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閣青抬手去扶腦袋,不甚往地上一倒。藺明微見李閣青身側也沒個丫鬟,就忙喚隨行的丫鬟如懿去將她扶起。
藺明微哥哥的臉沒看見,自己卻摔了個跟頭,李閣青心中越想越氣。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又成了沒事兒人一般,掀起簾子問藺明微道:“多謝藺姑娘方才施以援手,在下可否請藺姑娘和令兄打一場馬球賽?”
藺明微看著這位素不相識的紅衣女子,又側頭尋求藺明軒的意見。藺明軒輕聲道:“我都可以,你若是想去便去罷。”
藺明微的父親是將軍,按理說藺明微也算得是個將門虎女,但因有藺明軒這哥哥在,她生怕藺明微習武受傷,平時便不讓她碰刀劍,隻讓她識字為人、學做女工。
但藺明微骨子裡還是有些武夫的習性在的,十二歲那年偷偷騎馬,卻不甚從馬背上摔下來,幸好藺明軒跟在後頭,這才保了她一條命。這事以後,藺明軒也不再限製藺明微的自由,也會偶爾教她些競技的娛樂活動。
有了藺明軒的允許,藺明微回頭來看著滿目期許的李閣青,道:“好啊,那我們一組罷。”
於是李閣青極其自然地撩起白紗,來到藺明微的隔間。藺明軒正襟危坐,見她過來側目瞥了她一眼。
李閣青身穿一襲束袖的明紅色圓領袍,不似彆的女兒家將頭發盤著,隻是束了一個簡單的馬尾,發冠中間嵌著一顆成色極好的翡翠石。眉宇間英氣蓬勃,一副不讓須眉之姿。再往下看,她脖頸修長,與明紅衣料相得益彰。
李閣青隻與藺明軒對視一刹,他便將目光受了回去。李閣青忽憶起,那日在宮內,她見藺明軒。
一月前,正是盛夏時節,她拉著五皇子李明承去樹上捉蟬。本來說好讓李明承在樹下接著她,結果李閣青才爬上樹,李明承便去找太後娘娘告她的狀去了。
天氣本就炎熱,高處也並無什麼風,李閣青還待在樹上,快要熱暈了去。她與李明承來爬樹捉蟬一事,誰也不知道。李閣青出門的時候告訴姑姑說要去重華宮找李明承討論《易經》,估計現在姑姑還以為她在重華宮呢。
日頭愈發烈了,李閣青熱得滿臉通紅,就像被煮熟的螃蟹一般。她生無可戀地坐在樹枝上,摘了幾片葉子折了個扇子扇著風,另一隻手還不忘死死攥著用樹葉裹起來的幾隻蟬。
不知過了多久,底下終於有了個腳步聲。李閣青熱得汗水迷了眼睛,她以為是李明承良心發現,又回來找她了。
“李明承,你快快把我接著!”說罷,她眯著眼睛看著那個人影靠近,迷糊地定好距離便從樹上翻了下去。
幸好,李閣青是真的被接住了。李閣青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眼睛隻睜得開一條縫,從那條縫裡看去,竟不是李明承!
完蛋,被人發現了。
李閣青心中一驚,怕那人認出她來,便將方才撿的蟬往那人身上一拋,轉身跑了。
沒跑幾步,忽然聽見一陣驚呼,“這是什麼東西!”
跑到拐角處,李閣青停下步子,躲在牆後麵看著方才接住她的這個人。他穿著大紅色的飛魚服,驚慌失措地將貼在身上的蟬悉數用樹葉撥下去,然後扶著帽子跑了。
李閣青躲在暗處偷偷笑著,原來凶神惡煞的錦衣衛,還會怕小小的夏蟬。不過李閣青事後回憶起他模糊的臉,好看得令李閣青“三月不知肉味”。
不過,藺明軒雖在軍營中待過好些年,可那都在北邊的苦寒之地。平時跟著父親打仗,常常累得一頭倒在樹叢裡,卻也沒見過蟬。
見藺明軒隻瞧了她一眼,李閣青以為藺明軒已將此事給忘了,根本沒認出她。可那日受了那麼大的驚嚇,藺明軒怎會將罪魁禍首輕易忘了?
李閣青同藺明微說話間,常常用餘光去瞥藺明軒。多瞥了幾眼,才真切地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的眉骨很高,眼窩極深,從側麵看是一位硬朗將軍。可他受驚時不再似平日裡那樣陰晦,放鬆下來反倒眉眼含春,柔情似水。
與藺家兄妹說好了,還得再去尋一人,李閣青自然將目光放在了沈玄身上。李閣青走到木欄處,憑欄朝下吹了個口哨,喊了一聲:“沈晏安!”
沈玄轉過身,仰著頭看她,“何事?”
