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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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鎮赴台設宴的地方,在鎮外的梨花園。

宴會所在地,是梨花園的角院,角院裡頭,風景格外秀麗,假山流水,院子一角,冬梅幽香陣陣。

宴席已經安置得七七八八,四周,是這梨花園裡最多的梨花樹,隻是正是冬日,梨花樹隻餘枯枝。

隻是那些枯枝看起來,並非了無生機,反倒因為枝椏上方的積雪,從遠處看,宛若花開。

桑渡停在了梨花園的湖心亭裡。

她的視線順著湖麵上方的木橋緩緩掃過,最後落在了一旁的冰層上。

這湖水已然結冰了。

桑渡嗬出一口氣,氣流在她口鼻前方氤氳成白霧。

過了好一會兒,站在湖心亭邊緣的人才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麼,片刻後,手臂一抬,將方才撿起來的東西扔了出去。

那是一塊石頭。

隻聽哢哢兩聲,石頭落在冰麵上的瞬間,那不算厚的冰麵便裂了開來。

桑渡眸光微凝,她看著那裂開的冰麵,麵上神色略有些複雜,看不大出是鬆了一口氣,還是一顆心提得更緊了。

她並沒有在梨花園逗留太久,在確定了這湖麵上的冰,並非很堅硬後,桑渡便離開了。

她著實想不到什麼更好的法子了。

盛逾那樣的天之驕子,以利誘之?桑渡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利,能夠誘惑那位端立於雪山之上的男子。

更彆提脅迫。

莫說是桑渡,這世上有沒有人能夠脅迫盛逾都是件未知的事情。

桑渡毫不懷疑,天生靈脈殘缺的自己,若是想要脅迫盛逾,怕是連他的身都近不了。

所以,她隻能選擇設計盛逾,與他一同落水,

兩人在眾修士麵前一同落水,有了肌膚之親,那麼須彌宗也好,盛逾也罷,再如何想退婚,也要重新掂量掂量。

隻是……

桑渡長長歎了一口氣,她藏於寬大衣袖下方的手不自覺攥緊。

這種身家性命儘數吊在旁人身上的感受,著實不好受。

不知是不是受這種情緒所染,即便是回到了人來人往的鎮中心,桑渡看起來,仍舊有些出神,一雙好看的眼睛沒什麼聚焦,像是丟了魂似的。

盛逾從客棧出來時,見到的便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桑渡,正低頭同一個小男孩說著些什麼。

他步子微頓,風吹來,吹得他衣角輕晃。

就在盛逾打愣的那兩秒裡,宗堯已經走出去了好幾步,察覺到盛逾未曾跟上來,宗堯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自家宗主。

順著盛逾的視線,宗堯也看向了桑渡。

視線裡的女子生得極美,透過茫茫雪花,也讓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後,就已轉不開。

宗堯倒是認識桑渡,他在畫像上見過桑渡,現在,見盛逾正盯著桑渡在看,喉嚨裡便溢出一絲輕笑來,“宗主何須在遠處悄悄地看,那位,不正是桑小姐嗎?”

盛逾收回視線,他看向宗堯,眼眸微抬。

臉上一如往常,沒什麼表情,似乎宗堯方才那打趣的話和旁的沒什麼不同一樣。

宗堯對上盛逾那雙清冷淡漠的眼睛,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麼,宗堯吞了一口唾沫,垂下頭,低聲道,“宗主,是宗堯逾矩了。”

盛逾沒有再看宗堯,開口時,聲音微涼,像是混著冬日的風雪,“這話日後莫要再說,桑……桑姑娘是女子,你不該用這樣戲謔調侃的話去說她。”

“是。”宗堯垂頭聽訓。

隻是又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挑眉去看方才桑渡在的地方。

桑渡身邊多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宗堯識得,不久前他們還見過,是呈萊宗的謝安淮。

謝安淮站在桑渡身側,正垂眸同人說著什麼,看起來,倒是與先前雷厲風行的模樣大不相同。

宗堯挑了挑眉,他下意識看向盛逾。

隻是盛逾已經沒有再看桑渡的方向了,他朝著另一處,聲音微低,“昨日我在那白紋黑虎的身上,察覺到一絲沂夢澗的氣息。”

沂夢澗——

宗堯一凜,那地方,封印著魔族。

“宗主是懷疑,昨日那白紋黑虎驟然失控,是魔族的手筆?”

