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劍雨樓 七一一便利店 4371 字 5個月前

“也好。”店客中有人隨即應道,“山河盟的人就住在對岸客棧,交由他們處置,也好給這兩位故去的兄台討一個公道。”

蕭若雲扶起還癱坐在地的家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若是覺著此事穩妥,那不如便由林公子將這惡徒帶去對岸的山河盟,親自了斷了這段孽障。”蕭若雲笑著望向林拓,“如今天色漸亮,熬了一夜,諸位也可早些回房歇息。”

常舒明點點頭,“那我陪輕無一道去。”

“等等。”林拓原本脫力的手忽而發力,擋住常舒明,“常兄,此惡人出自我建安穀,理應由我自行去了斷。”

他看著常舒明擔憂的眼神,微微一笑,看向鬼質枯的神色又陡然冷了下來,“放心吧,我會如實向山河盟的人告知今夜客棧的情況。”

話以至這份上,常舒明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得點頭。

蕭若雲又道:“此人逃跑功夫了得,我們需把他穴位點住。”

榮微拉著江隴的手臂一鬆,他便迅速點了鬼質枯的穴位,把人一把推向了林拓。

鬨了大半夜,客棧的血腥味還濃重的飄著,有房客捂著口鼻,終是忍不住,喊一直沒敢上前的店小二:“店家,我要換房。”

店小二陪著笑臉,“各位客官,實在是對不住……這幾日侯爺辦荔枝宴,來臨安的人可多,今夜客房都住滿了。”

榮微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轉頭看著江隴,聲音在薄霧初暝時分格外輕柔:“夫君,咱們回去睡覺吧。”

看出她不耐,江隴眼底有笑意閃過,點頭道:“好。”

阿淺跟在他們身後,輕輕掩上門,擋住外麵還在喧鬨的眾人,這才拍了拍胸脯鬆了口氣,道:“幸好,幸好。”

她還沉浸在方才的事裡,看著榮微道:“還好小姐反應快,不然這七夜散之事還真解釋不清。”

榮微脫下外衫,餘下一件薄如紗的香雲春衣。

她香肩半露,玉釵鬆鬆簪著,發絲落在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發尾勾在月牙似的鎖骨處,窩著一塊小小的淡紅色痕印。

江隴下意識看去,卻像被那紅印燙著,又倏的移開眼,不自覺滾了滾喉嚨。

許是被嚇到,阿淺今夜有些話多,她接過榮微的外衫,整了整,又道:“也幸得樓主做足了準備,阿淺原本還一直猜想著,此番我們帶如此多的荔枝果,究竟是要作何用處。”

“要偽裝身份,戲便要做足。”榮微又點了一盞燭燈,“正如鬼質枯所說,咱們若隻是嶺南道而來的普通商客,怕是到時候連入侯府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做至此份上,依然不夠。

阿淺眼神在燭燈中顯得越發明亮,“所以鬼質枯說,要見到《劍靈錄》,還得有些本事,否則便隻能吃那無趣的流水席了。”

“既要引人注目,喚起臨安侯的興致,又不能太過張揚,倘若我們是以江湖人身份進入,招來的紛爭可要比普通商賈多得多。”榮微淺淺笑道。

這一笑是全然發自內心,不止江隴,連阿淺都被晃了一下眼,她心中劃過絲絲訝然,好半晌才回道:“阿淺受教了。”

心中卻不由得暗暗思忖,樓主如今的心情,可要比在樓中好得多。

就這麼短短幾日,她見著榮微笑的回數,都要比過去在樓中六年加起來的多,連帶著整個人添了些許柔和,不似從前那般冷肅默然。

三人默了片刻。

直到江隴清了清發乾的嗓子,終是忍不住借著燭燈靠近了榮微。

他眼裡情緒莫名,看向她,“你這——”

榮微疑惑地順著他視線往下,落到那處紅印。

燭火襯出烏衣少年人怔疑猶豫的模樣,想來這人也不過二十年歲,往日裡除了舞刀,怕是對這些風流之事全然不懂。

榮微梨渦更深了些,解釋道:“方才怕露餡,我自己偷偷掐的。”

被江隴這一提,阿淺這才看見榮微脖頸上的印子,她歪了歪頭,疑問脫口而出:“掐的?樓主為何要掐一小塊紅痕?”

榮微一時失語。

麵前站著的兩人,一個姑娘家才十五歲,尚未及笈,另一個雖是弱冠之年,但平日看起來就是個木頭——

倏爾,那枝被遺落在臥房內的梨花從她腦中一閃而過。

又想起今日酒樓下,春風醉柳的常舒明和林拓。

折花贈美人麼?

榮微手指蜷了蜷,那些極力被她壓住與忽略的異樣情緒,此刻卻翻湧而出,她抬頭,看著江隴暮靄沉沉的雙眼,卻是探不出任何痕跡。

她心神難得有些慌亂,頓了頓,便是移開眼,看向阿淺的淺色眼瞳。

阿淺沒等到回答,自知多言,察覺到榮微和江隴間似有道不明的暗潮湧動,她隨即將外衫輕放在一旁的木椅上,朝榮微躬身,問:“樓主可還有事需要阿淺去做?”

