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金沙之約,一語驚醒夢中人……(1 / 1)

(三)金沙之約,一語驚醒夢中人

翌日,天門關外六十裡,金沙樓天門山分部。

此樓依山而建,共有六層,樓宇通體由金絲楠木建造,外以五色琉璃精工砌築,樓頂懸掛一百四十盞篝燈,夜晚點燃時,幾十裡外可見,似是金輪聳雲,花燈耀月。

正可謂,金沙樓,銷金窟,更似人間極樂處。

李同光和朱殷二人甫一邁進樓內,便有美貌侍女上前迎客:“歡迎二位大人,請問可是慶國公李大人和指揮使朱大人?”

“你認得我們?”朱殷走上前來,警惕地問道。

“大人不必多慮,我家小姐料到您二位今日必定前來,早早便知會我在此迎接,這會兒已在天字一號包廂恭候多時了。”

“你家小姐是誰?”朱殷厲聲問道。

“大人一去便知,請。”說罷,那侍女行了個禮,候在一旁。

李同光點點頭,“帶路。”

侍女蓮步輕移,領著朱、李二人直上頂層。這金沙樓建造得頗為巧妙,樓梯旁開有觀景的小窗,每登一層,都能欣賞到外麵的風景,三人拾階而上,登臨六層之時,已然可極目遠眺,觀整個大漠風光。

“二位大人,請吧,我家小姐便在裡麵。”侍女把二人迎至包廂門前,便退了開去。

李同光輕輕推開房門,邁進屋內掃視了一周,發現這包廂長寬足有三丈有餘,內裡裝修典雅,錯落有致,更有嫋嫋檀香拂麵,讓人內心安定沉醉。如此豪華氣派,難怪號稱金沙樓天字一號。

“慶國公,你來了。”屏風後麵傳來一陣低沉的女聲。

李同光此時心中滿是疑問,也顧不得許多,徑自向屏風走去。

朱殷趕忙攔住問道:“你是何人,昨日那邀約我們的小娃娃寧甲何在?”

“你們是在說我哥哥嗎,那笨蛋今日還有要事在身,所以托本姑娘在此等候二位。”

李、朱二人初以為屏風後是一位老婦,但聽對方言語輕浮,又自稱姑娘,不由心生疑竇,止步不前,廳中一時鴉雀無聲。

“嘻嘻,哈哈,不裝了,憋不住。”屏風後忽然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再不似之前那老氣橫秋的聲音和語調,聽著分明是一個少女。

“哼,既然是貴人相邀,姑娘何不出來一見?”朱殷大聲責問。

“也好!”

屏風後先是沉寂了片刻,接著那身影一聲嬌吒,拍案而起,待轉將出來,隻見一人身著紅色勁裝,頭戴鬥笠麵紗,腳蹬麻布短靴,腰間掛著一把佩劍,俏生生得立於李、朱二人麵前。

“休得無禮!”朱殷見對方還帶著武器,噌得一聲拔出手中長刀。

李同光按住他,輕輕說道:“姑娘既有要事商談,何不取下麵紗,坦誠相見?”

那姑娘想了想,點了點頭,緩緩摘下鬥笠。

李同光和朱殷二人瞥了一眼,頓時後退幾步。隻見麵前女子年歲約莫二八,生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雖稚氣未脫,卻又隱隱帶著幾分嬌蠻,幾分颯爽,雙眸更是清澈似水,叫人看一眼,便再也挪不開視線。

“你你你。。。。。。怎會長成這般模樣?”李同光大驚失色,似是見鬼。

“嗯?慶國公是嫌我長得醜嗎?可我爹娘都誇我生得好看呢。”那少女邊說邊用手摸著自己的臉頰,好像真的是在確認自己的容貌是否有異。

李同光畢竟是心有城府之人,瞬間按下躁動,拱了拱手道:“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是我方才沒有看清,隻是像極了我一位故人,敢問姑娘芳名?”

那少女聽得對方誇讚自己,瞬間又展了笑顏,“我嘛,我叫任小。。。我叫任舲。”她頓了一頓,問道:“如何,這名字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好不好聽?”

說完,便歪著腦袋,似是等待回應。

朱殷在一旁看得好笑,心想這女娃倒也有趣,人的名字皆是父母長輩所取,哪有自己給自己取名的道理。不過主人在場,卻是不好發笑。

李同光點點頭,算是肯定,隨即又問道:“不知姑娘請我等前來,有何要事相商?”

任舲見李同光也同意自己取得名字好聽,正自顧自得高興,忽然想起正事,神情嚴肅道:“慶國公,此番涉及家國大事,還請上座詳談。”說完,她看了看一旁的朱殷,又看看李同光。

“退下。”李同光揮了揮手屏退下屬,和少女一同走到案前落座。

茶案上放了一些瓜果,還有兩壺美酒。那任舲倒是潑辣,抄起一壺酒,仰頭便飲,咕咚灌下兩口,見對麵李同光一動不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用袖口抹了抹嘴角。

李同光見少女可愛,放聲笑道:“姑娘不必拘謹,美酒當前,自是不能浪費。”說完,也提起酒壺豪飲起來,美酒甘冽入喉,頓覺滿口香甜。不禁大讚一聲:“好酒!”

