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睛,天色已晚,秦芽的精神也已調整過來。但想到今晚必然要與申老爹世紀會麵,就不免有些緊張。上一世秦芽見過最大的官就是孫珠纓的爺爺,老人的衣著低調簡樸,卻透出沉浮官場多年而練就的威嚴和沉穩。老人家親自來接孫珠纓放學那日,孫珠纓罕見地沒來找秦芽的茬,如輕快的小雀兒一樣撲進了爺爺懷裡,撒著嬌讓爺爺陪她買新裙子。秦芽當時惆悵地想著:這或許就是孫珠纓在高中為非作歹的底氣吧。可孫珠纓竟然壞到了那般田地,直接對自己起了沙意。估計還指望著靠爺爺和父親的權勢來庇佑自己逍遙法外,快活一生。秦芽冷笑一聲。
還沒等秦芽的頭腦風暴結束,綠蕪便已經打起了床簾的一角,見秦芽醒著,麵露喜色:“二姑娘已經醒了嗎?老爺剛才回府,眼下正要來您這邊呢!”周嬤嬤也進來了,正帶著一個小丫頭在外間炕上擺飯,想必申老爹今晚要陪著自己用飯了。
秦芽頓時緊張起來,學著記憶裡申窈的樣子,吩咐綠蕪為自己簡單梳洗。看著綠蕪柔軟的小手為自己在腦側盤起一個可愛的包子髻,秦芽不禁對原主的老爹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上一世,喜歡鑽研曆史的同桌史迷姐曾和秦芽分享過,內閣相當於皇帝老兒的秘書機構,雖然封建王朝逐漸向集中皇權發展,但內閣首席大學士的地位還是不遜於半個宰相,而每任首席大學士一般都在其餘學士中選拔。如此說來,申老爹還是一隻極具潛力的皇城二把手種子選手呢!話說回來,史迷姐還說過,曆任首輔之中隻有一二人得以善終,其餘的....不是被發配就是被抄家,更有甚者,連兒女都發配出去為仆為婢了。秦芽又瞬間感覺背脊生寒,隨即自我安慰般地搖了搖頭,怕什麼,自己都是在鬼門關走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能讓她秦芽生畏呢?再者說,申老爹如今隻是一枚種子選手而已,當不當得上二把手還要另當彆論呢。
綠蕪看著眼前神神叨叨的二姑娘,不禁傻傻地笑了。她的二姑娘還是這般天真可愛,經曆了這麼嚇人的事心態還能恢複的這麼好,你看,現下正搖頭晃腦地和自己玩呢!。
門外逐漸傳來窸窣的腳步聲,身邊的下人也紛紛神情嚴肅起來,應該是自己的能乾老爹來了。秦芽的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眼瞧著一個約莫四十歲光景,身著深青色長袍,頭戴四方巾的男人從外間進來,申斐滿麵喜色地跟在其身後。秦芽連忙行了個萬福禮,以“爹爹”呼之,見周圍人神色如常,潛力股老爹還一把扶起自己,麵上關切之情不掩,秦芽不禁在心中暗暗感謝了史迷姐一通。畢竟史迷姐給她科普過明代女子行禮的動作。話說為什麼是明代,秦芽也有自己的判斷。觀之周圍丫頭嬤嬤的言談穿著,雖然自己雖然曆史儲備感人,曆史書也是兩年未曾翻開過了,卻也知道明成祖首創內閣,自家老爹又在內閣任職,眼下的朝代八成是明朝了,隻是目前的皇帝老兒是誰尚不清楚。秦芽隻盼著不是崇禎皇帝,省的自己剛穿來就要遭受亡國之災。隻是後來秦芽才明白此番推測的潦草,甚至為此大開眼界。
在原主零零散散的記憶中,申老爹似乎是個慈眉善目的父親,卻單在家風家貌上管教甚嚴。原主今年不過垂髫,申老爹就在四處尋聘夫子為小女兒開蒙。大姐申斐十歲的年紀便飽讀四書,早飯後更要隨著嬤嬤學做點心酒食,午飯後還要學做紡花針織,晚間申老爹回府,申斐申湜兩位小朋友還要在書房等待父親考校功課,每天忙得像隻旋轉的陀螺。秦芽絕望了,上一世即將從高考這個魔窟掙脫出來時,孫珠纓就給了自己當頭一棒。重活一世,老爹雖然比上輩子的pua母親強多了,卻仍然是位嚴厲的“班頭”。
申宥謙單手將小女兒抱在懷裡,另一隻手牽著大女兒,坐在鋪著秋香色大條褥的臨窗炕上。下人中除了周嬤嬤和將秦芽從水中撈起來的護衛銘崖(喜提秦芽本人吐槽的那枚小哥哥),都退了出去。
