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葵看向出聲的女娘。
果然,自己這位“阿嫂”還是沒打算放棄啊。
正巧,看下麵的騷亂已經平息,局麵已經受到了控製,涼亭主位的殷母和其他夫人們都下了涼亭,過來看看受到驚嚇的王家小女娘怎麼樣了。
剛靠近過來便聽見這位容貌豔麗的小女娘說有解決之法,各府夫人們頓時對此來了興致。
車騎將軍家的袁夫人立即出聲問道:“哦?你有法子?這道紅痕看著有些深了,這都冒血珠了!“
”而且長度說長不長,但也著實算不上短小了,一般敷粉可是遮不住了,更何況一會還要清理,傷口遇水可是會凸起腫脹的……”說著還拿眼風掃了一眼“阿嫂”。
袁夫人不愧是一人力掌偌大將軍府的當家主母,這一眼掃過去仿佛有如實質的刀鋒淩冽,在場不少小女娘在這眼風下都不受控製地縮了縮自己脖頸。
而“阿嫂”卻依然是那麼冷靜自若,她不緩不慢地向袁夫人屈膝行禮後,才緩緩說道:“回袁夫人,小女既是如此說,那對遮掉王家女娘臉上的這道紅痕,把握雖說沒有十成,但也有□□。”
袁夫人麵色不露,但對這小女娘的評價卻高上了一層,能在她麵前說話不打顫的小女娘都是少數了,更何況這種淡定如無物的,這小女娘,著實不錯。
殷母看這女娘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便令女使先帶王家女娘下去清理,後令奴仆將涼亭周邊清空,並按照這位小女娘的要求,擺成環形中心聚攏的樣式,殷母邊下令邊看自己小女兒的眼色,心裡不禁犯嘀咕。
這倒是奇了,剛剛和自己做戲,說要驗一驗這位小女娘的是如葵,而這會子默不作聲,縮在一群小女娘身後,任由事態往大裡發展的,還是如葵。
如葵她究竟想做什麼?
不一會,涼亭便如程家女娘所言布置妥當。
經過剛剛那一番折騰,男席處也停下了手頭的鬥草,注意力統統轉移到了女席這邊,且聽聞一家小女娘有化腐朽為神奇般的巫神手段,男席那邊更是議論紛紛,好奇的有之,否定的有之,侃侃而談的也有之,一時之間,這賞花宴的氣氛被烘托到了極致。
而王家小女娘也清理完畢,返回宴會中心。
王家小女娘那傷口,果真如袁夫人所言,遇水後,赤朱色的血樣淡去,但傷口卻紅腫凸起。
不,應該是比預料中的更為嚴重。
因傷口為狸奴抓撓而形成的,和一般劃傷還有所不同,傷口並非是一條連貫起伏的線條,而是一些高矮不一的點狀傷口,將這樣的傷口連起來看,因其腫脹大小不同而導致整體起伏狀態也並不連貫,故而,看上去便更為可怖些。
好幾家小女娘看到這樣的傷口都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王家小女娘在清理時,已然從銅鏡看到了自己現在這般模樣,眼眶裡麵蓄滿了淚水,望著程家女娘的眼神,仿佛是溺水將死之人抓到了一縷浮萍,那是她全部的指望了。
“阿嫂”看一切準備就緒,便命自己貼身的婢子將隨身所帶的陶罐一一擺放於桌案上並打開,與此同時,還在桌麵鋪放好十幾隻大小不一,粗細不同的羊毫竹製的毛筆。
自己則淨手挽袖,如同上一世一樣,準備補修傷顏了。
“阿姊且慢!”如葵出聲,並走到王家女娘身後,正麵對上,上一世顧了自己十幾年的“阿嫂”。
“阿嫂”滿臉疑惑,溫聲出言問道:“如葵妹妹,妹妹可有話要說?“還未等如葵說話便接著說,”如無急事,阿姊可要開始了,趁傷口還未結痂,這法子才管用,若等著傷口結了痂,那便是巫神降臨都不管用了,這事可耽誤不得啊。”
如葵安撫似的捏了捏王家女娘的肩膀,緩聲說道:“阿姊莫急,結痂也不是這一時半會的,這毀人容貌的事,還是得考慮清楚再做才好。”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毀人容貌?”
“怎麼會毀人容貌?”在場的小女娘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甚至一直密切關注此處的男席那邊也是頓生嘈雜。
“阿嫂”將浸好的毛筆放置到一旁,抬眼對上如葵的目光,笑道,“如葵妹妹,這又是從何說起,我何時毀人容貌了?這野貓突起傷人,是意外,如葵妹妹莫不是想指責這事,是我所為吧?”
如葵嗤笑出聲,“程家阿姊莫急,我可沒說野貓傷人是程家阿姊背後主使的,阿姊又何故這麼著急著往自己身上攬罪名呢。還是說,這事真和阿姊有些牽扯?”
