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明月彆枝(10) 五皇子他誌……(1 / 1)

馮允清屈身稱是,便將這些天來所查到的線索一一詳呈,“隻是這背後之人,尚在查證......”

永靖帝聞之,端坐龍椅,麵無表情,心中卻頗為驚訝。他素來視沈玄與馮允清二人為無能之輩,未曾料到二者竟能查出如此之多線索。

正說著,申萬推門進來,永靖帝微微抬眼,不怒自威:“何事?”

申萬頷首回道:“陛下,錦衣衛指揮使求見,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

永靖帝半端著茶碗,略一思索,點頭道:“讓他進來。”

許翼卸下佩刀,緩步走進殿中,手持雕花竹筒,將其呈與永靖帝。

永靖帝竹筒,拔開木塞,紙箋從中取出,展開一看,此中詳儘地寫著妖書一案的條條線索,自屏蘭寺後分為兩支。其中對伽塵、鄭圳還有戚譽施刑皆由藺明軒所掌,然進展甚微。反倒是馮允清與沈玄,不動聲色地揭露了此案的主脈。

卷宗詳呈喬憶獄中一事。

永靖帝端坐龍椅,細細查閱,神色凝重,心頭不禁生出疑惑與憂慮。

喬憶獄中所答,述及昔日在鶴川茶肆的事,時結識一男子。彼人氣宇軒昂,才華橫溢,詩文風流,對喬憶頗有好感,常以詩詞相邀。喬憶感慨其文才之盛,不覺漸生情意。告知男子她乃次輔林愨之女的真相,自述報仇之誌。

男子聽後,亦是義憤填膺,發誓要助她複仇。於是勸她從茶肆辭去長工,帶她在城外租下一間小院,在此教她些殺人傍身的功夫。於是白日裡,喬憶便與那人一同習武,暮色將至再回到家中。隔三差五的還能帶回一些鶴川茶肆的新晉佳茗,其母也並未起疑。

而後妖書疑雲再生,那男子同她說時機已到,又說不必又血光便能扳倒林愨,錯過此次良機恐難再報仇雪恨。並且那男子還助她周詳籌劃,指導她言行舉止,皆按計劃行事。隻要她在此風口浪尖去行刺馮允清,然後一口咬定是林愨所指使,加之他會求他在官場上的朋友,上疏將矛頭一一指向林愨。喬憶一時心急,也應下了這樁假刺殺一事。

臨彆之時,那男子給了喬憶一粒赤紅丹丸,謊稱此乃假死藥。她被捉拿之後,吞下此藥,那些人便會將她丟到亂葬崗去,第二日她自會清醒。

然而,馮允清聽聞此事後,告訴她那藥乃毒丸,她被人蒙騙,喬憶這才意識到受了人利用,遂向馮允清說明事情的緣由。

馮允清聞得此事後,急忙差遣手下人等,四處緝查。不出一個時辰,竟將幕後主使之人查出。那男子,實乃內閣首輔張行鄴家中管家之堂弟之子。彼時尚在煙花巷陌,飲酒作樂,未料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竟被馮允清手下擒獲。

永靖帝原本麵色平和,悠然自得,然翻閱案宗,漸覺事態嚴重,麵色亦隨之陰沉。及至末尾,條條線索直指張行鄴,他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速傳張行鄴前來覲見!”

此言一出,滿殿震驚。當時妖書案起之時,署名者正乃張行鄴,眾人皆以為他是受害者,豈料今日查明,他竟是疑凶,那張行鄴豈不是賊喊捉賊?

馮允清心中疑慮重重,此等大事,竟牽涉內閣首輔張行鄴,實乃出人意料。昔日張行鄴曾冒死進言,力保大皇子為太子,儲君之位已定,他又何須在妖書中散布謠言,稱太子之位將易主於三皇子?

如今看來,這妖書疑雲背後之人,必是心機深沉之輩,欲借此事將張行鄴拖入泥潭,使其不得不將水攪渾,構陷對立之林愨。然此等妙計,究竟出自何人之手?馮允清苦思冥想,仍不得其解。

不過張行鄴此番因黨派之爭而汙蔑他人的做法,六年前也上演過一次,而那次的受害者,便是馮允清父親。這兩次謀劃是否為同一人還尚待考量。

殿內氣氛凝重,寒氣逼人,眾人皆屏息以待,唯聞窗外蟬鳴淒淒,似有無形之刀,懸於眾人頭頂,令人不寒而栗。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內侍匆匆而至,麵色凝重,俯首稟報道:“陛下,張行鄴自妖書案起之日,便病倒在床,不能下榻。他懇請陛下念其多年來為國事操勞,允他病愈後再來請安。”

此言一出,眾人皆心知肚明,張行鄴不過是以他往日之功勳作為推辭之辭。

永靖帝聞言,冷笑一聲,麵色陰沉如水,緩緩道:“好啊,既然如此,你便去問問,皇陵之中要不要與他留個位置?”

