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1 / 1)

有時我也會好奇關在鐵籠子裡的公主們是誰,她們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是犯了什麼錯誤嗎?我試著尋找答案,可毫無頭緒。

隨著時間的的加長,我漸漸熟悉鐵籠裡的公主。

塊頭最大的一位公主叫曼伯雅,籠前掛著一個“曼伯雅”的名牌。

話說我也不知道為何認識這裡的字,看到就認識了。

隻有大公主的鐵籠前才掛有名牌,所以這間房間的名字就叫作曼伯雅。每當到了飯點,就會有長發女人遠遠叫著:“曼伯雅。”我就會以最快速度衝去領食盒。

偶爾我會靠在門邊觀察這些公主。大公主的右腳掛著一條金腳鏈,二公主掛著的是銀腳鏈,三公主掛著的是銅腳鏈,四公主是鐵腳鏈,五公主是錫腳鏈,六公主是鉛腳鏈。

大公主長得最醜,一臉黑毛,完全看不清五官。其他公主則稀稀落落地長了十幾根,露出平凡無奇的臉。

對於大公主,我是好奇的。因為她看起來與其他的公主不一樣。

我每天撒的飼料是一種類似黃小米的硬顆粒,又苦又澀,很難下咽,其他公主全都皺著頭頭吞咽,隻有大公主細嚼慢咽,來回咀嚼,仿佛吃著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她從不說話,彆的公主還有交頭接耳的時候,低低發出奇怪的嗷聲,像某種動物的聲音,她卻隻是睡覺。

她似乎一天到晚都在睡覺,除了吃飯就沒醒來的時候,連便便與尿尿都是在睡夢中完成——閉著眼將裙子一拉,對著稻草直接了事。

其他公主還偶爾會趴地上研究蟲子或睜眼發呆或玩爛稻草,她卻從來不會。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感覺這座黑城堡就像一座恐怖的監獄,時刻被陰冷的死亡氛圍環繞。

黑城堡很安靜,公主、侍女、衛兵等沒一個說話。連看起來像城堡主要掌權者的長發女人們也極少說話,除非下達命令。

大多數時候我就像個沉默無語的清潔工、飼養員和看管犯人的獄卒。

公主們偶爾也有監獄放風的時候。

每隔幾天就會有一個長發女人帶公主們去一個放滿人偶娃娃的房間玩耍。

這是一間垂落著厚厚紅色天鵝絨窗簾的房間。公主們坐在破破爛爛的深紅色地毯上給人偶娃娃做衣服、做鞋子等,把人偶娃娃當作小孩照顧。有的公主還會跟人偶娃娃說話,低頭發出的溫柔嗷嗷聲還真像母親一般。

我縮在牆角看著人偶娃娃,一動不動。不知為何,這種人偶讓我恐懼,精細的五官、生動的表情、會動的四肢,就像活人一樣。

冷汗密密爬上我的背,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曼伯雅公主忽然回頭看我一眼。

黑絨絨長毛遮住她的五官,卻仍能看到她的嘲笑——許是她感覺到我的恐懼。

我心一驚,生出一種被羞辱感,怎麼能被一個Loser囚犯嘲笑呢?說得不好聽點,我廢柴也是柴。

強行收回恐懼,我暗暗深呼吸,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這事過後,我的生活陷入一種古怪的平靜。沒有什麼太大的波浪,貌似忙碌,我卻快被憋瘋。

晃眼之間,我已在城堡生活將近四個月。

我整日沉浸在靜默中,無人跟我說話。我試著與公主們說話,可她們沒一個正眼瞧我。大公主曼伯雅還衝我呲牙冽嘴,啐了我一臉口水。

隻有最小公主偶爾回應我兩聲嗷嗷,可我不懂她的意思,和她比劃一陣子後放棄。

就在我以為快被憋死時,意外找到一個說話的對象。

有天在走廊擦地板時,忽然聽到一陣廝打聲與哭聲,不由得起身看去。

一個像我這般梳著兩條長辮的矮個女孩在走廊儘頭被三四個長發女人毆打,這是一場可怕的霸淩。

矮個女孩長得很醜,滿臉短黑毛,還長著密密麻麻雀斑,她被長發女人們輪流扇巴掌,她痛哭流涕,不斷求饒,“對、對、對不起。”

長發女人們冷笑著輪番重踩她的頭、手、腿,踩得她的哭聲越發淒厲。

我看得心驚肉跳,卻不敢上前,我與長發女人的實力可不是一個級彆的。

直到打累,幾個長發女人才恥高氣揚地離開,矮個女孩趴在地上哭得抽抽泣泣。

待她們走遠,我走近矮個女孩,蹲下身,遞給她一塊冷硬麵包。

矮個女孩原本哭得厲害,可看到麵包,眼睛一下亮了。

“送給你。”我低聲道。

矮個女孩顧不得擦眼淚,拿過張嘴就啃。

這兒的夥食極為緊張。每人一天隻能吃兩塊乾麵包。她吃得極快,幾乎是吞。

“慢點,慢點,小心噎著。”我連忙說。

矮個女孩仍不管不顧地大口大口吃著。

我問道:“她們為什麼打你?”

