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1)

亡妻追憶錄 十二鵲 3991 字 8個月前

謝耘臉色一怔,音色冰涼似冷玉,“胡鬨。”

程克青駕熟就輕,眼眸一抬按圖索驥般掠過謝耘沒什麼表情的五官,直達他臉側的耳朵。

耳廓的邊緣粉麵含春,像是一抹桃花瓣的花尖。

她的指尖還勾著謝耘的衣領,謝耘忽而貼近的麵容映在眼裡,程克青心神一動,心底軟得像是抽枝的嫩芽能掐出水來。

電光火石之間,等她反應過來,自己雙唇已經貼上了謝耘臉頰。一時間,眼前的人石化般一動不動,她眨巴眨巴眼睛,好用來證明這一切的不真實感。

“這是你選的,可沒有後悔藥了。”謝耘深吸了一口氣。

“……”

程克青尚未反應過來,謝耘修長的手指輕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扳過來俯身上來毫無節製的索取。

她驚得向後一縮,謝耘似乎早有預料般另一隻手撫在她的脖頸後,整個人化作銅牆鐵壁將她牢牢鎖在自己的臂彎裡。程克青越掙紮,謝耘越入侵的迅猛,唇齒相依敲開她的心門直入心海。待得她縮到角落裡時,謝耘又揪住她的脖頸讓她無處可逃。

空曠的天地裡,洋洋灑灑飄下零碎的雪粒子,但耳邊的呼吸卻是炙熱極了,謝耘戀戀不舍地鬆開程克青,卻發覺她愣愣地看向自己,嘴唇又紅又腫。忍不住伸出指頭撫摸過唇瓣,心疼道:“疼麼?”

心亂如麻,腦袋卻空落落的,程克青不知道如何回答,隻得怔怔地點點頭。

謝耘聞聲嘴角勾起一個罕見的弧度,他定定地望向程克青,肅聲道:“今日是大雪。”他頓了頓伸出手,雪粒子落在掌心化成一滴水,“雪下大了。”

“嗯?”程克青覺得莫名其妙,但愛接話茬的習慣還是讓她接了一句。

“以後每年的大雪,都陪我過,好麼?”

謝耘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震得程克青緩了一陣,腦筋轉了個彎才慢慢品味出來個中的意思,“你該不會是在求婚吧?”

“我以為我說得很直白了。”謝耘揚起一邊的眉毛,眼睛裡充滿了期待,但畢竟帶著羞澀之情,他隻好抿了抿嘴,靜靜等待程克青的回答。

轉瞬之間,程克青的腦海卻是過了千萬個念頭。

你可真是出息了,師父不在,居然自己在外麵鬼混得都要成親了?

要是答應太快了,豈不顯得我很沒麵子!

等等,最大的問題難道不是,他現下根本不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樣子,我若和他成親了,治不好他,我年紀輕輕不就成了望門寡?

不對不對,程克青你不要被他的美□□惑,反正你都是要走的人,千萬不可和他夾纏。

程克青抬眼正對上謝耘的一雙星眸,淺色的瞳孔裡滿是自己的身影,白淨如瓷風光霽月,直勾勾看著自己一臉希冀。拒絕的話語浮到嘴角,她鬼使神差地應道:“好。”

該怎麼形容這份鬼使神差呢?自小在三劍山莊接受嚴格訓練的程克青偶然得了這點子溫暖,便似撲火的飛蛾,縱然知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曇花一現,稍縱即逝,她也甘之如飴。

就當是飲鴆止渴吧,她想,能貪戀一時是一時吧。

那聲好字剛說出口,程克青整個人被謝耘狠狠地摁在懷裡,久久不願鬆開。她剛才清明的腦筋此刻又昏沉了些許,隻聽得頭頂傳來謝耘的聲音,“我這就去稟告穀裡長老,很快,你等我好不好?”

埋在謝耘的胸膛裡,程克青沉悶的“嗯”了一聲。心想,謝耘的身上可真香,寬寬的臂膀抱著自己,一點也不冷。

---

“成親?我沒沒聽錯吧?我的天爺啊,你就去了趟歸念居,回來就要成親?我看你不是瘋了,你是癡了呆了傻了,那程克青不知道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無澈目瞪口呆差點從長凳上跌下去,看謝耘一臉正經,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他兩隻手撐在桌前,止不住的唉聲歎氣,“我看你是完了,全完了,你的心思全都被那鬼精的丫頭吸走了,是一星半點也沒留在魚淵穀。”

謝耘充耳不聞,從回來就拿著一本黃曆翻來覆去地看,得空吩咐道:“今日議事廳開堂會,我有要事宣布。”

“好!我勸不住你,讓長老們好好勸勸你。”無澈得了令,憤憤地朝屋子外走去,捂著頭不住地念叨,“完了,全完了。”

謝耘翻了頁紙,自言自語道:“冬至不錯,反正不能拖到大寒。”

--

議事廳內,三十六峰的長老,分為十八位居坐兩側,正堂上一左是吳三七,一右是謝耘。眾人臉色紛紜,目光錯綜複雜,噤若寒蟬。

率先開口的是南雀峰的徐長老,他朗聲笑道:“我看不錯,那姑娘是個實誠人,千裡迢迢護送你回來,就算是程卓英的徒弟又怎麼啦?謝晏和程卓英是死對頭,又不影響下一代,冤家宜解不宜結,反正他死了嘛,何不其樂融融,早早把婚事舉辦了。”

“啪”的一聲,茶盞四裂。虎踞峰的孫長老陰沉著臉色,“諸位長老有所不知,這三劍山莊通敵叛國被季長青剿了個乾乾淨淨,我看老穀主要是在世,這等賣國求榮的賊子怎有機會混進魚淵穀?”他瞥了眼謝耘,意有所指。

“叛國?叛什麼國?叛大輿無恥狗皇帝的國麼?且不說這等罪名真假與否,在座的莫不是忘了魚淵穀的穀訓?淡泊以明誌,帝鄉不可期。我看孫長老,人老塵心不老啊!”鳴龍峰的齊長老悠哉地品了口茶,讚道:“好茶,好茶!”

