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月彆枝(4) 錦衣衛辦案,……(1 / 1)

眾人見此,皆大驚失色。舞娘們亦皆驚惶,四散奔逃。

馮允清端坐其中,玉杯輕握,神態自若,情緒深藏,宛如靜水深流,莫測其意。

沈玄見狀,將手中銀箸重重拍於桌上,他緩緩側首,目光如炬,直視著朱顯,聲音低沉而冷厲道:“朱大人,敢問此是何故?何以至此境地?”

朱顯已被嚇得魂飛魄散,畢竟那舞女劫的可是權勢滔天的東廠廠公唯一養子,且又是聖上欽定查案之人,這宴又乃他做東。若馮允清出了事,他隻得提著腦袋出去了。

朱顯癱坐於椅上,顫聲答道:“此……此事與在下無關啊!”

馮允清瞥了朱顯一眼,便收回目光,見他驚慌失措之態,心中已有定數。此等行事,非他所為。他豈會為了庇護女婿,而如此大張旗鼓地暴露自己?且觀那姑娘,持刀而不下,顯見並非欲取人性命。

馮允清唇邊勾起一抹淺笑,溫言對那姑娘道:“姑娘,有何事但說無妨,隻要姑娘開口,在下定能滿足姑娘所求。想來姑娘無意於在下性命,這刀,可先置下。”

沈玄坐於馮允清左側,他雖與馮允清交情不深,但深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之理。故在方才言語間,他已悄然垂下左手,暗中摸索腰間短刀。

那舞娘隻專注著馮允清,對於沈玄的隱秘動作渾然不覺。她冷冷開口道:“確然,主公所托,唯有一事,便是請大人開釋獄中那位。”

榮文奚尚未受審,即便受刑,錦衣衛亦不會置其於死地。背後之人,何必遣此死士持刀相逼,反致自身暴露無遺?

馮允清垂眸沉思片刻,心中已略有答案,遂朗聲道:“也罷,來人,傳令下去,釋放榮文奚。”

沈玄按刀一震,欲語還休,生怕激怒了那持刀女子,隻得轉身坐下。

朱顯則是一愣,覺得此事竟如此輕易解決,不禁目瞪口呆。早知劫持能有此等奇效,他又何必大費周章,一擲千金宴請馮允清與沈玄!

正當守衛得令推門而入之際,側邊窗間忽有短箭飛來,直刺舞女上臂。

馮允清趁其驚惶之際,迅速攥住舞女手腕一折,刀便重重砸在地毯之上。眾人尚未反應過來,馮允清已緊緊掐住舞女下巴,以防其服毒自儘。

沈玄見馮允清這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驚得瞠目結舌,竟說不出話來。

朱顯心中原本翻湧的念頭,此刻也消散無蹤,暗忖刺殺果然非明智之舉。

他尚未回過神來,門外已走進一名持刀之人。此人裝束異於普通侍衛,更像是江湖中的俠客。他飛身一躍,立於舞女身側,迅速將一枚百毒丸塞入其喉中。舞女因異物入喉,咳嗽兩聲,將百毒丸嗆入腹中。

所謂百毒丸,正是能解百毒之奇藥,即便刺客服下毒藥,亦能保得性命無憂。

馮允清心中大石落地,遂緩緩挺直腰身,麵上浮起一抹淺笑,對來者頷首道:“蕭將軍,此番相助,允清感激不儘。”

那人麵無表情,聲音冷硬,對馮允清道:“廠公所托,屬下自當竭儘全力。”

言罷,蕭衍轉身便走,步履沉穩,三兩步間便隱沒在眾人視線之外,重歸暗處,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那舞女躺在地上,氣息奄奄,命懸一線,看來她仍不死心吞了毒藥。馮允清當即下令,將她押回詔獄嚴加看管。而後,她轉向沈玄,眼中閃過一絲深沉之色,輕歎道:“今夜之事,看來難以善了。”

沈玄瞪了朱顯一眼,心中暗自不滿,若非他從中插手,他早已歸家瀟灑去了。見馮允清欲離去,他匆忙拿起酒壺猛飲一口,這才匆匆跟上。隻留下朱顯一人愣在原地,滿心疑惑。

本以為馮允清會連夜審訊那舞女。誰料她隻遣人去調查那舞女的背景,之後便決然回府。

沈玄跟在馮允清身後,心中不禁暗歎:這馮允清行事,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明月高懸,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石磚地上,越過馮允清,破開前路的明光,仿佛在探尋著未知的謎團。

又是一日。

當日的烈日似乎收斂了幾分光芒,天空雲層厚重,雷聲隱隱,似欲下雨,悶熱的空氣令人喘不過氣來。

馮允清與沈玄剛剛點上卯,便見大總管申萬已在堂中靜候。

馮允清心中一動,便知申萬此行不簡單。若非要事,又怎勞煩得了聖上近側的大總管。

她快步上前,恭謹地行了一揖,問道:“申總管,不知您老前來所為何事?”

