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耀來啦?”譚素笑得開懷。
“譚阿姨?”
譚素笑得開心:“耀耀,好久不見啦!快來坐。”
“快坐。”蔣夢瑤也招呼道,“就坐笑笑身邊吧。”
女孩低頭寫作業,頭也不抬。
沈耀按耐住驚訝,手掐住了自己手臂,強行鎮定。
他在譚笑身邊坐下,女孩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頭。
他坐好以後,便也彆過頭去不再看她。
“笑笑,耀耀來了怎麼也不打招呼?把作業收起來,彆假裝用功,馬上上菜了。”譚素皺眉道。
譚笑頭也不抬,奮筆疾書:“等等,我把作文,寫完作業才能痛痛快快地吃,對不對?”
“那好吧,給你十秒鐘。”譚素開始倒數,“十!”
“媽……”
“左右現在還早,孩子用功多好呀,你就彆打擾了,讓她寫完吧。”蔣夢瑤一直很喜歡譚笑。
“從小你就慣著她。”譚素撇嘴,她囑咐譚笑道,“那你快點,給你十分鐘。”
“沒問題。”譚笑果斷應下。
但沈耀看得清楚,她動筆的頻率可一點沒快起來,平均一個筆畫需要一秒鐘。
“剛剛說到哪兒了?”
“哦哦,”譚素繼續接著話題聊天,“我還沒跟你說完呢,我剛到法國啊,用歐元,一點兒都沒有概念。國內幾千塊的保養品,歐元隻要幾百塊。”
蔣夢瑤聽笑了。
“笑什麼,我知道有彙率啦。換算一下,其實價格差不多。但是架不住看過去很便宜很想買啊!然後刷刷刷錢就花完了,嚇死人喲。”
夢瑤笑著搖頭。
“不過國內現在是越來越方便了。前年我回來,在商城裡亂逛,什麼牌子的新款都能找得到呢。”
沈耀正扣著手,耳朵準確捕捉到了訊息,他問道:“阿姨前年就回來啦?和張笑她們一起的嗎?”
兩個女人都停下交談。
譚素一不小心說漏嘴了,臉上有片刻僵硬,她掃了一圈桌上人的神色,她看了眼打死不抬頭的女兒,眼珠子轉了轉,故作詫異道:“耀耀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沈耀嘴角勾起一個禮貌的弧度,“一放學就被接到了這裡,沒想到時隔五年終於能再次見到你們。”
“誒?夢瑤你沒跟耀耀說今晚我們一起吃飯嗎?”
蔣夢瑤跟沈耀解釋:“媽媽跟你提過的,那時候我看你也沒驚訝,就以為你知道了。畢竟你和小小從小一起長大,你們倆關係那麼好,無話不談的。”
譚笑寫作文的手一頓。
“所以阿姨前年就回來了?”沈耀又問了一遍。
“啊,笑笑高中就在星州上的。”譚素委婉道。
“高中?也在鳴英?”蔣夢瑤皺眉,她怎麼沒有印象。
“龍海啊,那個時候學籍出了問題,就讓她上龍海了。”譚素心虛地瞥了眼閨蜜,她看向譚笑:“笑笑你沒跟耀耀說?你們不是同班同學嗎?我還讓你給耀耀帶了禮物呢。”
譚笑?
譚笑正在寫作文,聽不見聽不見。
沈耀嘴角拉平了。
“是嗎?”他語氣冷淡中還有許多彆的情緒。
“高中就在這裡讀?”蔣夢瑤回過味兒來,“所以你回來很久了,到現在才聯係我?”
“啊……出了點意外。”
蔣夢瑤臉冷下來,和譚素對視幾秒鐘。
“耀耀你帶笑笑去樓下先喝點東西,一會我給你們發信息再上來。”蔣夢瑤果斷道。
“你要審我啊?”譚素小聲對閨蜜說話。
“我也可以讓孩子們留下。”
閨蜜倆眼神一碰。
“哦哦。”譚素輕輕嗓子,一臉理所應當地說,“你倆先下去喝點東西,辛苦一天了,譚笑彆寫了。趕緊的,去。”
“我還有一段沒寫!作文題不能斷。”譚笑試圖掙紮。
沈耀指節輕輕敲敲桌麵道:“走。”
“哦。”譚笑放下筆。
沈耀起身走到門口發現身後沒有人跟上來。
轉頭就看見譚笑正在跟她媽媽擠眉弄眼。
他繃著嘴角,大步走回來,拉住譚笑胳膊就往外走,還不忘順手關門。
一路無話,沈耀在前頭走得飛快,快步下樓,拐了個彎走到了大廳僻靜處的小吧台。
“沈耀……”
沈耀不看她。
沈耀理清思路正要說話,扭頭一看身後,人已經走了……
她去吧台了,直接那裡坐下,還找了服務生點了什麼東西。
沈耀胸膛起伏一瞬,克製住翻滾的情緒,跟了過去,儘最大努力平穩地開口喊她名字:“張笑。”
“嗯?現在叫譚笑。”
“好。”沈耀咬牙,又一次深呼吸,“譚笑。”
“嗯?”
