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金蘊學著楚玄風技術性地掛斷了電話,一麵繼續攪著麵粉糊糊,一麵抬頭不放心地看向木門的方向。
另一邊,被掛斷電話的許唐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坐他旁邊的江柔嘉不安地擰著手指:“許唐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一回來就找你,是我不該對她說那些話,讓她誤會了。”
她垂然欲泣:“我根本就是個多餘的,不該出現。”
許唐調出許源的號碼,同時安慰江柔嘉:“不關你的事。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個錯誤,早就該結束了。”
江柔嘉詫異:“什麼?”
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許唐撥出許源的號碼,在電話接通的瞬間開口:“讓金蘊接電話。”
許源一怔:“哥,你找嫂子直接打她電話就好了,打我電話做什麼?”
說完,他反應過來,試探著問:“不會是嫂子不接你電話吧?”
許唐繃緊下頜:“少廢話,把電話給她。”
許源哈哈大笑:“還真是嫂子不接你電話啊!”
許唐:“許源!”
聽出許唐要動怒的聲音,他見好就收:“她在山裡呢,沒信號。你呀,對嫂子還沒有對江柔嘉關心,這回我站她。好了,我不和你說了,開車呢,地麵結冰了。”
“山裡?”許唐疑惑。但許源已經用合理的理由掛斷了電話,不會再給他進一步的回應。
在山裡的人剛停下攪拌糊糊的動作,就看到手機界麵又有電話進來,是楚玄風打來的。
她一接通電話,楚玄風焦急的聲音就通過話筒傳了過來:“我的祖師爺啊!你可算接電話了!再不接電話,我要親自下去向師父他老人家請罪的!”
金蘊聽樂了:“不至於。就是手機靜音了,沒聽到。”
“靜音?!”楚玄風明顯不信,“哼哼,靜音了會占線?”
估摸著在接許唐電話的時候恰巧楚玄風的電話也來過,金蘊坦誠:“哦,剛才正好接到了許唐電話。”
“行了行了。”似乎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糾結,楚玄風話鋒一轉,“你在家好好待著。我一會兒回去給你帶好吃的。”
他說的回去,是回小君山上的慈航廟。
金蘊聽懂了,馬上說:“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按時間算,這會兒,他應該還在候機。
“彆!我的事不要緊,你一個人在山裡,要真出點什麼事,不用師父他老人家氣活,那三個都能合夥把我撕了!”楚玄風越想越是這麼回事。
聽到四位師兄關愛自己的話話,金蘊滿足地低頭,輕聲笑了:“你真不用回來。山上下雪了,你現在上不了山的。”
“下雪了?!”小君山上的雪仿佛下到地楚玄風身上,他一下子冷靜下來,“廚房裡我準備了三五天的吃的。本來今天要下山采購的,臨時決定走這一趟,沒來得及……”
他越說越心虛。
算計金蘊當免費勞動力是真,急著出門忘了看天氣準備吃食也是真。
山上氣候與山下不同,現在城裡隻是低溫,路麵結冰,山上卻下雪,至少三五天,還要等化冰了才能下山,不然容易出事。
臨近期末,金蘊還要考試。
要是這回因為他托付的事情影響到考試畢不了業,他真的成為師門罪人了。
金蘊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品出了一點滋味:“沒事的,小雪。我還撿了個人回來,那點東西,就夠撐個一兩天的。”
“你又又又撿人了?!”聽楚玄風驚愕到變了音的聲調,金蘊無所謂地勸著,“小事情。我還能餓著自己?還有,你彆多想,我不會錯過考試的。”
“錯過了也沒事,讀這個專業,本來就不是為了畢業。”掛斷電話後,她補了一句。
連撥幾個電話都聽到“對方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的許唐臉色更臉看了,在他身邊的江柔嘉嚇得大氣不敢出。
金蘊全然不知許唐對自己的不滿上了幾個台階,偏頭看到了站在門口尷尬看著自己的花妍,暗道:“糟了。”
心裡已經陷入尷尬,她麵上依舊四平八穩:“你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沒想過偷聽的。”
事情被說破,花妍更尷尬了:“我也聽到了你講電話,知道你是學生了。你是來這裡做義工的嗎?”
示意她坐下,金蘊沒有否認:“所以,這下你相信我不是神仙了。”
花妍垂頭,金蘊繼續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偷聽的,是廟太簡陋,門太薄。”
想到他們師兄弟五個不知被羅師傅在這裡偷了多少和神像說的話,金蘊笑容溫和:“既然來了,就給廟裡乾幾天活吧。不會虧待你的。”
花妍聽懵了。
如果剛才她沒聽錯的話,金蘊在電話裡說廟裡的東西隻夠兩個人吃一兩天了……
和她一樣的窮,怎麼可能不虧待?!
