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澤懶散地躺在椅子上,打趣說:“許大小姐有兩下子啊。”
於琛訝然,“她上過散打課,但是我沒想到這麼厲害,單手就把紀瀅擒住了。”
許知意輕鬆解決了不懷好意的紀瀅,剛才他要衝出去救人,屬實多此一舉了。
紀瀅的生理性淚水奪眶而出,她帶著哭腔呼喊道:“謝玉成,許知意太過分了,你不管管她。”
許知意直到現在都沒收著點勁兒,反而握得更緊,永遠不知疲倦似的,紀瀅的手是真的疼。
她哭著喊著,兩條眉毛耷拉下來,不知情的人一看,還以為是許知意無緣無故欺負了她。
“哎,”於琛坐直了身體,自覺地出聲替朋友解釋,“是她想推知意下水,不是知意故意沒事找事。”
紀瀅哭天搶地,謝玉成不為所動,他說:“我有眼睛。”
於琛覺得他還挺通情達理的,至少不會沒腦子地上去勸架。
許知意的頭發盤成了法式低盤發,耳側的碎發卷過,蓬鬆又柔軟,裝扮得端莊美麗。
她本該是在矮桌旁坐著喝下午茶,此時卻鉗製住了紀瀅。
許知意煩躁不堪,她對紀瀅哭鬨無動於衷,又蠢又壞,還想推她下水。
許知意傾身,兩人交換了位置,“紀瀅,你說我把你推下去,誰敢教訓我。猜猜看啊?”
感受到力量的壓製,紀瀅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往蓄滿水的泳池內傾斜。
為了許西洲的生日,她畫了精致的妝容,穿了紗裙,可是這些全部要泡在遊泳池裡了。
“救命,許知意要殺人了!”
紀瀅放聲尖叫,在許西洲的生日會上,這麼多的同齡人聚在一起,如果看到她狼狽的樣子,紀瀅都不敢想有多丟人。
如果許知意不會散打,遭受一切非議的可能就是她了。
衛澤眼見事情逐步失控,忍不住收起了腿,“我去勸勸許知意,她彆真把人弄下去。”
弄下去這遊泳池是淹不死人,許知意要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許知意是好兄弟未婚妻,怎麼著也得為謝玉成想想,兩人因為婚約成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謝玉成的名譽會跟著她一起受損。
“用不著,頂多叫她家裡人把紀瀅接回去。”於琛玩世不恭地說:“咱們知意可不像某些人心腸黑,動不動推人下去,忒下賤。”
衛澤猶豫不定,看向兄弟謝玉成。
謝玉成雙腿交疊,神情專注,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他示意衛澤回去,然後朗聲道:“許小姐,一隻手抓住對方一隻手臂,另一隻手抓住自己的手臂腕部進行固定。”
這是柔術中木村鎖的招式,威力不小。
謝玉成眉眼含著笑,說出的話涼徹心扉,“對付敵人,不妨狠些。”
紀瀅嚇得噤了聲,打起了哭嗝。
……
紀瀅是自己給家裡打的電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坐車走了,甚至於忘了去許西洲麵前添油加醋。
唐錦茵等候多時,得知是紀瀅誤了許知意見她的時間,真情實感地罵了一句“瘋婆子”。
許知意手持描金彩繪茶杯,紅褐色茶香氣沁人心脾,“天氣這麼好,彆提她了。”
唐錦茵懶洋洋伸了個腰,略帶愁容地說:“還沒撐到晚飯時間,一共走了兩個人了。”
感覺今天這聚會不太平。
許知意不解地問:“還有誰走了?”
“還有陳嫣然,不對,”唐錦茵改口說:“楊晗日那小子跟著跑了,舅舅舅媽叫他回家,準沒好事。”
許知意拈了一塊棗泥酥,她大概知道是因為什麼事了。
唐清淑同情地說:“應該是知道了,就這麼把人帶進來,晗日還是太小孩子氣了。”
兩情相悅,在他們長輩的婚姻觀裡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許知意柔聲說:“唐姐姐,你坐過來。”
唐清淑答應了一聲,湊過身去。
許知意耳語告訴了她謝玉成的位置,暗示唐清淑主動出擊。
說完,唐清淑糾結地點了點頭。
許知意和唐錦茵坐在藤蔓花架下,紅茶點心擺了一桌。
兩人沒動,隻是關注著唐清淑漸行漸遠的背影。
大理石柱子搭建的穹頂亭子,外設置幾道石拱門,紅粉薔薇攀爬生長。
謝玉成躲在清淨的陰影處,恰逢許西洲正和他交談。
許西洲的目光投向唐清淑,問一道好。
唐清淑內心些許膽怯地站在原地,她沒想到許西洲也在這裡。
當著人家哥哥的麵兒撬牆角,未免也太無恥了。
許西洲注意到她躊躇不安不願離去的神情,“清淑,有事嗎?”
唐清淑慌忙抬頭,“沒什麼事,不是,我想跟謝先生說點事情。”
許西洲道:“好,那你說吧。”
唐清淑撫摸著手上的鐲子,默然片刻。
不能當著許西洲的麵說。
許西洲了然於心,找了個借口,“我得先走了,晚餐還要安排。”
唐清淑上了台階,坐在亭子邊緣的一圈供人休息的位置。
謝玉成的臉一半亮在陽光下,一半隱在陰影中,光與暗的分界線分割了他高挺的鼻子、削薄的唇。
“有事找我?”
