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第五章

-

是須彌宗宗主盛逾。

桑渡微微錘頭,她收回匕首,手腕因為太過用力而隱約有些發顫。

謝安淮停在了桑渡身前,他見桑渡身上沒什麼外傷,才鬆了一口氣,隻是麵上看起來,仍舊有些擔憂,“白紋黑虎突然失控,負責看守妖獸的人沒有注意,這才讓它跑了出來。”

謝安淮低聲道,他回眸看向白紋黑虎的方向。

在盛逾一招製住那頭白紋黑虎後,便有修士上前處理殘局,好在這白紋黑虎鬨出來的動靜雖大,倒也沒有惹出人命來,隻有幾個躲閃不及的路人受了些輕傷。

受了傷的人身邊,正有修士替他們看傷。

桑渡看向那些正坐在路邊,被修士看診的人,視線流轉,最後落在了盛逾身上。

瞳孔輕顫,桑渡收回視線的動作有些大。

“怎麼了?”謝安淮看向桑渡,有些疑惑。

桑渡搖了搖頭,抬眼看向謝安淮時,麵上已經看不出端倪,“來給沈伯伯賀壽的修士都住在雲來客棧嗎?”

“是,原先明日就要安排眾人上山,隻是天恩縣的撫台大人設宴,不好辜負這一番好意。”謝安淮領著桑渡往雲來客棧的方向走了過去,他眉眼低垂,聲音輕緩,似是唯恐驚到桑渡,“你在山上待得無聊,下來轉一轉也是無妨,明日我領你去瞧瞧這次鎮上的珍禽異獸,倒是也有幾分樂趣。”

桑渡一直未曾說話,聽到謝安淮安排起第二日的行程,才仰頭笑了笑,“謝師兄不用為我操勞,我明日自己轉轉就行,隻是不知撫台大人設宴,我能不能去長長見識。”

謝安淮有些驚訝,桑渡向來不是喜歡應酬的性子,平日這種人多的宴會,她都是能躲就躲的,怎麼今日竟是主動提起想要去明日的宴會呢?

這念頭流水一樣從謝安淮腦子裡劃過,他看向桑渡的笑顏,雖有些遲疑,卻仍是語氣篤定道,“不過是尋常宴席,你若想去,明日同我一路就是。”

得了謝安淮肯定的答案,桑渡鬆了一口氣,卻也僅僅是一口氣。

死亡時的痛苦與恐懼催促推搡著她做出這一係列的事情,可是,剛剛在那白紋黑虎爪下過了一遭,桑渡酸脹得快要炸開的思緒總算回縮了些。

先前隻是想著這婚不能退,憑著這一個念頭就從山上下來了。

可是方才見到盛逾,那驚鴻一瞥,卻又讓桑渡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婚退不退,從來不取決於她桑渡。

先前幾回,那退婚書寫得那樣果斷,無非是須彌宗想要退婚的心思已經路人皆知,桑渡主動走一步,無非是全自己同呈萊宗的臉麵,也叫須彌宗有個台階可下。

可是現在……

桑渡進了客房,她手中浸了溫水的帕子漸漸變冷,連帶著桑渡的思緒一起。

她沒有再想下去。

眼下,還有一件事更為重要——活過今夜。

倘若活過今夜,同先前比較起來,變數就是那一紙退婚書。

桑渡坐在床邊,她微微閉眼,靠在床柱上,呼吸平緩。

月光一如先前,清冷如銀,穿過窗戶落在地上,格外靜謐。

也不知過了多久,桑渡猛地睜開了眼睛,她長長吐出一口氣,長街顫抖,宛若秋日隨風振翅的蝴蝶。

桑渡好端端地活著,活過了先前必死的檔口。

可是,她的麵色卻仍舊是蒼白如雪,看不出丁點血色。

桑渡重重吐出一口氣,她起身,走到了床邊。

東邊,隱約泛白。

天快亮了,她活過了先前總是橫死的夜晚,可是一顆心,仍舊沉到了幽深之處。

先前,她隻對這猜測有七成的把握,可現在,退婚就會死這件事,已然有了九成的可能。

桑渡看著泛白的天際,悠悠吐出一口氣。

熱氣遇冷,在桑渡眼前氤氳出成片的霧氣。

桑渡盯著那片白霧,片刻後,抬手關上了窗戶。

得在明天宴會前休息好,並想到一個好的法子。

啪嗒一聲輕響,雕花的木窗戶被桑渡關上了。

也隔絕了那藏在風雪之中的視線。

******

篤篤兩聲。

立於窗前的人回眸看向緊閉的門扉,緩聲道,“進來。”

“宗主,那頭白紋黑虎已經處置妥當了,您要不要去……”

原先站在窗前的人抬了抬手,他聲音清潤,仿若外麵的積雪正在緩緩消融。

“受傷的人,可安置好了?”盛逾開口問道,他轉過身,擋在了窗前。

“已經都讓宗門藥師去看過了,沒什麼妨礙的,隻有一兩個人受白紋黑虎的瘴氣所染,傷得有些重,藥修那邊已經準備了方子,兩劑藥下去,便能好全。”

