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報急報!通通閃開!有急報!”
一少年神色慌張衝進蠻山派的大殿,瑟瑟發抖地俯身道,“常掌門,三劍山莊的程克青殺上門來了!”
大殿內人頭攢動交頭接耳,蠻山派今日在正殿講學,聽得少年的急報,各個麵如紙色,驚慌失措一聲傳過一聲,“程克青來了!程克青來了!”
殿側一留著山羊須的男子不以為然,他輕蔑地掃了眼地上六神無主的弟子,不以為然道:“三劍山莊不是被圍剿了麼?剩下的都是些殘兵敗將,何足為懼?”
正堂的常子逢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回道:“朱恒師弟,你閉關已久,今日才出關有所不知,三劍山莊的弟子裡有一位程克青,不知得了什麼通天的本領,大開殺戒,凡是曾在三劍山莊圍剿中出過力的,此後落井下石過的門派,無一不殺上門去,各大門派給她起了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稱號,現下輪到咱們,已是殺到第十六家了!”
“哪裡還有王法?什麼打遍天下無敵手,不過是一群膽小鼠輩麵上無光的托詞,冤有頭債有主,圍剿她的是茲州節度使,她怎麼不去殺季長青?”朱恒怒不可遏,一掌拍向紅木八仙桌,桌子頓時化為齏粉。
話音未落,門外一女子朗聲大笑道:“說得好!殺了你,下一個就去殺季狗!”女子站在門外單掌一擊,方才地上的齏粉揚起化作粉霧將朱恒包裹住,他座後的椅背連帶牆壁儘數裂開,常子逢待得粉霧散開,伸指一探,朱恒直接昏死了過去。他拔出劍怒嗬道:“程克青,你不要欺人太甚!”
大殿外,程克青身後跟著數十名身著青衫的弟子,她負手而立微微一笑,側過頭看向右側的一名女弟子,問道:“程硯秋,還記得那天讓放火的是哪一個麼?”
程硯秋上前一步,提劍直指常子逢身後的一名男子,“師姐,就是他!”
被點中的男子撲騰一聲跪在地上,他爬了兩步抓住常子逢的衣角哀嚎道:“師父救我!”
“呦,我當是何等英雄好漢呢!”程克青看著那男子跪行之地竟濕了大片,驚歎道:“你尿褲子了。”
常子逢擋在男子身前,厲聲道:“文瑞,站起身來!不必怕她,有為師在。”
“三劍山莊無意與蠻山派為敵,我隻要他,過往種種皆可既往不咎。”程克青仍背著手,語氣很是客氣。
“你個賣國求榮的狗賊,把我們蠻山派當作什麼地方,在這裡大放厥詞!我......”又一人在人群中嗆聲,正欲接著聲討程克青,不料“嗖”的一聲,一粒石子正中那男子的額頭,力道之大,石子竟硬生生嵌進了頭骨,隻留下了血淋淋的窟窿眼。男子捂著血流不止的頭顱嚎啕大哭。身旁的弟子見狀,七手八腳上前用帕子方巾幫他止血。
“還有誰要多嘴?”程克青下頜一點,“我可以換個位置,不至於傷了臉麵。”她眼神一一掃過在場的蠻山派眾人,與她對視的人俱躲閃目光不再言語。
有人小聲道:“文瑞也是罪有應得,誰讓他慫恿季長青斬草除根,放火燒人家山莊呢?”
“就是,我看還不如將他交出去算了,一人做事一人當。”
常子逢怒斥道:“怎麼大難臨頭要各自飛了?真是丟人現眼!”他提劍刺向程克青,“休要傷我徒兒!”
“很好。”程克青點頭,笑著震出簪雲劍與之對陣。
她身隨劍走,或刺或挑、一攔一擊,劍光閃閃鋒氣逼人,劍柄的青花琉璃墜子跟著舞動,叮當作響。
程克青攻勢密不透風,常子逢接了幾招,手中的劍震得幾欲脫手,他心中歎服,這女子好強的內力,難怪能連殺好幾大大門派!確實是名副其實的高手。不消十招,他漸漸敗下陣來。
程克青單手一翻轉,徑自抬指彈向常子逢的劍柄。
隻聽得錚錚兩聲,常子逢的劍斷開兩截掉落在地上,他再一轉身,簪雲劍直抵心口,稍一用力便會刺破肌膚。
“常掌門,三劍山莊無意與蠻山派為敵,想當初在成蹊祠,您曾邀請過我來蠻山學習一二,隻不過世事無常,如今您的弟子能在此處悠然自得地聽書講學,而拜他所賜,我們山莊化為一片焦土,弟子死傷慘重,這筆賬今日是一定要算的。”程克青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蠻山派眾人望向程克青身後的十幾名弟子,無一不動容,大名鼎鼎的三劍山莊如今隻剩下這點後生,確實可憐。
“師父,把他交出去吧!”
