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餐桌上擺了很豐盛的晚餐。
葛奶奶照顧著弟弟吃晚餐。
蔣夢瑤今晚也在。
母子三人對坐無言。
蔣夢瑤喝著湯，看了眼沈耀，說道：“我前兩天和以前的一個老朋友重新聯係上了，說起來，這個阿姨你也認識。以前你和她女兒玩得很不錯。”
沈耀低頭喝著湯，分神想著那條留言，並沒有認真聽蔣夢瑤在說什麼。
“還是你爸爸跟我說，在家長代表競選的時候碰見她，我才知道她居然已經到星州了。我們約了見麵，到時候帶上你一起。”蔣夢瑤開口，說著眼裡有了些笑意。
沈耀回了句：“嗯。”
蔣夢瑤看他反應平淡，沒有再說其他。
晚上，夜宵時間。
沈耀做完題目下樓喝湯，最近借住他家的李燃端著鍋底坐到了他對麵。
李燃和禹洋同在十一班，最近禹洋內褲學長的傳聞鬨得沸沸揚揚，他不可能不知道。
李燃懂些IT技術，定位爆料人的IP地址赫然發現竟然就離他不遠。於是他並不拐彎，直接提出讓沈耀刪掉”紅內褲學長“的帖子。
“發帖人的網絡協議地址定位我已經截圖了，明天就連你家的地址一起發到鳴龍實驗的表白牆，讓大家看看年級第一的除了學習好以外，偷拍匿名發帖的本事也不賴。”李燃說話並不客氣，直接了當地威脅。
沈耀並買賬，他並不承認，直接建議李燃去德育處舉報，他還道：“最近葛奶奶做的湯，都有點鹹了。“
一下子被抓到軟處的李燃皺起了眉頭。
譚笑發完那句話，倒沒有被一邊倒罵得狗血淋頭，還有幾個學生支持她的。
主要是幾個龍海的，認識她的ID，趕來替她搖旗呐喊，有的還發了私聊跟她邀功，讓請奶茶喝。
——怎麼？看不起紅內褲啊？這可是龍海紅！
還有個龍海的這樣回複。
也有以前的同學，私底下找到她苦口婆心勸她小心引火燒身。
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搞得隔天譚笑走在校園，好像走在無限流大逃殺現場。
不過目前為止相安無事，能聽到幾句酸言酸語，和幾個“友好”眼神，但沒有什麼特殊的針對。
進到班裡。
趙晴晴今天心情不太好，看見她，警告道：“譚笑同學你遲到了，下回請準時。”
“好的，班長。”譚笑聳肩，她明明是踩點的。
同桌照常問她要數學卷子。
在班裡她照例不該寫作業的時候寫作業，歲月靜好。
所以譚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想打她，但是她最近都走遇到老師幾率最大的一條安全又快捷的路線。
午休的時候，她偷偷跑到十一班在的樓層午睡，這是這兩天新發現的好去處。
這裡很偏，也很安靜，還能過來給兩個老同學搖旗呐喊。
而李燃和程雨杉都有些擔心她。
“你怎麼摻和進這件事了？”程雨杉皺眉看她。
李燃想起來自己威脅完沈耀以後就報廢掉的電腦，還有剛剛被沈耀叫到學校來送複習資料的奶奶，他想了想，忍不住提醒：“你在二班，要小心。”
程雨杉也想起今天午間沈耀的刻意刁難，看了眼李燃。
“現實生活就沒有電視劇那麼跌宕起伏的，你倆流星花園彆看太多了。”譚笑拍拍李燃的肩膀，“而且我看照片好像已經刪掉了吧。應該沒事了？”
李燃欲言又止。
程雨杉眼尖，看到了譚笑手上纏了個黑色小包，幾乎是把小包綁在了自己手腕。
之前她在龍海，被女生各種暗地裡擠兌，被男生騷擾，譚笑路過的時候看見了好幾次。有一次譚笑沒忍住，把她帶走以後，就和她溝通起了各種各樣的小妙招。
比如怎麼把頭發上的口香糖拿掉，怎麼補車胎上破了的口子，怎樣避免進廁所隔間被偷拍或被潑水被扔東西，以及怎樣把自己椅子上的小釘子放回它主人的椅子上。
大部分的工具都被她裝在這個小黑包裡。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這可是長得漂亮，但性格冷到沒朋友的女孩子的必修課。”
“你在罵我？”
“嘻嘻。”
程雨杉看著眼前懶洋洋趴在桌麵上的女孩子，指著那個小黑包，笑著打趣道：“這裝備好久不見呀，是剛到龍海時候的配置吧？”
李燃也對這東西有印象：“你不是說我流星花園看多了嗎？”
“哦，我看得其實也不少呢，道明寺。”譚笑跟他Wink了一下，把對方整了個大紅臉，扭過頭去不看她。