銘崖向頂頭大boss彙報了一下申窈落水一事,周嬤嬤則如同做提案一般提出了一條懲治失職下人的建議。此時的秦芽一麵聽著,一麵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己的爹。申宥謙蓄著長長的胡須,行止間自是鬆柏之質,文人氣概。雖然已過不惑之年,眉目間卻仍有意氣風發探花郎的影子。倒是個不折不扣的美髯公,怪不得自家姐姐這般好看,想必自己將來的長相也不會差到哪去了。上一世自己的長相雖也不賴,卻在大考的磋磨下日顯疲憊,頂著兩個黑眼圈是不必說了,額頭上偶爾還會冒起幾顆美麗豆,秦芽平常雖然不愛美,卻也會在對鏡洗漱時感歎一下自己大打折扣的容貌。
申老爹默默聽著,最後點了點頭,又令周嬤嬤監督著府裡下人取領取例錢。周嬤嬤領了命,便隨銘崖退下。經此一事,秦芽更加確定周嬤嬤在申府的至高地位,日常的事務看來都有周嬤嬤在一旁幫著申老爹打點。
申大學士察覺到懷裡粉雕玉琢的小女兒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本想板起的臉也板不起來了,笑道:“小阿窈倒是個身子骨健壯的孩子,午後落了水,晚間便又能研究起自家爹爹了。”
申斐也笑了,讚同道:“阿窈打小就是這樣,任是發燒風寒的,不出三天準能好。今天掉進湖裡去,也不過養了一下午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秦芽聽了這番話,愈發覺得這申窈小同學和上一世的自己有許多相似之處,現實世界中的秦芽更是個鐵打的身板,若是落到湖裡,還能怒遊個一公裡再上岸。加之小時候父母忙著鬨離婚,疏於對自己的照顧,小秦芽在五六歲時便學會了獨自生活,從表麵上來看,她真算得上是一株頑強生長的草芽了。秦芽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所幸自己穿來的時間較早,小申窈的習慣性情又與自己有相似之處,倒是不用過於憂慮扮演申窈這件事。
申宥謙先是詢問了兩個女兒的起居,又向秦芽通知了一件令她五雷轟頂,外焦裡嫩的大事:一周之後秦芽就要正式拜師讀書了。秦芽此時方領教了申老爹的嚴厲之處,饒是自己向申斐投去求助的目光,她也是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還勸解道:“阿窈啊,姐姐也是在你這個年紀開的蒙,甚至比你還早幾個月呢。”
秦芽徹底屈從了,安慰自己:自己這個理科戰士還能了解一些聖賢之道呢,不錯,不錯,嗬嗬。
申大學士見小女兒並無意見,大女兒也貼心懂事,這幾日在朝中被排擠的委屈瞬間一掃而空。笑眯眯地拍了拍兩個女兒的小腦袋,又叫周嬤嬤進來吩咐了一大通,無非是照顧申窈和申斐的瑣事。秦芽在一旁聽著,不覺間漸漸喜歡上了這個羅裡吧嗦的申老爹。自中年喪妻後,他便自覺擔起了母親的職責,對於子女的衣食起居無不關心,讓上輩子從未享受過父愛的秦芽同學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今日我特地吩咐廚房做了小妹愛吃的蝦丸雞皮湯,還親手做了些解膩小食,爹爹,阿窈,嘗嘗我的手藝進步了沒。”申斐的芙蓉麵紅撲撲的,在閃爍的燭火下顯得萬分溫柔可愛。申老爹爽朗的笑聲從背後傳來,道:“好好好,斐兒的手藝是最好的了。”
看著老爹因笑容而微眯的眸子,秦芽也不禁笑了起來。想著上一世的種種磋磨:可憐而又可悲的母親,又壞又蠢的孫珠纓,漫無天日的備考日,即將到來卻又被孫珠纓活活掐滅的高考之路。。。便欣然接受了新的名字和身份。父親慈愛,姐姐溫柔,長兄雖然至今未曾出現,想必也是個極好的人物了。現實世界的秦芽已死,重來一世,她必須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