任舲見狀,不由多了幾分親切,開口說道:“慶國公果然豪氣,聽聞當年你與大梧並肩共同抗擊北磐狼族,立下赫赫戰功,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同光聽到誇讚,卻毫無得意之色,多年過去,每當外人對他逢迎拍馬,歌頌他赫赫戰功之時,他的心中隻有無儘的痛苦。他故意咳嗽兩聲,正色說道:“姑娘請李某前來,想必不隻是為了誇讚我吧。”

少女抬頭看了看李同光,也收了之前玩笑的語氣,嚴肅說道:“自然不是。我想問慶國公一個問題,您當年征戰沙場之時,覺得北磐人的戰力如何。”

李同光認真思索後答道:“北磐人的戰力自是強勁,主要體現在其強弓硬弩,戰馬衝鋒,可謂無堅不摧。“

任舲點點頭,表示讚同,旋即又問:“那國公覺得北磐人的戰刀是否鋒利?“

李同光一愣,似是沒料到對方會問出這種問題,立即說道:“北磐人當年久居大漠,一直過著牧馬放羊的生活,男耕女織,卻對工商之事一竅不通,所用兵器不是搶來的就是買來的。後來北磐狼主意識到這個問題,便號令全族上下鑽研煉器之法,可造出來的兵刃始終品質一般,上了戰場根本經不起長期使用。這便是北磐軍隊的劣勢,若非如此,當年安梧聯軍能否勝利還未可知。“

李同光說完,又提起酒壺飲了一口。“姑娘覺得李某所言是否正確?“

“慶國公跟我來。“少女聽完李同光分析,不置可否,卻站起身來,躍出屏風之外,噌得一下拔出腰間佩劍喊道:”國公爺可敢試劍!“

李同光跟著躍起,瞬間來到客廳中央喝道:“有何不敢?朱殷,刀來!”

侍衛連忙獻上自己腰間戰刀,退到一旁。

李同光把刀扔向空中,猛地甩出刀鞘,欺身上前。“姑娘,得罪了。”

刀光飛舞,初時隻有一道,刹那間便分成數道光影向任舲襲去。少女見對方來勢洶洶,也不硬拚,身體旋轉,帶著兵刃上下翻飛,好似花叢中的蝴蝶,飄忽不定卻又異常美麗。

“叮叮當當”,客廳裡刀劍相碰,發出悅耳的金屬撞擊聲。

李同光雖招式步步緊逼,卻隻使了七成內力,自己畢竟是前輩,隻是試劍,定不能以大欺小。想到這裡,動作不由又故意慢了一分。

瞬間,那少女尋得空擋,殺機陡現,身體舒展之間猛地遞出一劍,如羚羊掛角,渾然天成。這一劍精妙非常,吃準了李同光刀影的空檔,直奔他脖頸要害而來。

李同光見狀,早有應對,猛地由進攻轉為防守,揮刀橫撥,“當”的一聲阻住劍勢。任舲見自己奇襲未果,便借力彈開,仗劍立於廳中笑道:“慶國公,我這招‘蝶舞’使得如何?“

朱殷在旁冷冷道:“小女娃娃,主人讓著你未儘全力,難道沒有自知之明?“

任舲提起寶劍道:“我娘說了,內力不夠,招式亦可取勝,再來!“說完便又躍入場中。

隻見她的招數一改之前優雅靈動的風格,如一頭受傷的猛獸,招招拚命,但進攻之間卻又章法嚴謹,破綻極小,威力頓時比之前大了三分。

一時之間,廳中刀光劍影飛舞,雙方你來我往過了數十招。

李同光看著對麵少女手握銀劍,衣袂飄飄的身姿,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和師父過招的情景,心中忘乎所以,手上不由加了一成內力,下一刻忽地變劍招為刀勢,使了個‘如影隨形’。卻見那少女也瞬間變招,使了個一模一樣的招式對攻而來,刀劍碰撞,任舲內力不濟,舉著長劍被戰刀壓得半跪在地上,頓時嬌嗔道:“好你個李同光,用這麼大勁,以大欺小,我要回去告訴我爹娘。”

李同光收了戰刀,顧不得賠禮道歉,一把提起半跪在地上的任舲,大聲問道:“這‘如影隨形’的劍招,當年師父隻傳了我一人,你從何學來,說!”

少女皺起眉頭,揉揉肩膀,顯然是被李同光的大力弄疼了,她倒也不生氣,勾勾手指說道:“你走近前來,我便告訴你。”

李同光自恃武功極高,不懼她使詐,立刻走上前來,誰知剛進到身前半步,忽聞拳聲炸裂,奔自己麵門而來,正要舉雙臂格擋,陡見少女張開五指,變拳為爪,抓向自己咽喉。

“步步生蓮手!”

他足尖點地猛地朝後躍起,落在地上死死盯著少女,此時,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任舲見李同光後退避讓,立刻站在原地手舞足蹈,大笑道:“慶國公,什麼武功隻許你會,不許我會?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姓任,你娘叫什麼名字?”

