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1 / 1)

這日正午,結巴女孩照例來我這兒蹭飯。

我八卦問道:“你知道這些公主多大了嗎?”

“快、快十、十六了。”結巴女孩正在啃半個麵包。

“十六了?”我驚歎。

可這些黑公主的體形就像九、十歲的小女孩,根本不像十六歲。

“鐵籠能容得下她們嗎?”我狐疑地問。

養殖圈內的鐵籠絕容不下一個成年女孩。

結巴女孩啃著麵包含糊不清地道:“到、到時換、換、一個籠子就可以了。你、你還是關心下自己吧。

“你前麵的飼養員都死了,你、你也快死了。”

我駭得連手中半塊麵包都掉了,結巴女孩忙搶過來往嘴裡送,但我一把奪回,“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結巴女孩看著我手中麵包流口水,“就、就是把你做、做成肉、肉餅。”

我駭得手再次一鬆,麵包落下,結巴女孩奪過就跑。

如果我穿進了漫畫,這一定是本恐怖漫畫。

這夜我躺在走廊地鋪上重度失眠,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我不斷在想該怎麼辦,怎麼辦,我還有多久會死?

淚水不斷湧出,我捂著嘴,哭得死去活來,直到迷糊地睡去……

離天亮還有一個鐘頭時,一道尖銳刺耳的口哨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一夜沒睡好的我連忙爬起身,看向窗外,出什麼事了?難道是個求生的契機?

話說,現在任何契機我都不想放過。

一陣陣撲扇翅膀聲在我耳邊響起,正詫異時,一隻活物忽然從我的頭頂擦飛而過,還落下幾根羽毛,哪來的鳥兒?

我手忙腳亂地打亮火折子,忽見一隻碩大漆黑的烏鴉剛飛出“養殖圈”,右腳上掛著的金腳鏈左搖右晃,這是……曼伯雅大公主?

不可能吧,人變成了烏鴉?這不科學。

可真的是不科學——接下來看到的事完全顛覆了我的常識——剩下的幾位黑公主都變身成了通體烏黑的烏鴉,像曼伯雅大公主一樣,尖叫著從鐵籠夾縫中飛出,衝向夜空……

我驚悚得大腦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還有其他黑烏鴉同時從城堡衝上天,黎明前夕的薄白天空被黑鴉鴉的翅膀遮住大半。

呱呱呱——

烏鴉們鳴叫著集中盤旋了一會兒,就朝遠處飛去。

這、這、這……

直到烏鴉們全都飛遠,我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地站起身,忙跟著它們朝城堡頂端的露台跑去。

也許真是逃出的契機,我這樣想。

我朝著烏鴉的方向跑著,穿過昏暗走廊,繞過黑漆漆花園,直接奔向後院木梯時,被一隻突然從牆角伸來的粗壯小手抓住。

我嚇了一大跳,發現是結巴女孩才鬆了口氣。她朝我點頭,我愕然,她用手指了指烏鴉飛往的方向,便不由分說拉著我直接衝向大廳側門。

側門打開的刹那,我驚呆了。

一座巨大的螺旋形紅色木梯出現在我眼前,直衝雲宵。

我們的頭頂是空曠的,沒有屋頂。

就快天亮的天空漂浮著片片白雲,環繞著螺旋形木梯,與在恐怖漫畫中見到的天梯一模一樣。

天,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結巴女孩帶著驚魂未定的我衝上螺旋形紅色木梯,一層又一層,都不記得爬過多少層。

就快筋疲力儘時,結巴女孩拉著我衝進一扇小門,迅速將拉繩一扯,小門關上,我們開始上升,原來是一個簡易電梯——當然不是電的,是運用物理原理,用幾個大輪軸和幾根粗繩將我們的“電梯”向上拉。

我氣喘籲籲地坐倒在“電梯”內,結巴女孩望著我結結巴巴地解釋,“到這、這一層才、才能坐、坐這個吊梯。”

“謝、謝、謝你。”

我上氣不接下氣,也結結巴巴,微微定神,張大了嘴,驚呆了,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這決不是我之前偷登上的城堡露台——此刻我仿佛站在天空之上,俯瞰整片大陸。

雲層形成一個個圈,從圈內可以看到下麵發生什麼事。

無邊無際的深灰色大海就像一幅畫上的大海,雖然大,但視線可以超越海之範圍,看到大海四周的島嶼、城鎮與……無數烏鴉。

是的,烏鴉。

我看到大群的烏鴉展開黑漆漆的翅膀,盤旋在洶湧的海麵上,尖鳴著飛來飛去。

海上正掀起恐怖的風暴,數隻大船起伏漂浮,隨後緩緩沉沒。烏鴉們繞著沉船飛不停,不時張嘴吞掉肉眼可見的一縷縷黑霧。

黑霧太少,烏鴉太多。烏鴉時常搶奪得在半空打架,發出尖銳的叫鳴,無數根黑羽毛隨風飄落……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這又是什麼故事?