譚笑對程雨杉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程雨杉被她逗笑了，無奈搖頭。
譚笑敢公然懟霸淩，自然有人看她不爽。
但是卻沒有馬上動手，畢竟馬上月考了。月考一過去，他們就暗戳戳鼓搗著要整整她。
譚笑龍海出身，考進二班以後，人緣很一般，獨來獨往的，又和之前的同學都分開了。人呢看上去瘦瘦長長，身板纖細單薄，怎麼看都是天選霸淩好人選。
一幫閒著沒事乾的人，算準了譚笑參加芭蕾舞興趣小組練習結束的時間，但是發現她警惕性還挺強，沒有在公共換衣室換衣服，於是他們隻好放棄偷拍她換衣服。
瞅準譚笑剛進洗手間隔間，一夥人幫忙把用洗地洗完後的一桶又黑又臟的水潑了進去。
結果水潑下去的感覺並不對。像潑在什麼東西是，反濺出來了許多，把他們手腕都打濕了，不是想象中那樣順暢地直接落在地麵上。
潑水的幾個人麵麵相覷，就這一瞬間。
廁所隔間的門開了。
幾個男孩子下意識往裡看去。
門緩緩向外打開，露出地上的一片狼藉，以及裡麵的女孩子，她的裙擺濕了一半，腿和腰上都濺上了一個個小黑點，白色舞鞋完全被浸濕，乾淨的白色舞裙此刻成了斑駁的黑色，還黏上了頭發和黑色一團團紙屑。
但她脖頸筆直，從胸口和麵龐白皙乾淨，沒沾染任何汙漬，再一看，她的頭上赫然是一把黑色的傘。
此刻粘上了各種臟東西的傘麵正在不停的往下滴答著臟水。
而她站在傘下，剛剛因為跳舞而盤起的頭發依然優雅好看，一根發絲都沒亂，她微微抬起傘麵，下巴微抬，神情冰冷地看著他們。
原本轉身想跑的幾個男孩子看愣了。
“你們？”走進來的女孩子出聲才換回了他們的理智。
他們扔下水桶奪門而出。
趙晴晴要不是讓路讓得快，差點被他們撞到。
趙晴晴看向淌了一地的黑水，再看邁步一步一個濕漉漉的黑色腳印從廁所隔間走出來的女孩。
“譚笑？”
此刻譚笑麵無表情地收起雨傘，胸口一下十分狼狽。
趙晴晴驚訝問道：“這是？”
譚笑神情冷淡地反問：“你不知道？”
趙晴晴覺得她問得奇怪，忙答道：“我不知道啊，我才到。”
譚笑聞言，抬眼看著她，沒說話。
“真的。我沒有必要要害你吧？我們也不是很熟啊。”
譚笑看她神情，神情緩了緩。
“真的。”趙晴晴重申。
譚笑打量她半晌，露出個微笑來：“那請班長幫我個忙。”
趙晴晴跟著譚笑和她媽媽走出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時候，整個人都恍恍惚惚。
在廁所裡還冷著臉懷疑她的譚笑，在去辦公室的路上就紅了眼睛，跟老師委屈哭訴的樣子可憐極了。
“老師……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大家會這麼討厭我呢？”
老師一直安慰她。
之後譚笑媽媽也來了，再有她這個證人，主任調出了學校保存的學生資料，再一查走廊的監控，把那幾個同學一一指認了出來。
老師很生氣地保證說一定會嚴肅處理，杜絕這種校園暴力的歪風。
“居然乾出欺負同學這麼惡劣的事情。如果還不嚴加管教，豈不是社會上又要多一個道德敗壞的人。”教導主任很生氣，話說得很重。
趙晴晴聽在了心裡，哪怕走出了辦公室，心裡仍然沉甸甸的，手不自在地攥緊了衣擺。
“謝謝你陪我來一趟，班長。”身旁，女孩子溫和的嗓音傳來，拉回了趙晴晴的思緒，“你是個好人。”
趙晴晴覺得她的話聽著有些奇怪。
譚笑笑了笑。
“這位同學，很感謝你幫我們笑笑，天色也晚了，我剛好開車來的，我送你回家吧？”譚素親和道。
“不……不用了謝謝。”趙晴晴先走了。
譚素轉頭帶女兒進了廁所隔間換下臟了的舞蹈服，一直到進了家門，她的臉色都很差。
“你怎麼了？”譚笑問她。
“還能怎麼了？”譚素有些煩躁地回答，“你處理這些事情處理得這麼熟練，就像一巴掌打在我這個當媽的臉上一樣。”
“哪有？你應該欣慰。”
譚素看著臉色如常、甚至心情還很不錯的女兒，她忍不住強調：“以後你要是發現學校裡有人想要欺負你，除了到哪兒都帶傘以外，還要記得跟我說！”
“然後請你來用你最近學的散打幫我找回場子？”
“也不是不行啊，我去小巷子堵他們去，管他們收保護費。”
譚笑莞爾。
