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愛瑪小姐 叢霜 4558 字 6個月前

“看來,盛先生晚了一步。”

許知意雲淡風輕地調侃,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她偏著頭,語調有點促狹的意味。

謝玉成的刀劃開了二分之一的橙子皮,白色的瓤剝離,香甜的果肉底部像是隻覆著薄膜的生雞蛋。仿佛一碰即破,汁水受到阻隔而溢出不來。

許知意吃得不慌不忙,兔子啃咬青菜葉子般的溫吞,酒水和果汁褪去了口紅的顏色,映襯了腮紅的粉。

吃完,她指甲剪得圓潤的手乾乾淨淨,十根指頭粉妝玉砌,不沾半分陽春水。

“我聽說盛先生有兩個弟弟,多大了?”

謝玉成端起臟了的盤子,連帶著那把小巧的餐刀,一塊兒放上了服務員的的托盤,收拾下去。

許知意忽然怔住,哪壺不開提哪壺。

盛明韶眉頭緊皺,強裝鎮定道:“二十歲,上大學的年紀。”

他從不在彆人麵前表演兄友弟恭的樣子,冷冷的一句話,甚至不稱呼弟弟。

兩個私生子弟弟是盛明韶的不能觸碰的紅線,謝玉成公然提起,他自然是臉色劇變。

“年紀不小了,”謝玉成感歎了一聲,繼續說:“等你們兄弟三人一起接管了公司,盛總落得個清閒,也能將重心放在家庭上了。”

“不勞謝總費心,”盛明韶突兀地消了聲,仿佛是被人在火熱的太陽天拖上岸的魚,泥沙滿身,在高溫炙烤的溫度下缺氧。

他斷斷續續地說:“首都的這麼多人盯著謝總,謝總同樣是自身難保。”

首都的上流人物一個一個如狼似虎,可都等著咬下商界新貴的肉以填補貪婪的的內心。

謝玉成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輕嗬道:“自身難保,盛總的玩笑真可笑。我所爭取的是屬於我的,不像盛總,早晚要交回去。”

兩個人你來我往了一回合,盛明韶徹底被激怒了,他的眼眶發紅,眼珠突出,無邊的憤怒要把眼球擠出去一樣。

盛明韶扶了兩下滑下去的眼鏡,眼如鬼火。

許知意直覺得他要罵人了,謝玉成說話輕飄飄,可每個字都往人心窩子戳,苦大仇深的。

許知意不願臟了耳朵,她眨了眨眼睛說:“橙子的事麻煩了,借過。”

畫了精致眼妝的眼睛瀲灩,謝玉成無聲地側身讓道,塞進胸袋的駁頭鏈隨著動作摩擦起衣料。

許知意隱約感受到他的氣息,春日料峭落雨的潮濕氣,蕭瑟寂寥的竹木香。

謝玉成低頭,影子斜斜地照在冰涼的地板上,是許知意裙子掃過的地方。

跑得倒是時候。

……

晚宴結束,宴會廳外車水馬龍堵得人走不動道。

許知意要回她獨自居住的公寓,就此與媽媽阮青雪分彆。

宴會廳紅毯的末端,世界前幾的豪車品牌眼花繚亂,車上車下衣香鬢影,珠寶的光芒交相輝映,霎時宛如火光一片。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許知意錯開嘈雜的人流,地上的冷雨乾了,隻在石磚的縫隙餘上細細的一條雨水的痕跡。

她終於在地毯之外下了腳,十幾米布料縮成的裙擺搖曳生花。

外麵雨水的氣息平緩,不知是許知意的錯覺還是什麼,她聞到香木衝刷後的清新味。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一道黑影逼近。

許知意下意識抬頭,原來不是幻覺。

“難道你的車跟我一樣堵在地下停車庫了?”

謝玉成搖頭,浩蕩的風吹起他身旁常青樹的樹影,深綠如鐵的葉片婆娑。

“我是來找許小姐的。”

“謝玉成,今晚你說的話趕上以往幾倍多了。”許知意反問:“怎麼還不過嘴癮?”

謝玉成遲滯地張了張嘴,低磁的聲音一字一頓,“你可能在心裡懷疑我是不是有精神方麵的疾病,畢竟我今晚對盛明韶說的話太具有攻擊性。”

何止是具有攻擊性,這簡直就是人身攻擊。

許知意正對上他的目光,匪夷所思地喃喃說:“盛明韶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們兩個的事情,牽扯自己作什麼,而且許知意對謝玉成這種類似自我反省的行為壓根不感冒。

風起雲湧間,瑟瑟的冷風吹過許知意裸露的皮膚,離開了室內的暖氣,露肩的紗裙單薄得可憐。

穿了一晚上細跟高跟鞋,許知意的膝蓋有些受不住了

她常年跳舞,腰傷腿傷不勝枚舉。

但是勝在許家財力雄厚,集團又是靠著藥業起家。唯一的大小姐許知意被豐富的醫療資源圍繞,預防加治療。要不然,像許知意這種級彆的舞蹈演員,看著外表沒什麼,實則早就是渾身傷病了。

包裡備著特製的膏藥,許知意趕忙翻出來,先貼上再說。

看出眼前的女人想做什麼,大概是出於紳士的行為,謝玉成主動說:“我幫你拿著。”

說罷,他順手幫許知意拎著包。

許知意撕開膏藥,一股藥香飄逝在風裡,仔細地感受,有一股藏在藥香裡的淡雅花香。

這是她的要求。

許大小姐活得精致,醫生量身定製的藥膏,顏色要好看,味道不能難聞,最好混雜上她喜歡的花香。

謝玉成若有所思,“膝蓋疼得厲害,需不需要去醫院?”