“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對不對?”
譚笑一愣,她抬頭有些詫異地看向站在她身側的沈耀。
吧台在大廳的拐角處,需要走過整個大廳和通往樓上的大樓梯才能走到吧台,所以這邊人很少,隻有幾個服務員會路過。
吧台的燈開得並不亮,一盞橘黃色的燈就亮在一邊,他背對著光,麵對著她,少年褪去了幼時稚嫩輪廓的臉龐恰好陷在陰影中。
他垂眸,並沒有看她。
如果不是語句後麵微不可察的上揚與顫抖被她聽到,大概會把他的這句問句聽成陳述句。
她平平回答:“那得看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沈耀聞言看向她。
女孩的麵龐正對著橘色的燈光,顯得格外白皙透明。
她的眼睛裡有光。那光很亮很亮,自她眼睛照進他心底,使他看清了他自己心中的海浪滔天。
“我們同班這麼久,你都沒發現我就在你班上。這麼說起來,是你比較不把我當朋友吧?”譚笑繼續說。
沈耀有些吃驚地看向她,深呼吸幾下,開口沒說出來話。
他眼裡的有些情緒太過明顯,譚笑下意識便避開了他的視線,剛好服務員把橙汁端過來,譚笑把橙汁推到他這邊:“你喝。”
沈耀一愣,等他反應過來,橙汁已經入口了。
酸酸澀澀的,不好喝。
他放下杯子,孩子氣地把杯子推遠了一些。
他的心卻一瞬間平靜了下來。
譚笑坐到了椅子上,轉了轉凳子,偏頭想了想,覺得自己話說得是不是有些武斷了?他好像很委屈很生氣的樣子?
她仔細看沈耀的臉龐,還是能看出舊時模樣的,想到以前兩個人一起調皮搗蛋的回憶,現在他又氣又委屈又難過又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樣子,讓她的心軟了幾分。
“你肯定怪我到你班裡也沒跟你打招呼,我可是有努力過的。”譚笑開口還是解釋道。
“但是你呢,大學霸,每天那麼忙,你的身邊又都是新朋友。我初來乍到,班上誰也不認識。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去跟你打招呼,把我媽給你的禮物給你,還被攔了……”
大概是兩個人以前關係真的很好很好。
所以哪怕五年不見,哪怕剛剛經曆了挺糟糕的幾個星期,哪怕她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見到了他,一個她不認識的十七歲沈耀……
但當她親耳聽到沈耀這樣問她。
——“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對不對?”
那可是沈耀啊。幾乎是從出生起就認識的發小。幼兒園三年的同學,小學六年的同桌。是一起在摩天輪上寫過作業的交情!
居然也會有這麼一天,問她是不是已經不把他當朋友了?
時間真的很神奇。它摧枯拉朽使一片高山拔地而起,也讓頂天立地的偉人以最狼狽的方式老去。它無情又公平,從不曾偏袒誰,更何況是奢求它憐憫一段普通又渺小的情誼呢。
她微微垂眸,不願意再想了。
“對不起。”
男生變聲以後,有些低沉的嗓音響在耳邊。
譚笑驚訝地看向他。
他正看著她。
樓上包間裡,譚素去把兩個小孩的電視聲音放大了些,走回桌上端起紅酒,抿了一口:“他和初戀複合了。我前腳到法國,他後腳就和她同居了。我被他騙了好久,直到他初戀帶著個孩子找上門。”
“孩子?”將夢瑤皺眉,信息量太大了,她說得短平快的,但信息量太大了,蔣夢瑤問,“可不可以說得清楚點?”
譚素歎了口氣:“你知道的,我和他是商業聯姻,父母之命。他爸媽不喜歡他的初戀。我知道,他呢,不喜歡我,但我真的很喜歡他,不然也不會願意嫁他。因為他的一句不喜歡,放棄了芭蕾。”
蔣夢瑤握住了譚素的手,譚素看向她,眼裡有了閃爍的淚光。
“可是他的心真的好冷啊,怎麼捂也捂不熱。他可能被我煩透了,就出國了。在國內自己呆了一年,我也死心了。他到了法國以後,他爸媽勸我,我爸媽勸我,夫妻分居不像樣子,他也勸我。於是,我到了法國。他居然來接我,很溫柔,我從沒見他那麼有耐心。原來原來!他也知道對我不起嗎?憑什麼他把初戀在外頭養著,還想著我當都不知道?我也是見到了那個跳芭蕾舞的女人以後才知道,他不是不喜歡芭蕾,他隻是不喜歡我跳芭蕾。”
譚素察覺自己的失態,她趕忙轉頭看了眼孩子那邊,見兩個小的正專注地盯著電視,她神情緩了緩。
蔣夢瑤看著她樣子,心疼地輕輕推了推她肩膀,責怪道:“你都沒跟我說過。”
“太狼狽了。”譚素搖搖頭,“我不願意讓你看到這樣的我,也不願意讓這些負麵的事情打擾到你的生活。”
“怎麼會打擾呢?我們是好朋友呀。”蔣夢瑤替她擦掉眼淚,想到什麼,她眼神有一瞬間變得犀利,隨即輕聲問道,“所以是誰提的離婚?”