申萬正悠然地品著香茗,見二人到來,才緩緩放下茶碗,從袖中取出聖上的信帖,沉聲道:“榮文奚之事,經查證係屬誣陷,此案另有主使。”

查證?誰查的?此案不是馮允清與沈玄在查嗎?怎的他倆現在成了被告知者了。

沈玄心中一笑,果然官場之事,風雲變幻,難以揣測。

細問之下才知,原是朱顯一早便上疏鳴冤,並狀告內閣大學士林愨及其學生關圳。

申萬還特意悄聲叮囑,這榮文奚背後有人撐著,令她莫要重刑以待。馮允清聽罷,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朱顯僅一小官,背後若無權臣指使她是斷然不信的。

馮允清推手一揖,感激道:“多謝申總管提點,在下改日必登門道謝!”

申萬微笑道:“馮大人客氣了,你我皆為聖上辦事,下麵的人辦事得力,聖上自然寬心,國家也方能安泰。既如此,灑家便先行回宮了,馮大人儘心便是。”

馮允清心知這些都是場麵上的客套話,這些年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然而,她仍恭謹地將申萬送出府門,心中卻暗自思忖著這其中的種種曲折。

沈玄在旁看著,不禁挖苦道:“你們日日裡說話都這般客套?整日裡話裡有話、拐彎抹角的,不累嗎?”

馮允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一個眼刀飛去,逼得沈玄生生咽下了後話。

她立於天光之下,抬眸一望,隻見滿天靄雲,一如她心中那厚重的修飾,將青天偽裝起來。她心中暗自忖度,這官場之中,人人皆戴著麵具,說話做事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馮允清深吸了一口清氣,似是要將心底的紛擾悉數壓下,正欲轉身,去料理審訊之事,不料下頭來報,昨夜的刺客,竟與林愨有所瓜葛。

沈玄聞訊,疾步走來,一把奪過信箋,匆匆覽過。原來那行刺之舞娘,名曰喬娘,本是林愨發妻喬英身旁的貼身侍女。

往昔,林愨金榜題名,春風得意,竟拋妻棄子,轉而迎娶戶部左侍郎餘文山之女餘從霜為妻,從此平步青雲。

林愨當年十九歲便高中榜眼,一時之間,風光無兩,俊美之姿,更是令人傾倒。他仕途順暢,一路攀升,終至東閣大學士之位。然而,他終究難忘舊情,歸家尋得糟糠之妻喬英,將其接至京中,安置於城西一隅。

沈玄覽罷信箋,不禁長歎一聲:“未曾想,林大人竟有如此悲苦之發妻。”

此信一出,昨夜行刺之事,已昭然若揭。世人皆知林愨新貴之妻,卻不知他尚有發妻喬英。那喬娘作為喬英的貼身侍女,自然與林愨有所牽連,卻又因她與喬英親近,絕不肯輕易吐露背後的主使者林愨。

馮允清麵色凝重,下令錦衣衛先行捉拿鄭圳,隨後與沈玄率領一隊兵卒,直奔林府而去。

一行人穿過繁華的街道,來到城東林府門前,馮允清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深知,今日之事,必將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沈玄窺見馮允清神色凝重,如秋水凝霜,遂挺身上前,自腰間取出令牌,朗聲道:“錦衣衛奉旨辦案,爾等速速退避,休得乾擾。”

林府之內,唯餘林愨之妻餘從霜與其愛女林念珍,並一眾家仆。想是林愨今日奉旨入朝,遂被聖上留於宮中,不得自由。

那些家仆們,平日裡哪曾見過這般威嚴的辦案場麵,隻嚇得瑟縮一旁,大氣也不敢出。餘從霜與林念珍身為官宦家眷,雖未曾見識過這許多森然的白刃,但亦是曾麵聖之人,故而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語帶幾分客氣道:“馮大人,沈大人,不知二位此次前來,帶領如此眾多兵卒,所為何事?”

沈玄見狀,忙推手作揖以示敬意,林念珍亦側身福身,以示禮貌。

沈玄正色道:“林夫人,林大人涉嫌題寫妖書,詆毀張貴妃與沛王,我等奉皇命前來搜查,以明真相。”

餘從霜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道:“我家夫君為人持節守正,素來不參與黨爭,於官場之中鞠躬儘瘁,怎會做出那等詆毀貴妃與沛王的文章!”

馮允清見狀,溫言安慰道:“夫人不必過於憂心,此事尚未明了,我等自會公正司法,既不放過作惡之人,亦不冤枉無辜之輩。”

馮允清心中暗忖,林愨素來以正直著稱,絕不似會做出這等詆毀聖上之事的人。然而此刻她身為辦案之人,自不能偏頗任何一方。此事或許另有隱情,但她必須保持冷靜,莫要在情誼牽連間被人誆了進去。

誰知那餘從霜卻突然冷笑一聲,道:“你們這些閹人,也敢在我林府放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錦衣衛的手段,慣會屈打成招,凡是被你們帶進詔獄的,又有幾個能活著出來!速速滾出我林府!”

說著,餘從霜竟上前推搡馮允清與沈玄,欲將他們趕出府去。

馮允清見狀,心中雖惱,卻也不願多言,隻側身從一旁兵卒手中奪過長刀,半提白刃,冷眼望著餘從霜道:“錦衣衛辦案,不容爾等乾擾!若有違者,殺無赦!”

話音方落,餘念珍竟乍時撲了上來。

霎時,雷聲大振,紫光橫劈。

雨點子驟然打下,帶著白刃上的一抹猩紅,順著刀尖往下滴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