她疑惑地看一眼還在被冷風吹得飄蕩的窗紙,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傳說中很靈的廟,怎麼會落魄到和自己差不多的境地……
“你隻是個學生,是個義工……”花妍斟酌著用詞。
金蘊一聽就笑了:“你也可以拒絕,你的事情已經完成了,現在出門下山,我不攔你。”
想了想,花妍搖頭:“路不好走,我等你,和你一起下山。”
“等我做什麼?”金蘊越聽越覺得有意思,提醒她,“我和你今天才認識,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我忙完了,我會直接下山,不會理一個無乾的人。”
花妍:“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金蘊看著她不語,她繼續說:“你一個女生下山,很危險的。萬一遇到壞人……”
聽她說得煞有介事,確實在擔心自己的樣子,金蘊搖搖頭:“這就是我家。我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
剛說完,她就看到花妍驚訝瞪大的雙眼,她又笑了:“很吃驚嗎?”
花妍連連點頭:“那你什麼時候下山?”
“你不必等我下山。我下山的速度很快,不會刻意等你。你看,我上山的時候也沒等你。”點到即止,金蘊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廟裡的食物隻夠她一個人吃三天的樣子,多一個人,食物更緊張。
對於她來說,花妍離開,確實比留下更好。
她是個冷漠的人,她要做個冷漠的人。這句話,她對自己說了六年。
她繼續攪動著麵粉糊糊。
罐裡的糊糊在她的攪動下,已經變得濃稠白亮。
“如果我留下來,也能住在這裡嗎?”屋裡沉默片刻,花妍突然開口。
金蘊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不等金蘊回答,她卷起衣袖:“有些什麼活要乾?你這是熬的漿糊嗎?是要補窗子嗎?”
這下,金蘊也有些吃驚了:“難得,你認得熬漿糊的方法。”
花妍抿唇:“我是山裡長大的姑娘,那山,比這深,比這大,比這遠。我花了十四年的時間,才從那裡逃出來。”
注意到她用的是個“逃”字,提到那個“山裡”的時候的時候語氣也不對,金蘊沒有問下去,把漿糊放開,挑烤好的一個地瓜給她:“先吃熱乎了,再乾活。窗子破了,要補。一會兒看看前院,可能要收拾,還有屋頂……”
她話還沒說完,一滴水從上方落下,正滴在鐵皮爐裡燒得紅紅的炭火上,發出“嗞啦”的聲響。
“喲。這就漏了。”金蘊平靜地說了一句,把鐵皮爐往旁邊踢開些許,第二滴水滴落下來,眼看就要落地時,被金蘊放下的一隻小碗接住。
“雨天不好補屋頂,得等天放晴。”
見她動作敏捷得像個武林高手,聽她說話不緊不慢,並沒有因為發生的變故有什麼不一樣的反應,花妍驚訝地張大了嘴:“神仙……”
金蘊瞥一眼花妍:“我叫玄靈,姓金。”
微一頓,她補充道:“我在這裡叫玄靈,在山外,大家都叫我金蘊。”
花妍聽得迷糊了,一麵剝開冒著熱氣的地瓜,一麵問:“哪個才是你的真名?”
“都是。”金蘊也剝開地瓜,一麵吃一麵說,“吃完就去找桶來換了這個碗,然後把窗子補了。”
“哦,好。”花妍加快了吃地瓜的速度。
金蘊看她一眼:“慢點吃,燙傷了沒藥。”
見她放慢了速度,金蘊微微一笑,拿著地瓜走出門。
院裡的冷風一吹,她手裡的地瓜便涼了不少。
看著院裡短短時間裡積起的一層水,她幾口把地瓜吃下去,回屋喝口茶便提了鏟子和鬥笠出去。
花妍連忙跟上:“我來幫你。”
“不用。”金蘊戴上鬥笠,一口回絕,“這裡有個排水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堵了,疏通它水能排出去。隻有我才知道位置。你乾你的事去。”
說話的時候,她已經走到牆根處,使一鏟子下去,挖出一團泥,不再理會花妍,繼續下第二鏟。
花妍站在屋簷下看她幾秒,轉身去廚房找到桶,進了雜物房。
等她忙完,再來前院,發現金蘊已經不在院中,鏟子被立在簷下,鬥笠被掛在簷下。
她顧望四周,發現金蘊舉著手機穿梭在各個房間,笑嘻嘻地說:“四位師兄,你們都看到你們房間是什麼情況了,我找人給你們修補,你們出錢怎麼樣?”
“哈?二師兄的房間漏得最厲害,你得多出點。”
“大師兄可能在飛機上,最後等他的消息,三師兄,四師兄……”
花妍看得目瞪口呆。
金蘊抽空瞥她一眼:“忙完了去我屋裡洗個澡換身衣服。乾淨衣服擺在床上,水燒在灶裡,自己去提。等我給咱們要工錢!”
花妍“噗”的一聲笑了,籠在她眉間的愁雲忽地散開,淩厲的麵容多了幾分爽利。
金蘊眉頭一揚,不由得多看她兩眼:好看!笑起來和風流倜儻的大師兄可以比帥了!
如果說之前隻是動了給她找份工作的念頭,金蘊現在就是真的覺得她有一點明星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