隔天就是月考放榜日，譚笑在校門口碰見了趙晴晴。
趙晴晴對上她的視線，沒來由的心虛，轉身想走，譚笑卻喊住了她。
“謝謝你幫我，很抱歉我還誤會你了。”譚笑將手裡的奶茶遞給她，沒有多說彆的，她轉身離開。
趙晴晴看著手裡的奶茶，再看看已經走遠的女孩，心裡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又回來了。
趙晴晴看著月考複習期間每天早到的譚笑，再看看現在恢複之前模樣，踩點進教室的譚笑，忍不住搖頭。
她走到她麵前，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譚笑就搶先開口：“譚笑同學你遲到了，請下次準時。好的，班長。”
她說完，衝她笑了一下，轉頭往座位上走去。
趙晴晴愣了愣，搖搖頭也笑了。
譚笑走到桌邊，同桌不用她說，已經很有默契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讓她進去。
前不久模擬考複習，她倆破天荒達成了合作——互相給對方看自己的卷子。
譚笑難得上課認真記筆記，同桌有些詫異她突如其來的努力，畢竟在她心裡，譚笑是個雖然很有學習天賦，但並不十分努力的人。
然而，下午公布成績的時候，她居然在第二名看到了譚笑的名字……
有被震撼到。
“譚笑是誰啊？”
“好像是之前龍海考進桃李二班的那個。”
“我有聽說過！牛啊！”
“哦，好像也是懟內褲學長事件是校園霸淩的那個人。”
“大佬就是拽。”
聽到身邊人的驚歎，同桌轉頭去看剛剛譚笑站的位置，發現她已經轉頭往人群外走了。
再看屏幕。
年級第二，譚笑。
就在沈耀的名字下方，兩個人隻差了五分。
沈耀望著排行榜，等它刷新到下一頁才收回視線，臉上沒什麼表情。
“第二名譚笑？”星辰看向沈耀和趙晴晴，“誒？是不是你們班裡的那個譚笑，在學校表白牆下麵懟天懟地的那個。”
趙晴晴聽到譚笑的名字，表情一瞬間的變化，被沈耀注意到了。
沈耀問：“你認識她？”
她點點頭，然後捧著譚笑送的奶茶喝了一口。
譚笑。
在班裡存在感並不高，到了班裡這麼久，他都沒什麼印象。
名字也平平無奇，他之前就認識一個同名的。那個人姓張。不過那個人的媽媽好像姓譚？
他放空了一瞬，又迅速清醒。
沈耀嗤笑一聲。
怎麼可能呢？
天南地北的。
身邊的人轉而說起了新八卦。
“誒，你們知道嗎？聽說昨天有個女生芭蕾舞排練結束在廁所被人潑臟水了。”
“啊？”
“潑臟水？”
“哎呀，字麵意思上那種。”
“誰啊？”
“你怎麼知道？”
“今天學校公告牌上有提到這件事，還勒令他們寫好檢討過兩天貼在上頭。”
“所以是誰啊？”
“是啊，誰這麼慘？”
“不知道，我還沒打聽到。”
“這是得罪誰了？”
“這個瓜好新，我好喜歡。”
“你變態吧？校園裡怎麼會有這麼惡心的事情？”
“就是說……”
晚上放學，沈耀按時出了校門，上了司機的車。他上車以後，開始思考老師出的題。
中途瞥了眼車窗，發現不是回家的方向。
“這是去哪兒？”
“哦，接你去酒店吃飯。”
沈耀想了想，月考成績出來了，大概是沈浩又有什麼場合需要他配合他炫耀分數吧。
被引進了包廂，服務生推開包廂的門請他進去，沈耀禮貌道謝後，走進去卻發現包廂裡人很少，沈浩也不在。
包廂並不很大，一張八人圓桌，上頭隻擺了幾盤涼菜，一邊還有個小廳，擺了一張大沙發與一張小茶幾正對著一台電視，正在放著一個北極熊帶著一群小蘿卜深海探險的動畫片。
茶幾旁兩個小孩坐在地毯上，頭碰頭正在拚積木，時不時動作停滯在空中，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動畫片。
蔣夢瑤坐在八人桌前，正在和一個女士聊得很開心，他很少看他媽笑得這麼開心。
還有個女孩子趴在大桌子上奮筆疾書。
他看著這一幕好像穿越了一樣的畫麵，和記憶深處的某個遙不可及的溫馨畫麵隱隱呼應……
沈耀忍不住又看一眼圓桌上的兩個大人，還有那個女生的越看越眼熟的側臉，他緩緩瞪大了眼睛。
“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