矮個女孩隻顧著吃不回答我,吃完後結巴地說了句“好、好吃”就跑開了。

我滿臉疑惑。

兩天後的傍晚,我坐在走廊上準備吃晚餐,這個結巴女孩又出現了,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一直盯著我手中的乾麵包。

我毫不猶豫地掰下一半給她,“給你吧。”

我隻能給她半個,雖然還有一個,但那是我明天的午餐。

結巴女孩也不客氣,接過就啃。

吃完後又眼巴巴看著我的另一塊乾麵包。我聳了聳肩,“這是我明天中午吃的,你可以中午再來找我。”

結巴女孩點了點頭。

第二天中午,結巴女孩如約來找我,得到了心儀的一半乾麵包。

一來二往之間,我們熟識了,偶爾會聊一下,我便知道了結巴女孩那天為什麼會被打。

原來那天她肚子痛得厲害,就在廁所裡待久了點,監督官們巡查時沒看見她,便嚴厲質問她剛去哪兒,她又是害怕又是結巴,沒說清楚,監督官幾巴掌就扇過去,她下意識躲了一下,監督官們打得更厲害。

我深表同情。結巴女孩還卷起袖子,露出滿是青痕的胳膊,結結巴巴地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打了。因為說話結巴,反應遲鈍,她常被監督官按著打。城堡裡沒有明確的管理規範,一切按監督官們的喜好來。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問:“那監督官又歸誰管呢?”

結巴女孩突然露出恐懼的眼神,擺著手道:“我、我不知道。”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我自動腦補了一個長著黑翅膀的惡魔BOSS形象。

講真,有點被嚇住了。

說說我自己吧。

我從小膽小、懦弱、怕事,就連看言情小說都成了一種罪狀——自甘墮落,是所有親朋好友鄙視的對象。

可表姐卻不一樣,她是好學生,所以連讀言情都被視為增長見識。

那夜我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裡的我被黑翅膀大惡魔噴出的烈火烤得焦黑枯萎。

我又是哭又是叫,在地上打滾,從走廊地鋪滾到鐵籠子旁。

黑公主們被我吵醒,不滿地嗷嗷亂叫。

我居然還沒醒來,哭叫震天。最愛睡覺的大公主曼伯雅伸出長腿猛踢我一腳,我的腦袋重重磕碰到了牆上,瞬間痛醒。

“操i你媽!”我痛極跳起,對著收回腿的曼伯雅大公主大叫,“你今天彆想吃飯。”

被人踢得頭破血流,誰都會生氣。

我額角破了一塊皮,鮮血流下。

扯出一條手帕按住傷口,我又哭得稀裡嘩啦,卻無人理我。

這天我很生氣地沒有給曼伯雅公主喂食,故意繞過她走到其他鐵籠子前撒食。

曼伯雅公主不在乎似的眯眼睡覺,根本不理我。

靠,都階下囚了,拽什麼拽。

我連著兩天都沒給她投食,她仍然不在乎,仍睡她的悶頭大覺。

我深感詫異。她就不餓嗎?不渴嗎?要知道我連水都沒給她喝。

直到第三日,我才發現她的秘密。

午夜尿急,我勉強起身,正要去廁所,聽到低低的吃東西聲音傳來。

我小心挪動身體,用一隻眼朝鐵籠子偷偷看去。

最小黑公主正不斷從口袋拿出一些硬顆料隔著鐵籠扔給曼伯雅公主。彆看兩人鐵籠離得遠,可這個黑公主的扔擲極準,每次都能準確無誤扔到對方的鐵籠。

曼伯雅公主則慢條斯理地拾起往嘴裡送,甚至不抬頭看扔食的黑公主一眼,一切仿佛理所當然。

我正覺驚奇,曼伯雅公主突然朝我隱藏的方向看過來。

即使暗夜,我都能感到她犀利而警覺的目光。

吃東西的聲音瞬間停止。

第二天一清早,我照例提著飼料桶走入。黑公主們都在睡覺。

我漫天撒著飼料,沒有繞過曼伯雅公主的鐵籠。

既然有人相助,我又何必枉作小人。

再說餓了她兩三天也夠了。

曼伯雅公主的眼皮子似乎動了一下,又似乎沒動,管她呢。

撒完飼料,我在曼伯雅公主鐵籠前蹲了下來,“前兩天對不起了,但你以後也不要亂踢人了好不好,真的很疼。”

曼伯雅公主翻了個身,背對著我,壓根就沒搭理,就像小孩似的,我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