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顧依隕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緒,迫使自己看上去平靜些,“收拾些細軟金銀,去後街雇輛不起眼的牛車來。”
“小姐……我們?”菩提有些回不過神。“進京!”不等菩提問完顧依隕已十分利落的起身,在衣櫥中選起了衣裳,見此,菩提也不再多問,隻當自家小姐是傷了神,鐵心要離開這傷心之地罷了。對菩提而言,姑娘在哪,她也跟著去哪,姑娘要進京,她在柳州無親無故,自然沒什麼可留戀的,麻利地收拾行囊去了。
菩提動作很快,一會兒就收拾停當出門套車了。顧依隕選了一身素淨的衣裳穿戴好,便開始環顧起這座老宅來,菩提已經打包了一些物什帶走了,清貧的老宅隻顯得更清貧,顧依隕一一掃視著屋中的每一樣設施,最後拿起了妝台上的頭油,大紅的床幃旁龍鳳紅燭默默燃燒著,下麵,是一件樣式簡單到近乎寒酸的喜服。
顧依隕自嘲一笑,上一世,顧娘不告而彆,她苦尋無果,哪還有心思一針一線繡嫁衣,柳文峻主動攬下她的嫁衣,命喜娘找了一件身型與她相似,彆家成親穿剩下的喜服。可恨她當時還滿心感動,聽著柳文峻握住她的手滿含歉意道“隕兒,是我不好,沒有銀子給你體麵的聘禮,等我考中……”等他考中,等他為官,等他功成名就再攬自己的至交好友入懷,而她顧依隕,等來的隻有金未晚的一杯毒酒。
顧依隕一揚手,頭油連盒帶油一同砸向紅燭,紅燭墜落在喜服上,沾了頭油,床幃頓時化為火海。
看著火勢漸大,顧依隕抱起一旁的紅木琵琶,這是她的第一把琴,是顧娘在她笈笄那年親自選了木材請人為她做的,這把琴陪她長大,最後因柳文峻的一句“我娘不喜…”就讓這把帶著顧娘對她深深愛意的琵琶永遠留在了老宅之中。
顧依隕又眷戀地看了一眼被大火吞噬著的老宅,如果可以,她並不想毀了這帶著她前世所有幸福的家,可如今,她想為自己和顧娘,還有無辜慘死的阿姒一個公道,她必須有一個脫身的機會,在坐穩長公主這個位置之前,原先的顧依隕必須有一個合理的理由,消失在柳州。
後街,菩提已雇好了一輛馬車,正伸長了脖子等,見顧依隕一個人抱著琵琶出來,急忙上前接下了琵琶“姑娘怎麼這麼久才出來?嚇壞奴婢了。”
“無妨,點了把火罷了。”顧依隕平靜地回應。“什麼?”正扶顧依隕上車的菩提聞言險些摔下去,顧依隕眼疾手快將菩提一把拽上車,失笑道“我說小菩提,你怕不是忘了,今日我該大婚,新嫁娘無故逃婚,柳家傳揚出去我們可是要見官的。”
“那姑娘燒了老宅,日後我們再回來可怎麼辦?”菩提似懂非懂地問,顧依隕已徑自看起了窗外,等火勢再大些就會驚動城守備過來。顧依隕淡淡一笑,日後,我們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柳州到盛京車程不短,顧依隕從坐定就開始思索進京後的事宜來,她想得出神,並沒有發現馬車已離經叛道,駛進了一條無人小路。
直到馬車猛地一停,顧依隕才察覺出不對來,駕車的馬夫已迅速割斷韁繩放走馬匹,緊接著,四麵八方圍上人來,失去馬匹的馬車不受控製地向前倒去,顧依隕與菩提躲避無門,雙雙摔出馬車去。
顧依隕抬頭,環顧周圍,心下一涼。
她本以為是菩提尋車匆忙,雇到了山匪劫人錢財的黑車,顧依隕本打算給他們些錢財了事,就算對方不依,以她的武功對付幾個常年居於山中靠打劫為生的土匪還是綽綽有餘。不想,圍上來的,算上剛剛那名馬夫一共七八人,皆是麵黃肌瘦目露凶光,與山匪的打扮截然不同,倒像常年務農的農民,是旱匪!
顧依隕心道不好,上一世嫁入柳家後她也聽說過因著朝廷年年上升的稅收,這一年又接連無雨,許多農戶因交不上稅被官府收了地,這些農戶無處可去,便一路北上做起了旱匪。算算日子,南邊的農戶北上,如今也正好到了柳州一帶,她們這是遇上旱匪了!
同山匪不同,山匪不過向過路的人討要過路費,頂多劫了富戶的馬車,但並不會要人性命,可旱匪大多都是老老實實的農夫,被收了地,妻兒老母甚至生生餓死,他們對官府和富戶都痛恨至極,因此不會輕易饒人性命,恐怕他們安排人在柳州偽裝成車夫,再將馬車收拾整潔就是為了誆騙富戶套車,然後帶到郊外殺了泄憤,怕是菩提單純,想讓她一路上坐得舒服些,所以沒有雇普通百姓出門的牛車而是選了乾淨整潔的馬車,不巧被這群被憤恨蒙了眼的旱匪撞上,恐怕今日難以善了。顧依隕暗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