找隻會打草驚蛇。
“有緣自會相逢。”
看來是真忘乾淨了,幾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張墨曲把西許安拉了回來,岔開話題道:“既然夜漪醒了,我們抓緊回家。”
家,夜漪和西許安皆是一愣,這個字深深觸動了兩個人的心。
因為西許安會與鑒石共鳴,所以張墨曲帶著他先行一步潛回原清門。
而夜漪還有些虛弱,加上並不擔心會被發現,陳息陳笙隻需要帶上夜漪走陽關大道。
就這樣,兩波人暫時分開了。
臨走時西許安一把鼻涕一把淚,不舍的一步三回頭。
張墨曲有些無措的拍了拍西許安的頭:“隻需半月。”
夜漪抻了抻衣角,換上了陳笙準備的衣服,衣服大體成深藍色,胸口和肩領出有深色暗紋和金線相襯。
此時陳笙和陳息也換上了近乎相同的衣服,隻是製式有些偏差。
“這是雨懸宗統一的服飾,你穿著他我們直接回家。”
“好。”夜漪應下,隨即拽住了陳笙的衣角。這下意識的動作讓夜漪先是一愣,後來又頓住,手收了回去。
陳笙直接牽住夜漪的手,不管他心智上多大,都是需要照顧的。
他還扭扭頭看了看妹妹陳息:“夜漪,這一路你先牽著我,一會你再去拉一回兒她去。”
夜漪想鬆手的,但被陳笙又往上提了提,隻好點了點頭。
這一路上,可以說是動蕩不安,越往人多的城裡走就越亂。
街上大多都是像夜漪他們一樣,拿著劍到處走。
有的是趕路,有的是找仙。
如今世人對仙已經失去了昔日的憧憬。
提起這個字,說起這群人的時候。
要麼避嫌躲得遠遠的,要麼嘴角一笑,眼裡充滿了貪婪,要麼開口唾罵不停。
曾經人人向往的,變成了人人唾棄。
種種,夜漪難以接受。
這時已經到了最混亂的城池,聽說仙大部分逃到了這裡,剛開始的時候淅淅瀝瀝的出來不少陌生麵孔。
緊接著不知道是哪邊有人先動了手,白刃進去拔出來就是一片血紅。
這一下撕開了無辜人家的血肉,也撕開了兩方的矛盾。
一時間殺紅了眼,平民修士和仙,每個人身上手裡都是血,等再有門派趕來維持秩序的時候,已經分不清是敵是友了。
混亂持續了不知多久,小孩子的啼哭,成年人的怒吼。
各種聲音各種氣味交雜在這裡的每一塊磚瓦上,也蒙住每個人的心。
到了今時,天氣有些陰霾,但就是遲遲不見落雨。
空氣裡的血腥味道悶悶的,聞得人鼻子發酸。
夜漪三人不打算在此停留,所以走的飛快。
夜漪路過瞧見街邊坐著光著身子的孩子,伸手指了指。陳笙走過去把他扶起來,掏出來塊乾糧給他:
“小孩,光著身子不冷嗎?”
孩子年紀不大,左腳踩在右腳上點點頭:“冷,可是不脫就會被他們扒著脫。”
陳息打量一下想問他爹娘在哪,但又覺得還是先給他蓋一蓋的好,她隻找到有些灰的外套,抖了抖蓋在孩子身上。
孩子似乎是冷的不行,也沒有拒絕。
陳息眼神溫柔,輕聲道:“你穿著就好,沒人扒你衣服。”
孩子本來一隻埋頭啃餅,聽到這裡他抬起頭,一雙烏黑的眼睛反著光:
“騙人!娘就被扒了,他們說不脫就扒,還趕走我。”
夜漪手指不自覺摩挲了下衣擺觸感極佳的衣料,猛的鬆了手,他終於想通了其中蹊蹺。
身旁陳笙也發覺不對,壓低聲音語氣急促幾分:“你娘呢?他們在哪?”
