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日的賞花宴已過去數月,托那日賞花宴上,如葵所露的那手精妙絕倫的桃花妝麵,如葵現在的名聲相較之前那是大大的好上了不少。
如若是現在有人在背地裡說如葵的閒話,也用不上如葵親自辯駁,在場的小女娘便會群情激奮地替如葵申辯。
什麼不務正業擺弄草藥,那是殷家小女娘性情和順,順應天道!
什麼出入庖廚有失儀態,那是殷家女公子賢良淑德,自願洗手做羹與未來郎婿!
還有什麼性子孤僻才德缺失難堪重任,那些小女娘更是不依。
無才缺德?這是哪家血口白牙張嘴造謠!
如葵若是無德,怎會不顧自己安危,在緊急關頭挺身而出,護住王家女娘的?
若真是如葵木訥無才,又怎麼會親創如此繁複豔麗的桃花妝麵,全京畿上下至今都無人能將其妝麵完美複刻出來的?!
小女娘們內心咬著絹巾,呐喊著,怕隻有巫神知道,自己有多想試一試這豔麗動人的桃花妝麵!
可是不管找了多少妝娘,試了多少方法,總是和殷家娘子親手繪製的有些差彆!
故而,如葵現在算是全城貴女們的座上賓,心尖肉!
那真是若現在有誰說上如葵一句不好,便是與整座京畿城內的小女娘為敵。
且不說諸多貴家小女娘們為如葵辯白的點是不是事實真相,單說如葵之前名聲受損的危機算是平穩度過了。
不僅如此,瞧著架勢,如葵那淑慎其身的名聲怕是要更盛一層呢。
如葵收獲頗豐,除了收獲了更加烈火烹油似的名聲意外,還意外收獲了一枚攆又攆不走,趕又不好趕的王氏小迷妹。
這不,迷妹一號和迷妹二號,就為爭搶誰能做如葵的侍墨女使,而大眼瞪小眼的暗中較著勁。
如葵真正的貼身侍墨女使蔴,見這種情況,咧著嘴無聲地笑著,手背在背後,往如葵身邊一躲,也算是撈的清閒。
如葵像是被氣笑了般,瞧了一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站在一旁看熱鬨的蔴,蔴接到如葵警告的眼神,隨即福了福身,“女公子,蔴忘記將女公子之前囑咐說,要帶給佘小夫人嘗嘗的槐花蜜製蒸藕裝車了,奴現在就去。”
說完不等如葵回話,便行動利落地退出房去了。
如葵一聽蔴的話便知要糟,果不其然,一回頭,便對上兩雙哀怨四溢的眼眸。
“原先不知如葵阿姊竟然是如此體貼人意,我一直隻知道蒸藕是用蜜灌的,但是屬實不知,這槐花蜜啊,和普通的蜜之間究竟有何分彆。”迷妹一號王家小女娘撅著足以掛個油瓶的小嘴,率先發文。
如葵略微有些心虛移開目光,殊不知,又恰好對上了蹲在案邊眼巴巴瞅著的迷妹二號柒柒的目光。
柒柒不知是不是啞過一段時間,養成了這不愛說話的習慣。
雖說柒柒話是少了,但卻擁有一對似是能說話的眼珠子,現在這對眼睛裡麵便盛有三分哀怨,三分渴望,三分可憐,甚至還隱隱透出來一分嫉妒?
嗯?嫉妒?仿佛巫神座下童子般的柒柒竟然會嫉妒?
如葵眨巴了下眼,確認般的再次看向柒柒雙眼。
很好,沒看錯,這個世間果然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模樣!
如葵無語,果斷起身離開,這裡自己算是不能呆了,還是早些去看看親親阿姊和自己還未出世的親親外子吧~
沒錯,就在這個月,殷如藿便請了道宮裡的巫女到佘府,為自己斷出懷子之象,並把這喜訊也一並遞到了殷府。
殷府上下聞之大喜,尤其是殷母!
掌著管家之權,財大氣粗殷母聽聞消息後,大手一揮,賞了闔府上下每人一個月的例錢。
如葵估算著時間,也覺得阿姊也差不多是時候傳信了,再不公開怕是要顯懷了。
這不,聽聞此訊後,殷母和如葵便張羅著收拾出來兩大車的東西,今日便準備給阿姊送過去。
本來今天該是殷母和如葵兩人同去看望殷如藿的,但是殷母上半日有個如何都推脫不掉的宴會要去,故而今日便隻能先由如葵一人先行去探望如藿了。
如葵到了阿姊的居所後,才發現自己今日也算是趕巧,竟是將佘府的幾房親戚妯娌都碰了個遍,甚至還見到了阿姊的君姑,也是自己上一世的君姑。
如此猝不及防的碰麵,導致眾人逐漸散去後,如葵仍有些走了魂似的呆呆地坐在軟榻上。
送眾人離開的如藿剛進屋便看到的是這一幕,也不知自己這妹妹的腦袋瓜裡究竟都裝著些什麼,整日裡奇奇怪怪,讓人摸不準個心思,也怪不得外麵傳言滿天飛呢,連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己都把控不準猜測不透如葵的心思了,更何況是一無所知的外人呢。
這也是殷母上一次對如葵,對她這種特立獨行的行為表示出擔憂的原因。
如藿是理解阿母這種擔憂的。
在如藿很小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一條很有意思的現象。
這個世上仿佛存在著對女娘們種種看不見摸不到卻被人默認執行的定理成條。
比如女娘到了年紀就應當出嫁,比如女娘應當延綿後代撫育子嗣,再比如生為女娘就應當恭謹溫順賢良淑德。
但是,從來沒人為她解釋過,為什麼。
為什麼雍朝的女娘到了年紀就應當嫁人,為什麼嫁了人的女娘就應當為夫家誕育子嗣,以及為什麼女娘一出生就被教育,女娘應當溫婉恭良聽話順從?
更有甚者,如藿有一個一直壓在心底裡的疑惑,為什麼女娘不能被舉薦做官不能去開疆辟土?
當然,萬事萬物均有例外的,如藿也見到過,到了年紀拒絕出嫁,不育子嗣,桀驁不馴特立獨行的女娘們。
隻不過,如藿知道的那些女娘,最後的結局,都稱不上太好。
這就像是女娘們觸犯了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成條戒律,仿佛這些惡果,也都是這些不同尋常的女娘們應得的一樣。
年幼的如藿不懂,而且如藿知道自己不能將這些隱秘的心思宣之於口。
一旦被旁人察覺,如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說,反而可能會引來無端的災禍。
如藿就如同荒野中的小豹子,對危險有著一種天然的直覺,她就安靜地抱著這些秘密和疑惑,默默地觀察著周邊所有的人和事。
再長些,如藿便懂了,從者為眾,太過獨特的人總是會伴隨著無端的猜忌和紛起的謠言。
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人心,因為人總是會對不同產生好奇,好奇之後卻又不懂,不懂的未知就會帶來恐懼。
恐懼這種不同可能帶來的對自己安穩熟悉生活的破壞。
所以,人便會下意識去絞殺所有一切可能對自己既定的生活產生威脅的不安定因素。
而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為避免自己遭受這種圍剿,從者為眾便成為了一條安全的處世之法。
這是一條完美的閉環。
而行動成謎,讓人琢磨不透的如葵,可能算是這群生活已成定式的貴家女娘們,為數不多的未知恐懼了吧。
如藿十分不文雅地斜倚著門框,微笑著端詳著此刻仿佛是隻呆頭鵝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