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深知這病重之言,不過是虛妄之辭,用以遮掩更深層的陰謀。
他唇齒間滿是苦澀,仿佛連言語都被苦澀淹沒,隻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方問道:“你等......究竟對我母親做了什麼?”
沈玄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一朵盛開的毒花,“自然是遂了你的心願,讓她得以解脫。哦,對了,那毒,乃是我親手調配,滋味如何?”
周瑞嗤笑一聲,強行鎮定下來,“彆以為用這種招數就能哄了我去。我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們......”
剩下半句,被一條狠戾的鞭聲給吞了。
一聲鞭響劃破空氣,猶如利箭穿透雲層。周瑞隻覺身體猛地一顫,疼痛如潮水般湧來,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言語。
周瑞頓時疼得啞了聲,鞭聲後是身上一條無儘的痛。
沈玄依舊雲淡風輕,好似方才那鞭並非他打的,他溫聲道:“你可知,為何千百年裡,皮鞭這種刑具仍為世人所用?”
周瑞咬牙忍痛,卻聽沈玄繼續道:“這皮鞭落下,先是一陣涼意,緊接著便是無儘的熾熱,宛如火舌舔舐肌膚,一點一滴,將你的皮膚化為灰燼。”
又是一鞭。
沈玄笑得愈發張狂,“方才呢,我已給過你說真話的機會了。可惜了,你儘說些我不想聽的。沒辦法,現在主動權握在我的手中,我不讓你說話,你便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周瑞緊握雙拳,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拚儘全力,從牙縫中擠出半個字:“畜......”
然而,這半個字還未說完,便被沈玄的又一鞭給生生打斷。
“我說過了,我不想聽這些。”
沈玄的笑容愈發殘忍,手上的力度也愈發加重,每一鞭都精準地落在周瑞已破皮的傷口上,鮮血飛濺,染紅了他的雙眼。
這時,門外獄卒來報:“沈大人,馮大人來了。”
沈玄點頭道:“知道了。”
沈玄輕輕放下手中的皮鞭,它宛如一條疲憊的蛇,緩緩滑回桌案之上。
他轉身走向一旁的水盆,將那雙因拷問而沾滿血跡的手浸入清冽的水中,輕輕搓洗,水珠濺起。
“沈大人,這邊情況如何?”馮允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破了這份靜謐。
沈玄聞聲,立刻將手從水中抽離,背於身後,他彈了彈指尖上的水珠,鬆快道:“他倒是個不惜命的,死活不肯承認。”
馮允清微微蹙眉,走上前來,掃過周瑞身上那觸目驚心的鞭痕。她心中不禁一凜,暗歎這錦衣衛的手段果然狠辣。
她轉過頭,疑惑地看著沈玄:“這傷痕……你打的?”
沈玄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無辜:“馮大人,我方才來時,他便已是這般模樣。”沈玄聳了聳肩,表示自己與此事無關。
沈玄比馮允清高了十來公分,站得近馮允清隻能抬首才能對上沈玄的目光。
馮允清抬頭望向沈玄,指著沈玄右臉上的血跡,驚疑道:“你右邊臉上,為何會有血……”
沈玄輕描淡寫地避開了馮允清的目光,他用手捧了些清水,輕輕拍了拍臉頰,那幾滴血珠便隨著水流滑落,消失無蹤。他淡然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今日沈玄特意穿了身黑衣,束了袖,免得用刑時不便。他又束著馬尾,臉上還有細小的水珠,少年意氣撲麵而來。
寒暄幾句,回歸正題。
馮允清收回目光,轉身看向周瑞,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她斂袖舀了一瓢水,猛地潑向周瑞的臉龐。周瑞被冷水一激,猛然睜開眼睛,眼中的疼痛與迷茫交織在一起。
馮允清拿起皮鞭,問他:“醒了?有什麼想說的嗎?”
周瑞狠狠地啐了一口,馮允清輕鬆避開,她冷笑道:“你發什麼火?將實情交代出來,我還可以考慮替你減刑。你知道,以東廠和錦衣衛的手段,你何時與何人見過麵,說過什麼話,都能查得一清二楚,目前不過是時間關係。”
周瑞冷笑一聲,滿臉不屑地看著馮允清道:“那便去查啊,何苦來問我呢?”
馮允清不怒反笑,緩緩道:“你如今能活著,是因為你尚且有用。若你拿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那你也不必活著了。想必你還沒體會過瀕死的感覺吧?那我便大發慈悲,讓你去閻羅殿走一遭。”
周瑞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但他仍強裝鎮定,輕蔑地看著馮允清:“區區閹人,也敢威脅我?”
周瑞輕蔑地看著馮允清,在他眼中,管他如何顯貴,隻不過是身體殘缺的閹人罷了。
馮允清冷笑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說出實情,背後主使者究竟是誰?二,你現在可以咬舌自儘,免得受痛。”
馮允清說著,用皮鞭磨著他血肉模糊的傷痕。
周瑞死咬著牙,沉默不語,馮允清笑著,“看來你還是舍不得死啊?你不過是仗著現在我們尚未查到真凶,在拖延時間,對嗎?那你可就要賭一賭了!”