盛逾抬眼看向麵前的人,他抬腳走至桌邊。

屋內桌上,放著一張寫了字的紙,盛逾抬手,將那紙遞給了麵前的人。

男人接過紙張,低頭去看,“這是……安神的方子?”他並非藥修,對這些並不了解,隻是打眼一看,上頭寫著的都是些安氣凝神的草藥。

“我記得,隨行的箱子裡,有這些草藥。”盛逾道,“宗堯,你照著這方子將藥抓好,給……”盛逾的聲音頓了頓。

宗堯原先正低頭在看方子,聽盛逾的聲音忽然停住了,有些疑惑地抬眸看向了麵前的人。

盛逾眸光輕閃,看向宗堯時神色如常,“給呈萊宗的謝安淮送過去。”

宗堯有些疑惑,隻是很快又想明白了。

他們此行是給呈萊宗宗主沈元白賀壽的,謝安淮是沈元白的大徒弟,這兩日在天恩鎮上負責招呼各地前來的修士。

他們是東道主,這安神的藥,自然該由他們去分發。

若是越過他們去分藥,反倒有幾分越俎代庖之感,沒什麼規矩了。

宗堯滿臉的臣服,他看向盛逾,“宗主考慮的是,我這就將藥方和藥草給謝安淮送過去。”

“等等。”盛逾喊住了正要轉身離開的宗堯,他摩挲著指節,視線落在宗堯手中的藥方上,“你記得同謝安淮說一聲,這藥方溫和,即便不是修士,喝了也不會承受不住,反倒會補氣益血,對身子弱的人,也是個極好的方子。”

“宗主放心,我會同謝安淮說分明的,讓他不用擔心給尋常百姓吃了,會受不住補。”宗堯對著盛逾拱了拱手,拿著藥方出了屋子。

直到宗堯的視線消失在眼前,盛逾才緩緩轉動視線,看向窗外,晨光熹微。

等宗堯將藥材點齊,給人送過去,煎好,也該天光大亮了。

******

雖說活過了夜晚,桑渡緊繃的神經鬆了兩分,可她仍舊沒有睡太久。

日光落入客棧房間時,她便也醒了過來。

得趁著白日去晚上設宴的地方看一看,提前尋摸一個合適的,搭台唱戲的地方。

隻是剛剛收拾好,桑渡還沒來得及出門,便聽到了敲門聲。

桑渡應了一聲,屋外的人這才推門進來,是謝安淮。

謝安淮手裡,還托著藥盅。

“煎了些安神的藥,昨天你受到了驚嚇,還是喝上一盅為好。”

桑渡笑著應了聲好,她在桌邊坐下,接過了藥盅。

聞起來,倒是不苦,一勺送進嘴裡,舌根隻有些微的苦澀,轉而泛甘。

“這安神的藥,該給昨日受了驚的鎮民送些去才是。”桑渡道,她輕聲歎了一口氣,昨日那白紋黑虎本是送給沈元白的賀禮,雖不知為何發狂,他們呈萊宗總要收拾善後。

“彆擔心,已經都安排好了。”謝安淮看著麵前的人小口喝著安神的藥湯,眸光略有些閃爍,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桑渡挑眉看向謝安淮,見麵前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疑惑,“謝師兄可是有什麼事情想同我說?”

“桑桑,這藥……”

桑渡手中的勺子在藥盅裡攪了攪,聽謝安淮提起藥,便接上了話茬,“我方才就想問師兄了,這藥材是新采購的嗎?都是些精貴少見的藥材——”桑渡頓了頓,她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謝師兄,雖說咱們得把態度拿出來,可是這樣貴的藥材……”

“放心吧。”謝安淮苦笑了一聲,他看著麵前眸若星子的人,聲音忽然有些發乾。“這藥材是須彌宗的人送過來的,他們考慮的,的確周全。”

聽謝安淮提到須彌宗,桑渡手裡的動作頓了頓,她收回視線,沒再接話。

反倒是謝安淮,在提到須彌宗後,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繼續道,“桑桑,你與盛逾的婚約雖是自小就有的,可倘若你不願意,沒有人能夠逼迫你嫁給盛逾。”

桑渡沒有抬頭,她垂著眼,自顧自喝著麵前的凝神湯藥,“謝師兄怎麼突然說起這件事了,可是聽說了什麼?”

謝安淮定定地看著麵前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桑桑,我承認盛逾或許是天之驕子,這世上,比得上他的男子寥寥。”

“可是桑桑,那樣的男子於你而言,絕非良配。”

“桑桑,從前你同我說過,你從不追求什麼旁的東西,隻想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生,若是這樣,你便是……”謝安淮聲音又是一緊,而後壓低了些,“便是在呈萊山上,我也會護佑你一生,讓你可以無憂無慮,幸福恣意。”

桑渡喝完了最後一口凝神湯藥,她抬眸看向謝安淮,笑了笑,“謝師兄,白日無事,我想出去轉轉。”

桑渡不接謝安淮的話,那便也是一種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