“你……”
“好了,”如葵直接打斷程家娘子的話,緊跟著說道,“我說的毀人容貌,“如葵邊說邊指著桌案上擺放的這些瓶瓶罐罐,”是指阿姊,你用這些胭脂給王家女娘直接上臉怕是不妥吧……”
跟在旁邊的袁姈,疑惑地拿起桌麵上那些陶罐,挑出來一點,置於手背處塗開,聞了聞,“葵娘,你說這話好沒道理,這都是些咱們平時會用到的胭脂水粉,至多也就是比咱們用的那些好聞些,顏色嘛,紅些,正些,並沒有什麼不妥啊。”
如葵沒好氣地瞪了袁姈一眼,“問題就出在,這胭脂的眼色,過於紅正些了,因為這些胭脂裡,擺在台麵上的,有一個算一個,裡麵統統都加了辰砂。”
袁姈滿臉不解,“加了辰砂,那有如何了呢?”
如葵無奈,默默的歎了一口氣,轉眼,對上“阿嫂”的目光,一字一句說道:“因為辰砂,也就是朱砂,是有毒的。”
“有毒?!”
“這位小女娘幾句話便認定這胭脂裡麵有毒,怕是不妥吧……”突然從男席處傳來一道聲音。
等的就是你!
如葵順著聲音向男席處看去,有些出乎意料,但卻在情理之中,出聲的男子,竟是自己上一世的未婚夫!
他們果然相熟已久,如葵心底訕笑,合著上一世的自己,真就一無所知如被人從頭戲耍到尾的癡兒一般唄!
如葵並未搭話,而是接著緊盯著自己上世“阿嫂”,問道,“程家阿姊,方才為治阿母心悸之疾,阿姊可是與我說的是,你今日攜帶的所有胭脂裡都混有朱砂,可對?”
“這……”如葵總算在“阿嫂”波瀾不驚的麵容上捕捉到了一絲慌亂。
“朱砂是有輕微毒性,但是隻要不長期多次使用,便並無大礙……”“阿嫂”迅速鎮定下來,並開口解釋著。
如葵緩步從王家娘子身後繞出,並在王姎麵前蹲下,認真詢問道:“王家妹妹,如葵阿姊問你,如果今日,程家阿姊之法確實能解你今日之急,你會在宴會之後,專程去尋到程家阿姊討要今日所用的胭脂嗎?”
王家娘子被問的有些懵,但聽後,仍是認真思考了一番,謹慎回答說:“應當是會的,即使我不會,我家阿母也是會的,為報程家阿姊解我今日困境的恩情,我等一定會帶上謝禮親自登門到府答謝的,而且,我剛剛回京,近期內需要出麵的宴席酒會頗多,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就會多次長期使用了,我說的可對?”如葵接著王家娘子的話將其補充完整。
王家娘子木怔怔的點頭應和著,喃喃開口:“沒錯,確實如同如葵阿姊所言……”
當然會同我所說的一樣,因為你的臉,上輩子就是這麼毀掉的!
在未結痂的傷口處用朱砂腐蝕,還在之後,多次反複清洗並使用朱砂腐蝕傷口,不讓其自然結痂,那傷口自然開始流膿,潰爛,甚至從剛開始細細的一條,逐漸往四周擴散,蔓延,直至半張臉都出了問題……
王家娘子這才反應過來,狸奴般圓鼓鼓的眼裡滿滿的後怕。
她一把抓住如葵的衣袖,眼裡如斷了線的珠子,接二連三地從臉上滑落。狠狠地砸在聲音顫抖,“如葵阿姊,我該怎麼般?我,阿姊,我是不是已經毀了……?”
如葵盯住王姎雙眼,用力握緊王姎的胳膊,“阿姎,你可信你如葵阿姊?”
王姎被如葵握的有些疼,同時卻也清醒過來,點點頭,“信得,姎兒自是信阿姊的!”
如葵得了王姎這句,喚來蔴,吩咐她取一些在煮的粘稠的柳皮汁,並取來一些鬼針草和自己平日裡上妝所用的器物。
男席處,自己的“未婚夫”又出揚聲言詢問,“殷家女娘說程家娘子這法子有問題,那請問殷娘子,你這又是什麼妥帖的法子呢?”
如葵眼皮都未動,一言不發,直到蔴將如葵所需的材料取來。
如葵將鬼針草搗碎成汁,並或以熬至粘稠的柳皮汁,取其細細鋪在王家娘子傷口處。後將蔴取來以鹿角桃花等材料製成的桃花粉調勻在掌中,以傷口做梗,在梗的周圍,描出馥麗繁雜的桃花簇直至眼尾。
袁姈依然看呆了,喃喃問著:“這是什麼啊?”
如葵落筆,垂眸,朱唇輕啟。
“此妝名為桃花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