聞言,滿殿皆驚。永靖帝之意,已然十分明顯,暗指張行鄴這首輔竟當出了幾分皇帝的模樣來,實乃大不敬。

話雖如此,然張行鄴畢竟乃是國之重臣,若他有所動搖,這朝廷必不安寧。永靖帝作為一國之君,此刻竟也感到有些無措,眉頭緊鎖,似乎在權衡利弊。

藺明軒為官多年,心思縝密,自然看出了永靖帝的難處。他深知此刻唯有自己能化解此結,於是上前一步,抱拳自請道:“聖上,我北司身負監管朝臣之重責,竟有此疏忽,實乃臣之大過。還請陛下恕罪。為贖臣之過,臣這便命人前往張府搜查。”

藺明軒深知,這壞人皇帝自是當不了的,那便由他藺明軒擔著,他藺明軒不怕事。

這話給足了永靖帝台階,又順了永靖帝的意思。

永靖帝聞言,眉宇間舒展開來,轉怒為笑,讚許道:“好,藺明軒,你辦事朕向來放心。此次切莫再有所疏忽!”

得令後,藺明軒領了一隊緹騎,直逼張府。

馮允清與沈玄二人,未得聖諭,亦不知永靖帝後續有何舉措,隻得垂首肅立,靜候其旨。

忽聞永靖帝沉聲開口,道:“馮允清,你將老五的策論給他送去,告訴他,他若是想做木匠,便從宮裡滾出去,以後也不必再來見朕了。還有他那老師,一並革職,滾回他的老窩去!”

馮允清聞言,即應聲道:“遵命。”遂領旨前往重華宮。

五皇子李明承,乃秦妃所出,自幼體弱多病,故皇帝特許其留居宮中。及長,雖已成年,然童心未泯,尤喜木雕之藝。諸兄皆封王安府,獨他仍於重華宮中。

先生每每見之,皆搖頭長歎:“朽木不可雕也!”

然李明承排行第五,前有兩位兄長,儲君之位,本也輪不到他。自大皇子立為太子後,他更無爭位之心,遂於國事君道之外,尋得一片自在天地,專心於木雕,倒是頗為鬆快。

馮允清到重華宮時,他還在伏案雕木。她輕步上前,屈身行禮,道:“臣拜見五殿下!”

李明承聞聲,瞥了她一眼,揮手示意其起身。待馮允清直起身子,他見其容貌清麗,不禁多看了兩眼,問道:“你是何人?”

馮允清雙手捧著書卷,恭敬回道:“臣乃司禮監典簿馮允清。”

李明承聞言,手中刻刀一頓,遂抬眼細細打量馮允清。見其膚色勝雪,麵容娟秀,與尋常宦官無異,然又覺其氣質清冷,與眾不同。

他默然沉思片刻,複又低頭繼續手中的雕刻,他的聲音平靜如水,聽不出絲毫情緒:“我知道你,你就是父皇派去調查妖書一案的人。”

本以為他會對這國本之爭略表關心,誰料他話鋒一轉,問道:“是父皇遣你來的吧?”

馮允清微微頷首,恭聲道:“正是,陛下命臣將殿下的策論交還,並言,若殿下心係木雕之藝,恐是殿下之師教誨無方,欲將其革職還鄉。”

李明承聞言,唇邊勾起一抹淡笑,他將手中已然成型的宮閣輕輕擱在一旁,又執起一旁的雞毛撣子,輕輕掃去書案上的木屑。

馮允清見狀,微微頷首欲避其塵,李明承卻道:“無須回避,此撣子用動物皮毛所製,專吸木屑,不會揚起塵埃。”

馮允清聞言,方定睛細看,果然那撣子非同尋常,竟能吸附木屑,而不使塵埃飛揚。

李明承清掃完畢,起身接過馮允清手中的書卷,展卷一看,隻見其上丹朱批注,密密麻麻。他撫額輕歎,似有些頭疼,問道:“父皇還說了什麼?”

馮允清略一遲疑,回道:“陛下並未再言及其他。”

李明承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父皇定是訓斥了我,你不敢說吧?”

馮允清默然不語,片刻後,她施禮道:“殿下,若無他事,臣先行告退。”

李明承揮手示意,讓她離開,他將書卷一裹,丟在一旁,又拿起一塊木頭,開始雕刻。

馮允清從重華宮出來,心中猶自糾結著是否要去明淵殿。行至半途,忽聞幾個小內侍議論紛紛,言及張行鄴已然入宮,竟是被藺明軒用太師椅抬進明淵殿的。

馮允清聞言,心中一動,暗忖此時以查案者的身份去探探張行鄴的口風,或可有所收獲,至少不會引他生疑。

主意既定,她徑自前往明淵殿。方至殿前,卻巧遇張行鄴從內而出。馮允清忙施禮道:“見過張大人。”

張行鄴冷眼瞧了她一眼,本欲擺手回府,方走了兩步又遣一內侍來請,說是與馮允清有話相商。

馮允清眉心一動,暗道這張行鄴倒是主動送上門來了。她遂隨內侍前往,心中暗自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