孩子指了指身後的巷子,陳笙彎下身去又給了他一包糕點:“你吃飽了,快吃,呆在這裡等我們。”
狹窄的巷子裡又暗又潮濕,青苔和腐臭的泥土踩上去滑膩惡心。
巷子沒那麼深,隻有幾個拐角。陳笙跑在前麵,陳息卻隻敢拉著夜漪走。
夜漪感受著手心的溫度,比平常更熱,更濕。
“滾開!”陳笙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是有幾分憤怒的。
緊接著就是一陣拳頭砸在身上的悶聲,和女人低低的抽泣。
陳息停住了,她終於確信了那個不安。
她低頭看著夜漪,是不是該領他過去。
夜漪卻沒等陳息有所動作,一路小跑的拉著她。
等她們過來的時候,陳笙把幾名五大三粗的男人堵在角落,眉頭緊鎖的瞪視那幾人。
而另一邊一堆衣服上蜷縮著一個女人。
女人頭發被揪亂了,身上都是紅印,衣物也被儘數褪去。她搖搖頭有些絕望的看著夜漪兩人過來。
夜漪鬆開了拉著陳息的手,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衣服,沾了些泥土和腳印。夜漪認真的找到了灰塵最少的那件,拿起來披到了女人身上。
陳息和女人都楞了,一旁陳笙看到也是楞住,然後又扭頭對幾人道:“你們本事很大的樣子?”
夜漪想自己也要避讓些好,這邊交給陳息,於是跑到陳笙這邊。
那群人本來是不服的,心裡暗罵的同時開始打量起來,這男的欠不欠,帶著孩子還來多管閒事…
等等,幾人齊刷刷的盯著夜漪看,陳笙以為他們打不過自己想拿夜漪出氣。抬腳又踹了一人一腳:“看什麼!”
“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是看見少爺腰間的玉佩是雨懸宗的組件啊,饒命饒命。”
陳笙一聽,剛想再踹一腳。就看到一把劍哢的一聲飛向那人腦袋上,貼著頭發就差幾分。
順眼看去,陳息一手手裡攥著劍鞘,另一隻手被女人拽著:“你認得玉佩不認識這身衣服,這裡不歸雨懸管,但世間奸惡,全天下的修士都有權管。”
“哎呦哎呦!饒命,我們也是為了查仙啊,這仙長得和人一樣,咱又沒有鑒石,咱隻能隻能……”
陳笙拔下嵌入牆上的劍,劍身直往那人下方走去。
這劍分明還離了些距離,那變態卻哆哆嗦嗦的抖個不停。
“彆抖,我拿劍的手都不抖,你抖什麼。”
“饒命!啊,啊啊啊啊放過我們,大人!大人,小的還沒成家。使不得使不得!”
陳笙沒有理他,回頭遞出詢問的目光,陳息了然,還是搖了搖頭。
又是一頓悶響,這幾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徹底動彈不得。
陳笙走的時候說了一句:“放心,死不了,躺幾個月就好。”
“娘!”幾人領著女子出來,那小孩當真老老實實你坐在原地。
他也把那件衣服穿好了,一雙灰噗噗的手裡攥著剛才陳笙給的糕點:“娘!好人送的!吃!”
女人此時已經穿好了衣服,頭發也簡單的挽上,她彎腰笑了笑道:“娘不餓,你吃。”
小孩似乎鬱悶了一會兒,分明娘親今日什麼都沒吃。“那娘餓了吃,我拿好。”
女人拍拍孩子的背,這才抱著孩子行了禮:“多謝幾位,謝謝。”
陳笙又拿了些乾糧,道:“現在這裡怎麼有如此橫行霸道之人。”
女人聞言哀歎:“如今世道亂了,每個人都在找仙。又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石頭,那就隻能搜身。借此機會有很多的……哎……”
“這滅仙真的是造福人類嗎……”
是啊,這真的是。
陳笙陳息還有反對此事的眾人內心正是有此擔憂和顧慮。
仙和人肉眼看去,區彆不過去一塊石頭,真要與之相殘必定傷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