“沈大人,勞煩你去把他眼睛蒙上。”馮允清側頭喚著沈玄。
沈玄四下一看,並無黑布,便從腕上解了一塊布下來,蒙住了周瑞眼睛。
馮允清從袖中掏出一子香,引火點燃,蒼白的煙從尖兒上往外冒。
此香名為閻羅,可以使人呼吸難耐,以至產生瀕死的感覺。
馮允清用竹夾持著,拿到周瑞麵前,一手扇著。
周瑞很快便大汗淋漓,呼吸愈發粗重。他張開口,瘋狂地吸進空氣。
馮允清回眸給沈玄使了個眼色,沈玄瞬間便明白了,他揚聲道:“馮大人,東廠那邊傳來消息,與周瑞對接的人已找到,他是......”
霎時,周瑞瘋了似地喊道:“我說!我說!”
馮允清心中明白,他這聲音是因恐懼到極點而下意識地想要掩過沈玄的聲音,以表明他還尚有用處。
馮允清滅掉閻羅香,重拾皮鞭,道:“那你說罷,最好是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周瑞終於崩潰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顫抖著聲音道出了幕後主使——榮文奚。
“來人!”
“捉拿榮文奚!”
獄卒一進來,看見馮允清拿著皮鞭,又看周瑞身上的傷痕,不僅感慨這閹人竟如此狠戾。
錦衣衛旋即便動,如疾風驟雨般直撲阮家,緝拿榮文奚。
夜色已深,隻聽得馬蹄聲聲,打破了京城的寧靜。不時,錦衣衛便將榮文奚捉拿回了詔獄。
是時,明月高懸,灑下銀輝,照得詔獄內一片清冷。
沈玄立於獄門外,斜睨榮文奚一眼。榮文奚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仿佛那拿人的紛擾未曾觸及他分毫。他端坐獄中,雙目緊閉,如同入定老僧,不為外物所動。
沈玄看了榮文奚一眼,同馮允清道:“時辰已晚,明日再審不遲。馮典簿,與我同去翠微樓,共飲一杯,如何?”
馮允清搖頭道:“不去。”
二人正欲離去,卻迎麵撞上了給事中朱顯。朱顯孤身一人,在詔獄外徘徊已久。
夜色深沉,暑氣蒸騰,他的衣領已被汗水浸濕,透出彆樣的顏色。
沈玄不知朱顯來意,但見他在詔獄外守候,料想與剛被抓捕的榮文奚有關。他向來不喜與人周旋,尤其是這種不明來意之人。
馮允清則顯得圓滑許多,她快步上前,佯裝怒意,對看守的侍衛道:“朱大人前來,你們怎不進來通報?這天氣酷熱難耐,若是朱大人中了暑氣,你們可擔當得起?”
朱顯乃是榮文奚的嶽父,他此行目的,馮允清自然心知肚明。
朱顯見狀,笑著解釋道:“馮大人、沈大人,下官不敢打擾二位大人公務。隻敢在此等候,待大人下值後,再鬥膽耽誤大人些許時辰。”
沈玄聞言,眉頭一挑,不屑道:“朱大人,今夜我與馮大人已有約在先,你如此攔路,恐怕不太合適吧?”
朱顯知此人乃聖上表外甥,心中有火自也不敢發作,而是恭謹道:“既如此,下官鬥膽相邀,請二位大人移步海雲天一敘。下官備有薄酒,願與二位大人共謀一醉。”
朱顯雖任刑部給事中,但在這京城之中,卻並非什麼舉足輕重的人物。馮允清本欲拒絕,卻見沈玄突然開口道:“好啊,既然朱大人如此盛情,我等豈能拂了您的美意?”
言罷,三人便一同前往海雲天,三人身影隱匿在月色中。
海雲天內,朱顯已遣人精心籌措一廂房,此廂之雅,與宮宇瓊樓相較,亦不遑多讓。華而不奢,雅而不俗,實乃人間勝境。廂內陳設,皆是珍玩奇物。
馮允清不曾涉足此地,然沈玄卻是此間之常客。
二人入內,但見四周陳設雅致,窗明幾淨,宛如置身仙境。二人落座之後,忽聞屏風之後,傳來陣陣輕盈的腳步聲,伴隨著絲竹之音,嫋嫋而至。
須臾間,數位舞娘款款而出,輕紗羅裳,宛若仙子。裙擺隨風輕擺,猶如湖麵之蓮姬。雖半遮容顏,然那狹長而婉轉的眼眸,卻流露出彆樣風情,令人心旌蕩漾。
朱顯見狀,心中甚喜,遂親自為馮允清與沈玄斟酒,以示敬意。
馮允清微側眸光,瞥見一位舞娘在舞動間,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心中不禁一動,暗忖此宴必有蹊蹺。
正當馮允清暗自戒備之時,那舞娘突然一個轉身,直奔馮允清而來。
馮允清尚未及反應,那舞娘已近身前,一手輕撫麵紗,露出一張嬌豔欲滴的臉龐,另一手卻悄然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已抵在其咽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