“文師兄忒狠毒了,這叫自食其果。怨不得彆人。”
常子逢沉默不語,程克青回憶起逐鹿大會,恍惚竟覺得已是上輩子的事了。文瑞見狀心中明白自己已是死路一條,他趁著程克青分神之際,飛身一躍拎起劍直刺程克青心門。
電光火石之間,程硯秋閃身上前,擋住程克青回劍一劈。文瑞脖頸鮮血四射,掙紮了幾下倒地而亡。
有幾滴血濺到程克青的臉上,她隨意趁手一抹,抱拳躬聲道:“諸位還請見諒,三劍山莊血債血償,絕不傷及無辜,若哪位不服,可擇日向三劍山莊下戰書,程某一定奉陪到底。”
她拂袖而去,留下一眾錯愕不及的蠻山派弟子三魂丟了七魄。常子逢拾起地上的斷劍,看著地上死去的文瑞和身後悶不出聲的弟子,不由得長歎一口氣,若是當時在逐鹿大會時,硬留了程克青來蠻山,說不定蠻山派也能出幾個這樣的人才。
--
一行人騎馬疾行奔回三劍山莊,程克青趁機在馬上暗自調息,周身的經脈暢通無阻,源源不斷的內力彷佛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在她的體內掀起層層浪潮,似乎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般。
但是,根據程克青數十載短暫的人生經驗,好事不長久,壞事常常有。以前這些壞事不外乎是被師父責罰,訓斥或是麵壁思過,後來這些壞事便成了三劍山莊被圍剿,身上的蝕心釘,以及謝耘。
想到謝耘,她的心臟微不可察的刺痛了幾下。程克青斂眉揚聲喚道:“硯秋,師姐有下落了麼?”
程硯秋勒著馬上前道:“我已經差人繼續去尋了,大師姐暫時沒有音訊。”她看見程克青欲言又止,又搶聲道:“大師兄也沒有下落。”
她從魚淵穀回來便直奔三劍山莊,程逐霜和程訣風杳無音訊,弟子四散凋敝,隻餘下這幾個無處可去的小弟子守在山莊裡。稍微得力年長的便是程硯秋,三劍山莊被圍剿時,她在逐鹿大會未能親臨,故而此次報仇虧得程硯秋出類拔萃機敏聰慧,省去了不少麻煩。
馬匹行至分岔路口,程克青勒住馬,鄭重其事道:“硯秋,剩下的交給你了,接下來我要去茲州。”
去茲州,手刃茲州節度使季長青,以及奪她內力的季汀蘭。這是程克青長途跋涉來最終的目的地。
“師姐,我一人,恐怕不行。”程硯秋皺著眉頭央求道:“必須要這麼快就去麼?能不能帶上我們,咱們一起殺進茲州去。”
“你當是遊山玩水麼?什麼都要結伴同行!”程克青笑了一下,“我若是單槍匹馬去,便是挑戰季長青,為三劍山莊洗刷冤屈。若是大家一同前去,像什麼?要造反呐!”她看了眼身後的弟子,柔聲道:“再說,我沒回來時,你不也把大家照顧得好好的,有什麼行不行的。放心去吧,等我的好消息。”
大家湧上前將程克青團團圍住不願散開。
“師姐,您帶我們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
“咱們一起去救師父!師姐我們不想回去。”
“師姐,您彆走,彆丟下我們!”
“......”
行行重行行,道路阻且長,明日羊腸道,翻山過幾重。這些山莊的弟子們尚未長大,便經曆了生死彆離,如今好不容易與程克青團聚,終於在江湖上出了口惡氣,卻又要再次麵臨離彆。
有的年紀小點的,直接伏在馬背上埋頭哭了起來,又不敢放聲大哭,隻能一抽一抽地暗自流淚。
程克青心頭一陣酸楚,她覺得自己好像隻老母雞帶了一群小雞崽子,還要硬逼著小雞崽子獨自成長。
事不宜遲,應當快刀斬亂麻。
“我去茲州做什麼!你們都知道麼?”程克青聲色凜然,“是為了救出師父,咱麼山莊早日團聚,你們都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誰還哭?我現在要記下來,等見了師父一一告知,你們就等著師父出來挨個責罰吧!”
果真,程卓英的威名十分管用,比起離彆之痛楚,挨程卓英的懲罰是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行啦,三劍山莊的明日之星們,振作起來拿出點本事,回去好好重整山莊,等我的好消息。”程克青勒住韁繩,轉頭朝大路一邊岔口奔馳而去。
她不敢回頭,她知道身後有數十雙通紅潮濕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離彆之苦,她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