李閣青將手裡的小紅橘丟給了沈玄,道:“我們組個隊乾一場,來不來?”
沈玄抬手接住,順手開始扒皮,又側目看了眼馮允清,問李閣青:“你們有幾人了?”
“有我,藺家兄妹,加上你恰有四人。”
“可我旁邊這位兄弟怎麼辦?今日長姐可吩咐過我,要好好照料她的。”沈玄扭過拍了拍馮允清的肩膀,問著李閣青。
李閣青爽快答到:“這有何難,組五人局就行了。反正隻是玩樂,不必過分講求規矩。”
李閣青心癢癢,隻要能打馬球,一切都不是問題。
此時場上還有人在打著,沈玄再複坐下,問馮允清道:“你想玩嗎?”然後又迅疾補充道:“你在官場上已是委曲求全,在這些小事上便莫要因客氣推辭了,想便是想,不想便是不想。”
沈玄說完這話,又正式邀約:“允清兄,一起打馬球如何?”
馮允清被他這副假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應允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場上很快就結束了,李閣青帶著眾人下去選馬,讓在場的人自願組隊,來和他們五個打一場。
原本眾人見著藺明微要玩,心中很是願意的。可見藺明軒緩緩走下,不禁都打了退堂鼓。眾所周知,藺明軒乃北鎮撫司的頭子,手段殘忍,又有從軍的經曆,哪裡能讓旁人贏了去。大家可都不敢得罪藺明軒,又不願去白打一場丟臉的比賽,沒一個人想上。
藺明軒見此,也知道是緣於他,便推脫到:“我若是上了場,恐怕有失公允。你們幾個打吧,我就不掃興了。”
見藺明軒回了看台,眾人又蜂擁而上,好不容易爭奪出前四位,與李閣青等人對打。
甲隊四位皆是男子,乙隊看似兩女兩男,實則三女一男,可他們沒一個好惹的。甲隊不知死活地放出話來:“既然你們隊有兩位女子,那我們便讓著你們些!”
李閣青翻身上馬,朗笑一聲:“不必了,所謂巾幗不讓須眉,你們莫要被我們打得屁滾尿流!”
藺明微跟在李閣青後頭笑著。
李閣青回頭看她,大聲道:“藺妹妹彆在意,姐姐話有點粗!”
沈玄白了李閣青一眼,側頭對馮允清道:“你也莫要介意,她這人自小就這樣。”
馮允清讚道:“很有英雄氣概!”
沈玄笑道:“可彆讓她給聽見了,給她點顏色就能開染坊的。”
二人說話聲音雖不大,但李閣青還是回過頭來,牽著馬轉悠到沈玄身後。
沈玄警惕回頭,“你要作甚?”
話音未落,李閣青一杆子拍在沈玄騎的馬的屁股上,馬兒甩了兩下尾巴,抬腿便往前衝去。
李閣青道:“馮大人,我聽過你,你很厲害!”她說了這話還不忘又側頭對藺明微說一句,“當然,藺大人也很厲害。”
馮允清笑著:“早聽過郡主的名諱,郡主亦是英豪!”
“可惜我爹娘將我生成了女子,若我是男子,便亦可與你,藺明軒還有沈玄一起以身報國了!”李閣青麵上有些許遺憾之色。
正說著,沈玄已打馬走了一圈回來了,問她們笑得這樣開心,是在談論什麼。
馮允清繞過了沈玄,對李閣青道:“性彆從不是拘泥一個人的囚籠,男子可上戰場殺敵,女子亦可更加驍勇。天道隻以能力來論斷一個人是英雄還是草包,於此,女子從不會遜色於人!郡主,在下以為,心有錦繡者,必勝於泰山!”
李閣青大笑:“高山流水,終逢知音!”
此言說罷,四人興致衝衝地定下戰略,上場迎敵!
是時太陽已至遠山頂,好似一塊檀木拖著夜明珠。漫天的霞光從太陽鎏金光線裡溢了出來,融在了青天玉盤中,再由風毫一攪,成了漫天霞綺。
馬球賽正式開始,因其中有李閣青與沈玄,席上的人看得頗有興致。
藺明微平日裡不怎麼打,又是小女子,駕馬擊鞠的確有些吃力。不過李閣青一直照顧著她,讓她既有的玩,又不至於出什麼大的紕漏。
馮允清長時與文書打交道,體力自然不比李閣青,不多時便急促地喘息著。不過她雖跑得不快,但擊球卻是一打一個準的。
五巡過去,甲乙兩隊分數幾乎持平,體力卻也消磨殆儘。
藺明微有些不自信,小聲地問:“這樣下去我們還能贏嗎?”
李閣青一拍她的肩膀,打氣道:“阿微,莫要氣餒,我們現在不是持平嘛,還有機會的!”
沈玄略一思索道:“我們應換個法子,田忌賽馬,以弱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