“我吵也吵了,鬨也鬨了,他也沒有跟我提出離婚。他說知道虧欠我,所以不會拋棄我,願意養著我。最後我自己提了,帶著孩子回國了。”譚素歎口氣,“死男人毀我青春,還想繼續拖著我?”
蔣夢瑤嗔怪地看了眼一秒鐘正經也沒有的譚素。
“回國比較難,我又沒有工作。當時我還在走離婚流程,兩家人都講體麵,他馬上要自由了也很配合,雖然沒有鬨上法庭,但是請專人清點財產,約雙方時間,約律師時間,約公證處時間,私下商量哪處財產歸誰,再加上他久居國外,來回不方便,所以格外耗費時間。而我呢,一天沒有徹底安定下來,我也不敢聯係你,你肯定會幫我,但是我不想讓沈浩知道!”
蔣夢瑤瞪她一眼:“沈浩比我重要?”
“肯定沒有,但是你以後要有什麼事,我還得硬得起來去挺你。哪裡能因為這些破事,在他那裡矮一頭,受他恩惠?”譚素說得理所應當,“我想要重新找工作,養活孩子們,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我賣了以前買的衣服包包,手頭還寬裕,租了房子,找了芭蕾私教的工作。再有婁校長幫忙,他幫笑笑弄了學籍。笑笑總算有個高中上。離婚流程耗時一年總算打好了,具體分割我就不細說了,國內大部分他的財產都給了我,我爸媽也找過來,我現在在經營一家體育中心,裡麵有冰場呢,歡迎你過來玩呀~”
蔣夢瑤搖搖頭道;“你說得這樣輕巧,但想也知道你這幾年有多辛苦難熬。一個人回國,要找工作,要找房子,要適應國內生活,還要照看安置兩個孩子。這麼困難也強撐著不告訴我,你怎麼敢的呀!”
“笑笑懂事,在法國那幾年,我和他幾乎天天吵架,弟弟都是她帶的多。我剛到國內安置的時候,她也幫了我不少。”譚素想起什麼,眼神暗了暗,“我失敗的婚姻都是自作自受,唯一虧欠的是兩個孩子。”
“我剛回來的時候,星州變化挺大的。”譚笑看著沈耀說。
熱鬨的人聲自大廳處傳來但是很快隨著走樓梯的聲音安靜下來,偶爾有服務員腳步匆匆地走過,但這個吧台隻有他們兩個人。
譚笑坐在高腳凳上,腳晃啊晃,平靜地說起自己再度回到星州的過程:“哪哪都需要重新適應。國內外學習強度也不一樣,尤其是語文,要背的太多了!我成績很一般。”
“我有聽說你成績很好。次次都是第一呢。以前都是我比你分高的……”
“我呢,在龍海讀書,龍海在鳴英學生心裡的形象……”譚笑笑了笑,看向沈耀,“不用我多說了吧?”
沈耀張嘴,欲言又止。
“而且那段時間事情既多且雜,我媽忙得很,我還得照顧弟弟。”
“不過,我可沒忘記你啊,你可是我的學習動力啊!”譚笑眼裡帶笑。
沈耀被她的笑意吸引。
“我就想哪天考個年級第一,然後戴著墨鏡走到你跟前!這才是我預想的隆重登場!”
沈耀搖了搖頭。會想這些事情,是她沒錯了。
“誰知道我摸底考考了第二,現在月考又是第二!”
“隻差了五分。”沈耀補充。
“那也是五個操場的人。”譚笑聳肩。
沈耀看她一眼。
“我知道以咱倆的交情,我回來兩年都沒聯係你,你肯定很失望。”譚笑語調一轉,“但是換我這樣的處境,要是你是我,你說不定今天都不來和我們吃飯呢!”
“所以我得謝謝你今天來飯店寫作業?”沈耀反問。
“你生氣了。”
沈耀冷淡彆過頭去:“我沒有生氣。”
“那是我們沈耀已經對這段友情心死了嗎?現在是鈕祜祿沈耀了?”
“彆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