“你放什麼屁?我怎麼說得不對了?”孫長老拾起手邊的殘盞碎片正欲真扔過去,吳三七長杖一擊,杖氣四射頓時將碎片震為齏粉。他問道:“謝耘,若不讓你成婚,你如何?”

謝耘麵無表情不怒自威,他一一睨過座上之人,冷聲道:“我敬重各位長老,特地來知會一聲,還望諸位莫失了分寸,彆忘了誰是穀主。”說罷拂袖而去。字字擲地有聲,餘音繞梁。

謝耘一走,方才寂靜肅穆的議事廳猶如沸水開鍋,大家七嘴八舌衝向吳長老,恨不得將屋頂吵翻天。

“想不到我馬上要抱上謝耘的娃兒嘍!但願生個娃兒比他活潑可愛些!”

“依我看,男大不中留,要成家立業便隨他去吧,反正都一樣嘛,再差能差過他娘,生下他便要出穀,鬨著出不成,自儘以死明誌。”

“那女子叫什麼,程克青是吧?你們查了底細乾淨麼?莫不是使了什麼美人計,為了靈津玉砂丹?”

“我說你可真是王婆賣瓜,那謝耘是個冰溜子性格,哪個女子神仙轉世,用三味真火暖化他鐵樹開花,老謝家也算是燒高香了。”

眼看越吵越烈,吳三七敲了敲鐵杖,眾人聞聲肅靜了下來,等他發話。吳三七摩挲著鐵杖,正色道:“既然他心意已決,咱們便誠心祝福,不可逾越。隻是這女子不能祭廟堂拜祖師,這樣也不算違背了謝晏的夙願,諸位意下如何?”

齊長老放下托在手心的茶盞,詫異道:“不祭廟堂不拜祖師,不算謝家人,自然不能繼承靈津玉砂丹,此法甚妙。不曉得那謝耘同意麼?”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自有分寸。”

餘下人見已成定論,皆抱拳行禮應道:“一切謹遵吳長老吩咐。”

見無人反駁,吳三七遣散一乾人等,獨自撐著鐵杖起身朝釅鬆軒走去。他心有已經盤算,程克青既已應允了他的要求,明知謝耘身患重疾,還能答應嫁給謝耘,可見這傻小子也不算剃頭挑子一頭熱。不祭廟堂拜祖師,屆時她得了靈津玉砂丹也怪不到自己身上,即便她出穀也不算違背祖宗法製。

這已經是兩難之下,他能想出來最佳的方法。

---

程克青正襟危坐捧著兩捆麻線,正在纏線。冷不丁門框透出一絲縫,寒風鑽了進來,一同探進來的還有一張懵懂好奇的笑臉。

“敏敏,你怎麼來了?”程克青起身掀起簾子,團緊敏敏的臉蛋,“小臉凍得這麼冰,冬青呢?你屋子裡沒人?”

敏敏搖搖頭,黑溜溜的眼珠子滿是疑惑,她煞有介事道:“青姐姐,我聽人說,你要當我的小舅媽了?”

手裡的麻線一骨碌掉在地上,線頭還捏在手上,程克青眼疾手快抓住麻線卷,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道:“誰說的?”

敏敏捧著臉趴在圓桌上,扒拉著手指頭,“大家都這麼說,冬青這麼說,白術也這麼說,杜鬆、決明、桑菊、王阿婆......”

“停!”程克青從一團亂麻中騰出手握住敏敏靈動的手指頭,她尷尬道:“沒說讓你把歸念居的人名字都講一遍吧?”

“還沒有說完呢。”敏敏掙紮著要將指頭掰完,程克青用力攥緊敏敏的小手,敏敏動彈不得,忽而一笑道:“青姐姐,你是不是害羞了呀?”

“胡扯,我怎麼會害羞!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彆瞎操心!”程克青聲色凜然嚇唬敏敏,“偷聽大人講話,晚上月亮婆婆會來割你的耳朵哦!”

果然,小孩子很是好哄騙,敏敏嚇得雙手捂住耳朵,憂心忡忡道:“那怎麼辦,我偷聽了好多好多,嗚嗚嗚嗚嗚我的耳朵沒有了。”

程克青撩開敏敏的碎發,來了興趣,“你都偷聽了什麼,說來聽聽,我看月亮婆婆會不會為了這些來割耳朵。”

敏敏眼眸一轉,眉頭緊鎖小聲道:“我聽說,姥姥想偷偷出穀,姥爺不同意,逼得姥姥跳了潛江台!”

“姥姥?姥爺?”程克青腦子轉了轉,才反應過來,這個姥姥姥爺便是謝耘的爹娘。

等等,重點不是這個複雜的親戚關係。程克青大吃一驚,呆若木雞,“她到死都沒能出魚淵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