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夫 小申窈自那日晚飯後便覺得頭……(1 / 1)

小申窈自那日晚飯後便覺得頭昏,最終生了一場風寒,被周嬤嬤和綠蕪好吃好喝地將養了一周之後,才漸漸好了,甫能下地行走便不得已地開始了上學生涯。想到上一世父母鬨離婚時,自己被寄養在南方小鎮奶奶家的短暫時光,申窈便頗有些懷念。老式電視機放著87版紅樓,奶奶一頓一頓地扇著蒲扇,為小秦芽驅趕走蚊蟲,也為她驅趕走了粗糲而孤獨的童年時光。依山而建的南方小鎮在陽光與雨水的洗禮下野蠻生長,生長出挺立堅忍的背脊,生長出飄香十裡的水稻田,也讓小鎮中的姑娘生長出一顆堅忍的內心。

為她開蒙的老夫子貴姓李。聽姐姐申斐說,這李夫子曾與申老爹是同鄉,雖然入仕的晚,卻是出了名的學識淵博,經常出入經筵為天子授書。是以老爹能聘請這位李夫子為自己開蒙,是對自己的極大重視了。是以申窈每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聽李夫子授課,絲毫不敢懈怠。李夫子最初所授之書也隻是一般童子啟蒙之書,諸如《千家詩》《增廣賢文》一類,邊講邊帶著小申窈習字。申窈因在中學時期有了四五年的古文基礎,這個時代的文字與簡體中文又十分相近,加上自己多年早自習磨練出的背誦能力,竟能過目不忘,出口成誦,有時還能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倒真有幾分小神童的樣子了。讓李夫子高興滴連呼“可塑之材,可塑之材”,還向申老爹感歎:“此女若為男兒,必在仕途中有一番大作為。”這番話令申老爹也喜滋滋的,本以為自己的兒子和大女兒天賦已是極高的了,沒想到還是小娃娃的小女兒更是集齊了天地間的鐘靈毓秀,天資聰稟。可不知他又想到了什麼,本來笑眯眯地神情突然嚴肅起來,正色道:“老先生謬讚,小女性本淘氣,雖經落水一事後稍省事了些,卻仍有其貪玩好耍之處,弟尚勞煩老先生多多授與她聖賢禮儀之道,使其知方克己,萬不可為此等誇讚生出一身恃才傲物的頑劣脾性來。”李夫子倒是笑著擺了擺手:“依老朽所見,這小女娃雖年歲尚小,卻也有‘三歲看老’之說,老朽隻見她侍奉夫子謙恭有禮,垂髫之年便能闡述前人文章,觀點甚是犀利新穎,便知此女定非紅塵俗人,默之老弟還是不要過於謙虛了。”說罷,端起酒盅一飲而儘。默之是申大學士的字,李老先生私下裡喜歡這般喚他。

從那之後,李夫子簡直將申窈充做男兒來教授,見申窈習字快更是喜不自勝。這邊申窈小同學尚未弄清楚這李老夫子在樂嗬什麼,那邊老人家倒是興衝衝地宣布申家阿窈是自己十分看好的小門生了。事後,當事人申窈聽一線記者綠蕪談起李老夫子與自家老爹的談話,心中還暗自歎了口氣,若是自己的同桌史迷姐穿越過來,那李老夫子豈不是要歡喜得飛上天去了。史迷姐雖然也是一枚老牌理科女,文科天賦卻絲毫不遜色,其過目不忘,博古通今讓申窈都刮目相看,談起古今典籍,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若是史迷姐來了,加上這李老夫子也是個灑脫的性情中人,說不定兩人還能來拜個忘年交。

這李夫子今後陸續授了申窈四書,春秋三傳,戰國策雲雲。申窈這個前世的老牌理科僧,三年五載下來,倒是被熱情的李老夫子指點的文理兼備了。這些且都是後話。

話說一月以來,自家神秘的大哥一直都未曾露麵,周嬤嬤和申窈解釋說,申湜小同學還在京外的寒雲山書院中寒窗苦讀,準備明年的春闈,是以這一年都寄住在書院,不會歸家。申窈感歎,這就是古代的中考集訓營嗎?生理上申湜雖然是申窈的大哥,但在心理上申窈還是把他當成一名努力備考的小中學生,畢竟自己這十八年可不是白活的,要不是出了意外,自己很可能就是隸屬於某名牌985的大學生了。加油啊,申窈默默地給申湜同學打氣。

如今已入暮春,春服既成,申斐要出門采買物什,順便帶上了許久未曾邁出自家大門的申窈。綠蕪給申窈換上了更輕薄透氣的短衫子,外套藕粉色小比甲,下著淡黃色百褶裙,還給申窈挽了兩個俏皮的雙垂髻。申窈瞧著銅鏡中的小小人,因為這幾日周嬤嬤和綠蕪的瘋狂投喂,被養的白白胖胖,活像個小肉墩。哎,申窈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臉頰,愈發長得像年畫裡的福娃娃了。外麵傳來一陣說笑聲,申斐已笑著打起簾子進來,親切地喚道:“小磨蹭,還在發什麼呆,走,姐姐帶你出門玩去。”申斐今日著淺碧色色暗花長褙子,簡約又不失溫婉,更襯得她膚色勝雪,神采耀人了。見到神仙般的美人姐姐,申窈的心情又明朗了幾分,肉墩子般朝姐姐滾去,最終以兩人笑著抱作一團收場。