在我身邊慢慢聚集越來越多的長辮侍女、長發女人,全都平靜地看著搶奪黑霧的烏鴉。

“烏鴉們在乾什麼?”我用最低聲問結巴女孩。

“吃靈、靈、靈魂。”

我哈著氣,半天回不過神。

十五分鐘後,我跟著侍女大隊伍來到人偶房間,剛打開門,一群一群烏鴉從敞開的弧形長窗尖鳴著飛入,兩個長發女人迅速推了推高高的壁爐,轟地一響,壁爐竟像門一樣被打開了……

壁爐背麵懸掛著一幅巨幅油畫,畫著一個端莊優雅的貴婦,頭上戴著閃閃發光的金冠,臉上戴著厚厚的麵紗,看不清五官,卻能感覺到她長得非常非常漂亮,隔著麵紗都有驚為天人之感。

一道道幽靈般的恐怖呼嘯聲忽然齊齊四起,壁畫下的一個木箱猛地晃動,蓋子被弄得砰砰直響,仿佛正被什麼努力頂開。

一股奇異的恐懼傳遍我的四肢百骸,讓我全身汗毛直豎。

箱蓋突然被掀翻,一隻隻人偶娃娃從箱子裡爬出來,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路,一邊發出古怪淒厲的呼嘯——正是公主們先前玩的人偶娃娃。

除我差點嚇得癱倒以外,結巴女孩和其他侍女全都習以為常、麵無表情地看著。

這時烏鴉們晃動翅膀,齊齊吐出一縷縷黑霧——正是它們剛才吞噬的靈魂。

人偶們突然也張開了嘴,張得大大,似乎正在吞掉所有的黑霧靈魂。人偶慘白臉色漸漸紅潤,青白的嘴唇也開始泛紅,手腳居然也能動了。

吞完靈魂,男人偶僵硬地整了整衣領,女人偶則顫悠悠地用手指弄了下頭發。

男人偶和女人偶排著隊搖搖晃晃走進敞開的壁爐,烏鴉們跟著飛了進去,侍女們跟在烏鴉後麵。我腳步不穩地跟走在後,若不是結巴女孩扶著,我早就癱軟在了地上。

壁爐後是一截即將腐爛的木梯,走在上麵咯吱作響,有種隨時掉下去的錯覺。

走到地洞,洞內昏暗,但越往前,燈火越明亮,我跟著隊伍走到一個石製的圓形祭盤前。

圓形祭盤上放著一個半圓形玻璃罩,罩內是一座黑塔,塔內還有一張床,床上還有一個人。塔外有草地、花園、滑滑梯、秋千,精致漂亮,栩栩如生。

人偶們開始圍著圓形祭盤緩緩移動,發出的幽靈呼嘯聲就像神秘的歌謠,帶著奇異力量,勾動人的心魂,讓人神魂分離。

烏鴉們全站在地上默默地注視。

神秘的歌謠仿佛像哭,就像遙遠國度的老婦人為逝去親人在哀泣,又像印度寡婦坐在火堆為死去丈夫殉葬時的哀哭。

這時我腦子裡仿佛有什麼亮光閃過,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想,這兒可能是座王室陵墓,就像金字塔或泰姬陵,地麵是祭祀宮殿,地底是陵墓。棺材藏在極隱密的地方,為防盜墓賊,但活人總得有祭拜的東西,於是圓形祭盤上的黑塔和花園模型就成為墓碑的象征,而人偶們便轉著這些東西轉圈唱歌,進行一種神秘的祭拜儀式。

也許包括長發女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守墓人。

我的眼睛一亮,有守墓人,就有陵墓,有陵墓就肯定有出口。

可來這裡這麼久了,我從來沒見過城堡的大門。哪怕站在城堡的頂端,也看不到正門或吊橋之類的東西。

我突然興奮——如果我能找到大門,也許就能逃出去。不管能不能回家,總能逃出這個鬼地方。

***

當天晚上,我餓著肚子,把半塊乾麵包全“進貢”給結巴女孩,問道:“你知道城堡的出口在哪兒嗎?”

結巴女孩一把奪過,“沒、沒、沒人知道。”

“城堡沒有門嗎?”我又追問。

結巴女孩點頭咧嘴笑。

“怎麼可能?城堡裡的人是從哪兒進來的呢?”我不相信。

結巴女孩一臉茫然地帶著乾麵包溜走了。

我抓耳撓腮,卻毫無辦法。

深夜坐在地鋪上,突然想起那個銀發妖嬈美少年。

奇了,黑城堡出現了,螺旋天梯也出現了,為何他沒有出現?我想起他,並非是為他美色所惑,而是我覺得這人是我回去的關鍵,一切皆因他而起。

時間一天天過去,已待了三個月了。烏鴉人偶事件再未發生,或許是每隔一段時間才會發生。

我仍然每天撒飼料,換屎尿稻草,擦鐵籠子,擦走廊地板以及偶爾將我的麵包分一點給公主們。

公主們從未感謝過我的麵包,爭吃完畢還會用睥睨、嘲弄的目光看著正在換乾稻草的我。

可我並不在意。付出不是為了報答,隻是同情。

雖然同情比你身份高的人不會有好報。

但我不需要好報,我隻需要做好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