盛逾搖了搖頭,並沒有詳說,而是抬腳往先前暫存白紋黑虎的地方走了過去。

宗堯忙抬腳跟了上去,沂夢澗的事情是大事,宗堯也沒了去打趣的心思。

隻是兩人剛剛到那大院外,一個小孩子便跑了過來,攔住了盛逾,“大哥哥,方才有個姐姐讓我給你送封信。”

男童手裡還捏著根糖葫蘆,嘴角沾著淺色的糖漬。

而他空著的另一隻手上,則是捏著一張信紙。

盛逾接過信紙,男童見狀蹦蹦跳跳地走了。

宗堯跟在盛逾身後,有些奇怪地撓了撓頭,“宗主,會是什麼人給你送信?”隻是轉念又察覺,這男童頗有幾分眼熟,分明是方才和桑小姐一起說話的那個小男孩。

宗堯瞥了眼盛逾。

隻是從盛逾的臉上,半點看不出這紙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宗堯看著盛逾兩眼掃過那封信後,便又將信紙疊好,收了起來,他一時也有些拿不準宗主對於自己那位未婚妻子的態度。

對於這樁宗主小時候,尚未冒頭時就有的婚事,盛逾一直不曾表態過。

就算這兩年,這件事情被兩方頻繁提起,盛逾也不曾說過什麼。

宗堯一直覺得,盛逾時不滿這婚事的。

畢竟,他們都知道,盛逾的那位未婚妻子,靈脈殘缺,天生就無法修習。

須彌宗的宗主,雖無須一個修為深厚的妻子作為助力,可若是要娶一個病秧子,著實有些不相配。

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至少就宗堯知道的,須彌宗上,能有大半的人這樣想。

不然前段日子,眾長老也不會想著替盛逾退親。

隻是……

盛逾拒絕了那些長老的提議。

當日,宗堯也在場。

倒是第一次聽到盛逾表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婚事既是父親母親生前定下的,那麼便依照他們的意思。”

“如今我也是成家的年紀,還請諸位長輩相幫,將這婚事提上日程。”

宗堯眸光閃了閃,他看向盛逾,“宗主若是有旁的事情要做,那白紋黑虎就交給宗堯,若是背後有魔族的手臂,我一定會查個明明白白。”

盛逾沒看宗堯,他抬腳繼續往裡走,“先處理白紋黑虎的事情。”

隻是剛剛往裡走了沒兩步,盛逾又忽然轉身,宗堯正要跟上去時,卻又聽盛逾低聲吩咐道,“你進去等我。”

宗堯應了一聲是。

等他抬頭時,盛逾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小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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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雲來客棧後,桑渡仍舊有些忐忑。

她托那個小孩兒,將信送給了盛逾,邀請盛逾晚上宴席前,於梨花園湖心亭相聚。

在信上,桑渡隻說在呈萊山,女子會給同他有婚約的男子送個親手打的同心結。

隻是平日裡與盛逾難以相見,這才大著膽子,冒昧邀請盛逾於湖心亭相見。

同心結桑渡已經準備好了,正放在桌上的木盒子裡,是她剛剛用三文錢從集市上買下的。

現在,隻是不知這戲台子搭好了,東西準備好了,唱戲的人是不是會上台。

敲門聲將桑渡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走到門邊,將門打開,是那個幫她送信的小孩子。

男童眼眸亮亮的,仰著頭看向桑渡,“姐姐,大哥哥讓我告訴你一聲,他會按時赴約。”

桑渡一愣,而後緩緩吐出一口氣。

男童並不知曉桑渡的情緒轉換,仍舊繼續道,“他還托我叮囑你一句,這兩日風雪極大,姐姐記得穿件厚些的鬥篷。”

送走男童,桑渡坐回了桌邊,她看著麵前木盒子裡的同心結,略有些出神。

盛逾在外的名聲很好。

隻是桑渡與盛逾並不熟悉,所以不知道那極好的名聲是虛還是實。

可是現在看起來,那些傳言應當是真。

雖隻是順手的事情,但盛逾至少記得讓那個小男娃過來傳個信,算是安一安桑渡的心。

若是有得選,桑渡定不會非要嫁給盛逾,盛逾想要退親,那便由著他退親好了。

可是現在,退親分明就是要她自個兒的命。

在活下去和讓盛逾受些委屈之間,桑渡半分不會搖擺,她是要活下去的。

幼時因為靈脈殘缺,總是體弱多病,那樣的日子過得久了,桑渡對活著這件事格外在意。

那些病痛都不曾讓她夭折,怎麼如今長大了,身子骨也健碩些了,卻要莫名其妙地死掉呢?

桑渡才不認命。

至於盛逾……

桑渡盯著那同心結好一會兒,才低頭解下了腰間的一塊玉佩。

她手雖不算巧,可將玉佩係在同心結末端這樣的事兒,做起來倒也算是得心應手。

便先對不住盛逾一道吧,等後頭她找到了解決的法子,自然不會再霸著須彌宗宗主夫人的位置。

桑渡對著同心結默念幾句,才又將東西放回木盒子裡,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

抬眼看向屋外,雪似乎小了些,雲層後方,太陽的輪廓也變得若影若現。

風輕日朗。

正是談婚論嫁——

正是趕鴨子上架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