唐清淑局促地莞爾,“上次是我球技不好,謝先生跟我這個菜鳥打球掃興了。”
“不會,你們打得都很好,我跟誰打其實都無所謂。”謝玉成重重地強調說:“許小姐尤其不服輸。”
唐清淑同意地說:“是啊,許知意跟她奶奶一個性子,爭強好勝,可那樣也累。”
“我聽說謝先生買了一把大提琴,能讓謝先生看上眼的樂器出自誰的手?”
謝玉成反問,“唐小姐聽誰說的?”
唐清淑一時語塞,顯然沒預料到這個角度刁鑽的問題。
謝玉成自答道:“我想,你是聽許小姐說的。”
“是的,”唐清淑直接承認,“我最近聽了幾場音樂會,想要重拾樂器。上學那幾年的樂器落了灰,想買一把好琴。”
她請求說:“謝先生能不能把我介紹過去?”
謝玉成神色平靜,正視唐清淑,“唐小姐用以前的樂器或許比好樂器順手。”
他凝思說:“她讓你過來找我,對嗎?”
唐清淑不假思索地辨白:“不是知意,是我自己要來的。”
謝玉成說:“許小姐性格驕縱,總是不欠考慮不計後果。可是唐小姐沉靜,不像是跟著她瞎鬨的人。”
唐清淑搖擺不定,有種被長輩教訓的錯覺,一時間竟然接不上他的話。
謝玉成下巴稍揚,嗓音微沉,“我們目的各不相同,恐怕走不到一條路上去。”
“目的?我沒有什麼害人的目的。”
唐清淑的心亂成了一團,她隻是,她隻是喜歡謝玉成而已。
謝玉成直接了當,“我是說,唐小姐所期待的琴瑟和鳴的婚姻,我給不起。”
唐清淑臉頰緋紅,羞愧的情緒湧上,她慌不擇路地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窗戶紙被捅破,謝玉成的無情令她難堪又悲傷。
唐清淑淒淒涼涼地小跑回去,唐錦茵吃驚地“呀”了一聲,倒上一杯茶給堂姐。
許知意撐開遮陽傘,“我去找他問問。”
謝玉成出亭子的那刻,許知意撐著蕾絲遮陽傘過來了。
午後的陽光熱烈,許知意眯了眯眼,正了正傘的角度,“謝玉成,你有時間嗎?我們談談吧。”
園丁還沒來得及修剪新長出的草,緊密生長的草地汲取著雨露,欣欣向榮。
草頂住許知意的鞋底,光腳踩在動物毛毯上似的,癢癢的。
許知意說:“你在梁叔叔那裡買大提琴的事是我告訴唐姐姐的。”
這些無關痛癢的話,謝玉成並不想聽。
謝玉成慢慢走著,他直抒胸臆道:“許知意,我需要一個合約婚姻。”
許知意停下,“你什麼意思?”
“我母親的病,還有我的妹妹,他們都希望我能找到一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侶。”謝玉成繼續說:“當然,還有其他因素。總之我對婚姻不報期待,又需要一個妻子。”
許知意難以理解,詰問道:“難道你要彆人一輩陪你演恩愛戲碼?”
謝玉成指出,“不是彆人,是你。”
草地宛如遼闊的曠野,一顆綠樹矗立在當中,與草顏色相同,不突兀,是園林設計師的小巧思。
“你跟我麵臨同樣的境地,我有非常強的合約精神,這點在生意夥伴方麵可以驗證。這是一場對你我都有好處的生意,如果你有了心儀的對象,厭倦了婚姻生活,我們也可以離婚。”
謝玉成說了一大長串,談論婚姻如同生意,展露出公事公辦的誠懇。
“同樣的境地。”許知意喃喃道,聲音像是環著山地的雲彩,令人琢磨不透。
忽然,她決然地說:“我跟你不同,你自主地想要滿足家人願望,我則是更重視自己的需求。”
謝玉成罕見地沉默少頃,太陽照到許知意總是靈動而狡黠的眼眸,變得幽深沉靜。
她接著娓娓道來:“你不必說我任性,正是我家人的包容我才任性,我相信他們也能包容我在婚姻上的決定。”
“而你,似乎更包容你的家人,他們一定很幸福。”
被包容的人能感受到更多的幸福。
謝玉成的思緒好像回到了童年,遭受著同齡人的欺淩,因養母懷孕而要拋棄他擔心受怕。
“你有妹妹了,玉成。”方芷蘭雀躍地說:“你的妹妹會因為有你當哥哥而驕傲。”
許知意語調輕緩地肯定了謝玉成,一如當初的方芷蘭,她看到了他背後所做的一切。
謝玉成的心潮起起伏伏,他說:“許小姐這麼通情達理,那還請高抬貴手,我不是什麼人都要的。”
他還是知道了,許知意撐著蕾絲傘的手一抖,針鋒相對道:“謝先生要應付家裡人,對象換一個無所謂吧。”
“這是我自己該決定的事,用不著彆人告訴我要找誰。”
謝玉成俯首,極具壓迫感,“許小姐偷偷摸摸,大可不必。”
太陽照到傘,繁複的蕾絲花紋圖案映在許知意的臉上,她不卑不抗,“彼此彼此。”
明知是背著她定下婚約,他又好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