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濃(3)(1 / 1)

春夜濃 折枝鳥 4184 字 6個月前

宴會廳內,眾賓齊聚一堂,大殿之上的龍椅上端坐著皇帝,身邊坐著的是皇後。

皇後一身華服,看上去雍容又華貴,但她微微含笑的麵容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令她看上去十分睿智。

殿內歌舞升平,宴會已經開始。

“謝韻呢?”晏回南蹙眉問一旁的司武。

司武道:“稟將軍,已經派人去尋了。想是夫人初次入宮,不認識宮中的路,迷路了。將軍您是知道的,夫人從前也常常迷路。”

“廢話,我的意思是怎麼還沒找到?”晏回南一記眼刀甩過去,嚇得司武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皇宮在天子腳下,又這麼大,找個人當然是不好找的。更何況若是夫人有心躲起來,隨便躲進哪個宮殿裡,怎麼可能還找得到嘛?

當然這些話司武是不敢回嘴的,他隻敢說出自己的一丟丟推測,並且是以非常謹慎的態度說出:“夫人有沒有可能……伺機逃跑?”

司文在後麵踹了司武這個口無遮攔的家夥一腳。

晏回南的臉色果然變得不是很好看,因為他知道謝韻此時此刻一定滿心都是逃跑,逃離他的身邊,但他很快又恢複了神色,“她不會。”

謝韻的骨子裡有自私的一部分,在很多事情麵前她也許會暴露出這一部分。但在大是大非麵前,她不會。

隻因她心中仍存有俠肝義膽的一部分。隻要飛鏡還在他手上,謝韻便不會輕易逃跑。

“若是她敢跑,我定叫她此生都後悔自己今日做的這個決定。”晏回南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品了一口。

與此同時,皇帝身邊的公公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托盤走來,“還請大將軍賜寶。”

取東西是為給皇長子抓周用。

晏回南頭也不抬,隨手從左手食指上摘了一個骨戒下來,平靜地補充:“這是由大梁皇帝侄子心口的肋骨所製。公公拿穩了。”

畢竟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還算是見過大場麵,不免被晏回南這句話震懾到,但還是保持著應有的冷靜,“是,奴才明白的。”

那太監走後,不遠處傳來一道嬌俏的女聲,似乎全然不將這骨戒背後的血腥與殘忍放在眼裡,“肋骨如何製的骨戒?子遊哥哥告訴我好不好?”

“長衡公主來了!”

“長衡公主!”

“公主直接坐在了將軍身側,我聽聞將軍不是新娶了正妻麼?怎麼,是我的消息有誤嗎?”底下不知究竟是哪家的家眷在小聲議論。

“你有所不知,咱們這位將軍行為太過乖張。你可知他娶的是誰?”

“謝青雲之女,謝韻!”

“什麼?!”

此言一出,那些不知情的官員及其家眷紛紛向晏回南投來異樣的目光,眼神中摻雜著怨恨、厭惡、不解、恐懼一乾複雜的情緒。

長衡內心不禁竊喜,她就是要看到這些人知道晏回南娶的人是誰之後,所表露出來的這些厭惡的情緒。

謝韻,謝家人是全大周的罪人。你怎麼配成為晏回南的妻子?你應該受千萬人唾棄。

長衡不明白為什麼晏回南會對謝韻如此念念不忘,即便是多年後,即便是他們之間隔著千重山萬重恨,他依然要娶她為妻。

她將才在一眾目光中,坦然地坐在了原本應當是謝韻坐的席位上。

晏回南不悅的神情溢於言表,也沒什麼心思同門外漢講解什麼骨戒的製作方法:“公主不會想知道的。”

長衡卻不依不饒,像個被寵壞了的小女孩一樣,絲毫不顧及晏回南已是有婦之夫,仍舊同幼年時自己對身邊寵愛她的人撒嬌一樣,對著晏回南撒嬌。

晏回南幼年時也不慣著長衡,偶爾幾次順著她的意思來,也隻不過是晏回南想在皇帝舅舅麵前討點好處,故而了幾回乖,也就順著長衡的性子來了。

他從不吃撒嬌這一套。

司文剛得了晏回南的眼神暗示,想要阻止公主,卻忽然聽一道聲音傳來:

“自然是將人殺了之後,在人將死未死之時,抽出其肋骨,趁著血尚溫,骨在血液的浸潤下變得濕軟,再用挫骨刀一點一點將其鑿孔,磨穿,並在外壁上雕刻出花紋。這樣做出來的骨戒才漂亮,骨頭都被血浸透了,啞白的骨戒上便透著紅絲一般的紋路。”

眾目睽睽之下,謝韻儀態端方地走進了大殿,微笑著解答了長衡的問題。晏回南在聽到謝韻鎮定自若的回答之後,目光便一直追隨著她。似乎這樣的話從哪個女子口中說出都令人驚訝,但隻有謝韻,讓他內心詭異地生出一絲驕傲。

長衡見到謝韻時驚訝地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你怎麼會在這?”

謝韻怎麼會全須全尾地出現在這裡?!她明明派人……

她赤手空拳是怎麼從毒蛇環繞的情況下逃脫的?