“不用,跳舞的老毛病了。要不是穿高跟鞋穿了一晚上,膝蓋不會輕易發作的。”

許知意解釋完,一隻手掀起裙擺,珍珠扣的高跟鞋,極細的根穩穩支撐住骨感的素白腳踝。

小腿肌肉線條分明,再往上,是彎曲而泛紅的膝蓋。

謝玉成俯視著許知意,凱莉包的皮帶掛在他的手中,下沉的重量感使他無所適從地蜷縮了下手指。

許知意彎腰,胸口那顆在拍賣行可以被拍賣出天價的黃鑽熠熠生輝,金黃的光芒好似中秋圓月的月光。

她對準膝蓋貼上了膏藥,站起身的一瞬鬆開了手。禮服因為剛才團在手裡,多了褶皺。

許知意也不心疼,她把膏藥貼服帖,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傳達到了膝蓋。

珍珠流蘇叮當碰撞,隨後靜止在綢帶勒住的腰間,她的膏藥貼好了。

許知意要回包,附近沒有垃圾桶,她本想把貼膏藥留下的廢紙攥在手裡。

謝玉成交出凱莉包的那刻接替許知意手的廢紙,一件有著溫暖體溫的西服外套蓋在了她的肩頭。

謝玉成的肩膀寬闊,蓋上許知意小了一圈的肩頭,直溜溜地向下滑動。

許知意愣愣地用兩隻手抓住衣服收緊,與此同時,謝玉成拿著那張藥香濃鬱的紙走到樹下。

原來,那裡有一個垃圾桶,樹影遮蔽,憑借許知意的視角是看不到的。

謝玉成扔廢紙的功夫,許知意想還給他衣服。

“穿著吧,天冷。”

謝玉成的身材高大,白色襯衣挺括,西裝褲子繃得筆直。他站在那裡,像是冬日的陽光,帶給人間疏離冷感的溫暖。

許知意問:“我和盛明韶談話,為什麼打斷?”

關如越是定下了婚約,這份婚約有名無實,就算許知意是謝玉成未婚妻,這種打斷還是讓人感到不舒服。

“我沒有打斷,是他自己不願意。”謝玉成凜聲說:“他晚了我一步,這話難道不是許小姐說過的?”

許知意索性說:“可是,我並不是非你不可,我有其他的選擇,首都多的是男人讓我選。”

謝玉成肯定道:“當然,許小姐有無數的選擇。”

“在眾多的選擇中,我是更好的選擇。”

許知意無端地嫣然一笑,底氣十足地說:“我不是小孩子,用不著教我做事。你是不是更好的選擇,我自有考量。”

這句話的姿態高高在上,而她也有揮霍的資本秉持著這種態度。

普通人能購買到和有錢人同款的奢侈品,買不到自信和膽量,這是有錢人獨有的奢侈品。

宴會廳的車走了幾輛,密不透風的道路撕開了一條縫,許知意的司機開車駕駛在宴會廳外麵的道路。

司機向楊家說明了情況,這條來自不易的道,是專門為許知意讓開的。

兩側擁擠不堪,中間暢通無阻,鮮明對比下,司機停下車靜候許知意吩咐。

許知意脫下西服外套,雙手奉上,她回頭說:“謝謝。”

謝玉成接過去,單手攬在臂彎間,輕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其實,許知意是欠謝玉成一句謝謝的。

那時候,首都的天跟這一樣,乾燥凜冽。

隻不過當時是過秋入冬,許知意報名了高中的晚會表演。

為了這場表演,每日晚自習課她就去學校空閒的舞蹈教室練習。

許知意穿著粉色的舞蹈鞋跳芭蕾,音樂是德彪西的《月光》,她十幾歲最愛的曲子。

偶爾的課間,一群男生慕名來看,陪著的唐錦茵會把窗簾拉下來,不讓起哄的男生打擾許知意。

她的鞋子跳廢了幾雙,爭取舞蹈可以表演得完美無瑕,唯獨沒料到在上台之前音樂出了意外。

距離上台還有一分鐘之即,上傳的音樂文件一同亂碼,學校花千萬購買的音樂播放設備成了啞巴。

趕來維修的人說要幾分鐘時間就能好,許知意的節目正卡在這個檔口。

首都大學附屬高中的晚會由學生會舉辦,學生會的幾個負責人爭吵起來,一個要調換順序,一個要砍掉節目。

然後,表演完小提琴的謝玉成說:“我會德彪西的《月光》,上台吧。”

爭吵的學生會乾事立刻停嘴,上台的謝玉成同為學生會成員,是這場活動的主要負責人。

舞蹈是許知意花心思編舞的,在草稿紙上畫了幾遍舞蹈動作,修修改改不知多少遍。

她不甘心就這麼白費心血,於是許知意答應了。

星空璀璨的夜晚,月亮高懸在大禮堂的頂窗,框成了一幅畫。

音樂聲起,冷白的燈光聚成一個光圈,許知意台上翩翩起舞,白紗轉動,山茶落地。

謝玉成拉小提琴伴奏,甘願當起配角,西服馬甲,長身玉立。

學校風雲人物的糾葛,總會引得台下紛紛猜測。

許知意知道謝玉成是為了晚會的完整性,但是她依然想鄭重地說聲謝謝。

可惜,謝玉成沒給她這個機會。

下台後,謝玉成悄然離去,許知意穿著舞裙找不到人隻得放棄。

晚會結束後,許知意不在學校裡上課了,餘濃綺指導她在家進行舞蹈訓練,後考取了國外的藝術名校。

之後,他們竟然沒有見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