李同光顧不得跟少女鬥嘴,現在他隻想得到一個答案,不由得聲音軟了下來。

“我娘叫什麼關你屁事!”任舲方才被打得著急,早把少女的矜持扔到天邊,腳下發力前衝,舉劍重重劈來。

“當。”長劍劈下,李同光手中的戰刀應聲斷開,“哐”的一聲掉落在地。

“什麼?怎會如此。”一旁的朱殷見狀心中大驚,朱衣衛按照等級給每人派發不同品階的兵刃,自己這戰刀已是衛中最高檔次,怎會被對方長劍一劈即斷,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那任舲見自己一劍功成,跳將開來,臉上卻並無喜色。她素手一揮,將寶劍扔給了李同光。

“慶國公,你可知我手中的寶劍從何而來?”

李同光收回萬千思緒,仔細打量著手中的利刃,隻見銀劍通體生輝,劍上花紋細密,劍刃鋒利無比,劍身開槽均勻,重量更是輕盈適中,但又充滿韌性。細細觀察,隻見劍柄處刻了兩個字:“春水”。

“姑娘,我見劍柄刻有”春水“二字,這寶劍是否得自梧國刀劍名鋪春水堂?”

任舲點點頭,又搖搖頭:“慶國公見多識廣,這寶劍的確出自大梧春水堂鑄劍名師莫問東之手,那莫問東不僅是春水堂的東家,更是大梧最出名的鑄劍師。”“可你有所不知”,她話鋒一轉——“這劍卻是我在大原國阿勒泰城的集市上購得,我購劍之時,也是大為震驚。如此寶劍,怎能輕易在狼族集市上出現,我詳細詢問那賣劍的店主,他竟然說這樣的劍雖好,卻也不甚稀奇。”

李同光聽到這裡,隱隱覺得此事深藏玄機,重新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姑娘入座詳談。”他看了看朱殷,向任舲說道:“這是我的死侍,可以信任。”

三人重新坐回茶案前,所謂不打不相識,此刻的氣氛已比剛來之時要融洽許多。

少女略一思索,說道:“那店主當時誇誇其談,我先是不以為然,覺得他死鴨子嘴硬,不懂裝懂,便出言譏諷,說大原國的刀劍如同鐵片,也敢貽笑大方。沒想到他不但毫不生氣,還領我入得店內,給我現場展示一番。他這小小店鋪,竟藏有十餘把跟我這手中‘春水’品質不相上下的刀劍。但奇怪的是,那些刀劍的握柄上卻並無店鋪落款的字樣。”

“我問那店主,這些刀劍從何而來,他隻說自己是個分銷的鋪子,商品都是總店的管事按店鋪規模派發的。”

朱殷聽後說道:“那大原國阿勒泰城,三年前宣稱在城裡發現了礦山,莫不是狼族靠山吃山,就地取材煉製而成?”

李同光搖搖頭道:“即使有那優質鐵礦,這煉器之法乃是各國秘傳,受軍方保護,中原九國曆經百年,不斷改良冶煉技術才發展到現在的水平。大原國立國才幾年?”

“慶國公,大原國現在雖然依附於大安,但若是真的掌握了這般先進的煉器之法,大量生產寶刀利劍,恐怕不久的將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少女講的真誠,李同光聽得真切。

朱殷進言道:“此事果然非同小可,我看那春水堂定然脫不了乾係,下官覺得不妨請盈夫人傳信梧國六道堂,儘快徹查此事,切莫耽誤了時機。”

李同光聽聞後立即點頭應允。

“甚好!“任舲站起身來,雙手一拜道:”慶國公深明大義,我先在此謝過。“

李同光回了一禮:“姑娘小小年紀便闖蕩江湖,能有如此見地,必有名師指點,敢問姑娘出身哪個門派,師從何人?“

任舲聽後,展顏笑道:“姑娘我無門無派,這身本事全是家傳。”

又是家傳,此話怎如此耳熟?李同光忽然記起了昨晚的少年郎寧甲。

少女似是看透了李同光的心思,說道:“我那不著調的哥哥,現在已去往梧國許城春水堂總部調查此事了,他說怕您今日和我談崩,又說什麼靠人不如靠自己。哎,我看他也是呆瓜一個,比我爹爹可差得遠呢。“

“你爹爹?“

李同光還想再問,任舲已幾步跳到門外,隻見她探頭進來,淺淺一笑道:

“李同光,我娘說得沒錯,你是個好官,那”春水“劍便送你了,一個月後,不管你調查得如何,我和哥哥都要去阿勒泰城采取行動,不知慶國公到時能否助我兄妹一臂之力?你若不來,就當留著這寶劍做個念想吧。“

李同光心裡不是滋味,想來你這小女娃娃還看不起我慶國公?

“我若是去了呢?“他大聲發問。

此時任舲已轉身走下樓梯,聲音遠遠傳來:“你若去了,便是同道中人,並肩作戰,生死無悔!“

那聲音越來越遠,隻聽到最後一句傳入耳畔:“記得帶上”青雲“,到時恐有一場大戰!“

李同光望向門外,片刻之後,那少女的身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