長衡憤怒地用眼神質問自己身邊的宮女。辦事的宮女似乎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為什麼謝韻不過一介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謝韻疑惑歪頭,一臉人畜無害地問:“我怎麼不該在這?公主難道知道什麼嗎?”

“你!”長衡心裡又氣又疑惑,她強壓下怒火,“我能知道什麼。我隻是驚訝,你竟然有膽量站在這裡。”

謝韻沒回答她,而是跪在殿內行禮,“請皇上、皇後贖罪。臣婦初次入宮,不識宮內道路,一時迷路才誤了時。實乃無心之舉。”

皇帝內心對謝韻充滿了恨意,但是一想到剛剛晏回南說的“非娶謝韻不可的理由”,他也隻好先忍下了對她對謝家的恨意。

皇後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女子,果真有著一副令人移不開眼的美麗容顏,縱使同為女子,她也不得不驚歎於謝韻的美貌。而且最令皇後震驚的是,即便是處在這樣四麵楚歌的環境當中,謝韻的身上也有一股淡然自若的氣質,不怒而自威。

果然,隻有這樣的人站在晏回南身畔才不突兀,甚至顯得格外登對。

皇後心中甚至有一種感覺,謝韻並非要與晏回南相配,反而是晏回南成為如今的晏回南之後,才能與之相配。

“既如此,便先入座吧。”皇帝抬手示意,卻並未讓人為她引路,也沒有製止長衡鳩占鵲巢的行為。

謝韻道:“謝皇上!”

謝韻行禮的動作露出了她手背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她神色未變,淡淡看了一眼晏回南,以及站在晏回南身邊的長衡。

笑道:“公主,你還要一直占著我的席位嗎?”

在座的都是長衡的底氣,她也絲毫不示弱:“什麼叫你的席位?這是我宋家天下,哪來你的地方一說?”

長衡見皇帝沒有絲毫製止的意思,也就肆無忌憚了起來。

甚至座下見晏回南並未出聲維護,也開始肆無忌憚起來。無端揣測起謝韻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威脅了晏回南,或是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逼得晏回南不得不娶她為妻。

又或是晏回南娶她隻是為利用她,為懲罰她。

就連謝韻日日被罰跪祠堂的事都在這大殿之上被說了出來。這事傳出去也不稀奇,府中那麼多下人,人多口雜的。

謝韻瞬間成為了眾矢之的,她好像立在一座孤島上,周圍無數道聲音都如同落井之石一樣砸在她的身上,這群人不能當麵對謝韻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便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從她身上扒下一層皮來。

“那公主便坐在此處吧。”謝韻麵不改色,並不與她爭什麼。

其實她並未想過真的要在京城生活下去,那麼此時此刻這群人對她的言語討伐也無法真的傷害到她。謝韻的心中自有一片她向往的世外桃源,那麼眼前的一切就都不值一提了。

她的目光另尋了一個最靠近角落的位置,問了太監那裡是無人的位置,剛抬腳便要走過去。

晏回南忽然開口道:“謝韻,過來。”

長衡氣憤道:“子遊哥哥,你讓她過來做什麼?”

晏回南的臉色卻格外難看:“我在叫我的妻子來與我同席,你沒聽見嗎?這是你該坐的地方嗎?”

謝韻莫名其妙地看著晏回南,受辱的人是她,晏回南剛剛明明一副“高高掛起,事不關己”的旁觀者模樣,現在又氣什麼?她被羞辱趕走了,這難道不正是他帶她來宴會的目的嗎?

謝韻還沒走到席前,晏回南已經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攬著她一起坐了下來。一直到坐下之後,晏回南的手還牽著她的手,是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握得很緊。

謝韻的手剛上過藥,但傷口處殘留的毒素讓她手脹痛難捱,忍不住皺著眉:“晏回南,你快放開我,你真是讓我惡心透了。”

晏回南卻惡劣地沒有放手,反而越拉越緊。

“剛剛為什麼不求我救你?我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們閉嘴。”他惡劣地希望謝韻承受和當年自己同樣的感受,感受被人唾罵厭惡的滋味,可真的見到謝韻被人如此對待之後,晏回南心裡最迫切希望的不過是謝韻向他低頭。

而且維護謝韻,義無反顧地站在謝韻身邊似乎已經成為了晏回南的本能。

一個你嗬護了多年的寶物,怎麼能忍受看見它落進爛泥裡,任人踩踏?

隻要謝韻一句話,他就會……為她解決眼前的麻煩。

可謝韻厭惡他,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謝韻莫名,“你在旁邊看得那麼爽,看我受辱,而你被捧到高高的地位。明明我是被你逼婚卻被大家說成是我逼迫威脅的你,你心裡應該很高興吧。我求你隻會讓你更高興,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晏回南:“你自己說的,你在討好我。這麼快就忘記了。你這是討好人的態度嗎?”

“你真是個瘋子。”謝韻認為晏回南簡直不可理喻,她狠狠地抽回手,卻掙脫不開,隻能說,“將軍大人,我剛被蛇咬了,您能高抬貴手嗎?求你。”

晏回南眉頭緊蹙,一直看著謝韻的手,半晌之後才放開她被摧殘過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