榮微有些煩悶地壓了壓眼穴,擺了擺手,“罷了,你且去歇息吧。”

阿淺應了聲,連忙抬步往偏房走,門外卻又響起一陣大力的拍門聲。

常舒明的聲音透進來:“江兄在嗎?又出事了……”

阿淺腳步一頓,轉頭看向榮微。

“開門吧。”

榮微歎息,拿起阿淺剛疊好的外衫,重新披上,語氣越發不耐:“這夜可真是折磨。”

常舒明滿臉焦沉,這回倒是見了人便朝江隴急道:“鬼質枯死了。”

死了?

榮微和江隴對視一眼。

“如何死的?”

江隴收去眼底的不解與驚訝,看著屋外再度探頭的眾人,“林公子不是押他去對麵客棧了?”

常舒明讓了條道給他和榮微出來,邊走邊道:“變故就在這去的路上。”

常舒明對江隴有種莫名的信任,自打白天瞧見他救了那踢蹴鞠的小孩,夜裡又逮住了鬼質枯,他對江隴的依賴甚至要遠大於一直主導著大家的蕭若雲。

林拓已經回到客棧內,連同聽到風聲的山河盟十幾人,全都再度擠在廊道上。

鬼質枯的屍體就這麼橫在中間。

右胸口鮮血淋漓,頃刻間便蓋住了方才被家仆蹭出來的兩道血痕。

“是一劍斃命。”江隴在林拓麵前站定,瞥了眼鬼質枯單薄的屍身。

鬼燈一線桃花麵。

說起來令江湖惡寒的人,方才還在此毫無愧色地承認殺了人,不過片刻功夫,如今便了無生氣地躺在這。

還真是——

風水輪流轉。

蕭若雲終於不再像最初那樣平靜,他麵色暗沉,看著一臉觳觫、全然沒有了意氣倨傲模樣的林拓,忍不住斥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從此處過對岸不過百步,你竟然還能把人送出事?”

林拓聲音哆嗦:“我、我也不想的啊。”

江南春日初晨時分,霧氣濃鬱,在去的路上,鬼質枯被封了啞穴,兩人也一直沒有交談。

直到上了石橋,忽然有一陣勁風掃過,林拓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濃霧中有一雙極為銳利森寒的眼,正在盯著他們。

“不,準確的說,是在看著鬼質枯!”

林拓眼瞳睜大,鵝黃色春衫上稠血鮮紅,連帶著他的手和佩劍,星星點點儘是血漬。

榮微看了他一眼,隨即冷了神色,斂眸陷入沉思。

林拓用力攥住常舒明的手腕,還是有些哆嗦道:“常兄,這人武功極高!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的長劍已經出鞘,就刺向了鬼質枯!”

“你連擋住的時機都沒有嗎?”蕭若雲問。

林拓麵色蒼白,搖了搖頭。

江隴本已退到一旁,不想過多參與其中,榮微的指尖卻在暗處輕輕點了一下他的手臂。

他頓了頓,問林拓:“你可有看到對方的劍是何模樣?”

“也不曾。”

林拓聲音沙啞,雙目疲憊不堪,像是失了神,道:“那人帶著麵紗,使出的劍極快,又被濃霧擋住了,連是男是女我都沒看清。”

“莫不是個女子?”常舒明驀地一驚,“對方是一劍殺了鬼質枯後就跑了嗎?”

“這麼說起來,”林拓皺了皺眉,回想道,“對方身量倒真的和鬼質枯差不太多,也是輕巧玲瓏,而且對方輕功比我的七步決還要輕渺幾分,跑的時候身法甚至比劍法還要快。”

蕭若雲訝然,“難不成真的是個女劍客?”

“話說回來,這一回劍雨樓的那個女閻羅怎麼沒來?”

山河盟為首的那人聽了半天,接上話口:“白日我們見過輕無公子的七步決,也見識過他的劍,在武林中雖不能與前輩們抗衡,可要在他眼皮底下一劍殺人,又隨即逃跑,放眼江湖之中,怕也是沒多少人能做到。”

蕭若雲附和道:“確是如此,此番荔枝宴與《劍靈錄》的風聲早已在江湖傳遍,劍雨樓不可能不派人前來。”

林拓腦袋發懵,輕輕擦了擦手中沾血的劍,小心翼翼問:“我方才,不會見到的是劍雨樓樓主吧?”

“八九不離十。”蕭若雲按了按他的肩膀,“你要真的是遇到這女閻羅,能撿回一條命算好的了,鬼質枯橫豎也是死有餘辜。不過——”

他說著看向山河盟的人,拱了拱手,道:“何老,山河盟素來團結武林各大門派,以平息江湖風波為己任,你又是副門主,若此事當真是那劍雨樓樓主做的,她如此視山河盟為無物,哪怕劍雨樓從來不立正邪,咱們也得要個說法吧?”

何璆鳴眼有難堪之色,緊了緊手中的令牌,半白的胡須抖了抖,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便在這時,江隴忽然淡淡一笑,打斷了這凝滯的氛圍。

他在眾人目光中淡淡開口:“我雖不識得你們說的劍雨樓,但正如你們方才所說,此女子應當武功極為高強,不止輕功步伐,劍術也是上乘。”

“何止上乘?”常舒明忍不住道,“是天下第一。”

“噢,天下第一。”江隴輕笑了一聲,手臂輕輕擦過榮微的外衫,“既是第一,那不如你們解釋解釋,為何這鬼質枯所中的劍,並不是直入心脈?而是——”

他骨節分明的指尖點了點鬼質枯已經不再往外滲血的傷口,聲音中藏著絲道不明的薄怒:“往右偏移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