聽著馬車咕嚕咕嚕的聲響,靠在自家姐姐香香的懷抱裡,申窈也不覺得顛簸了,心安理得地嗅著姐姐衣袖上淡淡的梔子香,問道:“阿姐今日要采買何物?”申斐輕輕捏了下小妹肉嘟嘟的臉頰,心想小阿窈自落水以來變得懂事了些,也胖乎了一些,笑道:“是為大哥選裁些衣裳料子。他獨身一人在寒山書院,父親又有心讓他曆練,是以身邊連個貼心照料的人也無。我想著天兒漸暖了,得為大哥做一身輕薄合身的衣裳,免得溽暑蒸人,耽擱了大哥讀書。”

申窈點了點頭,自家爹爹雖是正三品的官老爺,卻在衣食住行方麵厲行節儉,自己和姐姐的衣裳都是穿了又穿也舍不得丟開。上次自己不小心將外裙劃了一個大口,也不知姐姐用了什麼法子又把這裙子補將起來,仍令她穿,可見申老爹平日均以衣食節儉教育兒女。此番申大哥獨自一人在書院做考前衝刺,想必過得不是“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左配刀右備容繡”的日子,而是真真去體驗寒窗苦讀了。

“斐姐兒,窈姐兒,到了。”坐在車外的周嬤嬤打起簾子道,申斐微微點了點頭,先行由周嬤嬤扶著下了馬車,還欲將迫不及待下車的小申窈抱下來時,便被周嬤嬤攔住了,“斐姐兒,還是奴來吧。”申窈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畢竟看看自己這體格,再看看自家姐姐纖細的胳膊,這哪裡是她能抱得動的。

申窈甫一下車,街道的另一側便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定睛一看,竟是一衣衫不整的漢子慌不擇路地在前麵一瘸一拐地跑著,一行止潑辣的婦人手提一鐵棍,在後麵追著,一麵跑,一麵還在口中叫罵著:“這個挨了千刀的,敢背著老娘勾搭其他女人,看老娘不打斷這死屍的狗腿!”說著便往棍子上啐了一口,一副將要敲斷自家男人狗腿的架勢。一旁看熱鬨的人趕緊攔下了,忙不迭地勸道:“這挨千刀的乾了混事,嫂子你休了他就是,何必鬨出人命官司來呢。”那婦人被這麼一勸,氣也稍微消了,她男人也泄了氣般癱倒在地,無力地指著她罵道:“潑婦,潑婦。。。”那婦人紅裙綠襖,模樣極其張揚,像極了某影視作品裡的潑辣老板娘,聽了這話後,使勁朝她男人臉上啐了一口,“呸,吃裡扒外的東西,隔壁寡了七八年的張寡婦你都敢勾搭,這好的都叫你勾搭成壞的了,還有臉罵老娘,趕明兒就去官衙休了你。”說完,把棍子往她男人身上使勁一擲,去了。隻留她男人在大街上鬼哭狼嚎,最終又被其他人拖了下去。

申窈目瞪口呆地瞧著眼前這一幕,竟不知究竟誰才是思想保守的古人。就算到了改革開放後的現代社會,男女雙方若是想要結束婚姻,也得去民政局規規矩矩地辦理手續,這期間還要經曆離婚冷靜期。可這,這,不是奉行著三綱五常,夫為妻綱,父為子綱,君為臣綱的古代嗎?竟然還有女子休夫這麼先進而又酸爽的事!難道自己當年把曆史書看漏了?

申窈暗自想著,那婦人雖然行為潑辣放誕,卻沒有在發覺丈夫的不忠後,把一腔怒火發泄在張寡婦頭上。而是治病求根,尋源溯流,將本欲完美隱身的丈夫揪了出來,這份見識和氣度倒是令人佩服。身旁的申斐輕笑了一聲,頗帶著些愉悅地說道:“當年太祖皇帝聽取皇後的建議,令天下女子若發覺丈夫對其不忠,或丈夫做出傷暴之事,便可休夫再嫁,這條令在我朝律法中也是有依據的,我朝不僅男子可休妻,女子也可休夫,是以,這婦人休夫是再合理不過了,倒是值了她這一番心胸和氣度。”

申窈徹底傻眼了,這還是自己曆史課上學習的大明朝嗎?自己怕不是來到什麼平行宇宙了吧,代表著至高父權的皇帝老兒都支持女子休夫,傳統綱常不就直接就淪為空談了嗎?等等,這個世界不會連三綱五常都還沒發明出來吧!

這樣一細想,這個世界確實有許多不符合曆史之處,女子休夫是其一。其二,申窈曾偷聽府裡兩個小丫頭說悄悄話,竟從她們口中得知本朝還有位女武將在西北領軍打仗,戍守邊防。其中一個小丫頭甚是大膽,毫不避諱地說道:“比起這天下隻是滿口經綸道理的酸文人,我更喜歡率兵打仗的蒼鴻將軍。若是女子間能夠成婚,我定要嫁於她,雖不能養育兒女,但隻要能為將軍漿洗衣物,暖暖床榻,我便也心滿意足了。另一名丫頭更是語出驚人,道:“我也想嫁給殷將軍,嫁給男子做妻還不如嫁給殷將軍做妾呢。”她頓了一下,又接著說,“為奴為婢也行。殷將軍武功高強,容貌也好,對待女子更是出了名的好,任是哪名女子見了也要動心的。”蒼鴻將軍姓殷,名好,是本朝第一位女武將。當時的申窈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喂!這個世界還有我不知道的精彩事嗎?

申窈還在神遊時,申斐已經采買好了東西,拉起小妹軟軟的爪子,問到:"又在發什麼呆呢,眼睛都直了。”說著,一麵幫扶著將申窈抱上了馬車,一麵思索著如何設計尺寸,如何裁剪衣樣,兩人便各懷心思地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