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濃(4)(1 / 1)

春夜濃 折枝鳥 3939 字 6個月前

謝韻本以為晏回南會就此作罷,畢竟眼看抓周禮的東西已準備齊備,馬上就要開始了。

誰知晏回南下一秒卻來了句:“這些蛇倒是比你有眼力見。知道誰好誰歹。”

用蛇來明嘲暗諷,惡劣行徑竟和幼年時如出一轍。這是一個沙場浴血奮戰歸來的將軍能做出來的事嗎?虧她在大梁時曾聽了不少眼前這位大敗白簡仁的統帥的傳奇事跡。

白簡仁若是知道晏回南私下裡是這般幼稚的人,怕是要氣吐血。

謝韻不答話,卻也想起了自己昨日隨口說的那句“討好你”,當時不過是為了遮掩一二,現在好了,被晏回南記住了。

她剝了顆荔枝遞到晏回南嘴邊,直勾勾地看著晏回南。

謝韻一副很期待他吃了的樣子,落在席麵上眾人的眼中,無人不在心中暗罵謝韻是狐媚子!竟然用這樣不知廉恥的法子蠱惑晏回南。

更罵晏回南不孝,目無王法,竟然明目張膽地帶著謝韻出席如此重要的場合。

坐在他們旁邊的正是當初極力反對晏回南娶謝韻的韓濟。他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差掀桌子離開了。

“胡鬨!真是胡鬨!這像什麼樣子?!”

謝韻自然感受到了這些目光,可她本無意摻合進這詭譎風雲場,既然晏回南把她拉進來了,所有人都看她不順眼,是個人都能踩她幾腳,人剛入宮門,便有人放蛇咬她,那她便要讓所有人都難受。

她柔著聲問:“將軍不吃嗎?我帶著傷給你剝的。”

司文、司武從未聽過謝韻用這麼……柔弱惹人憐的聲音說過話,乍一聽反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夫人還真是……和從前一般不好惹啊……

晏回南也注意到了來自周圍人不善的目光,還有那些低聲的惡言惡語。

在謝韻的鼓動下,晏回南仿佛又變為了和從前一般的紈絝,一口含住了謝韻手中晶瑩透亮的荔枝。舌尖順勢帶過謝韻指尖的汁水,一滴也沒落。

謝韻偷雞不成,反而有種正中晏回南下懷的挫敗感,羞惱地抽回手。

吃完一顆荔枝,晏回南惡劣不減,“怎麼才剝一顆便不剝了?夫人自幼心靈手巧,繼續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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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內,歌舞休,群臣的目光都落在了正在抓周的皇長子身上。

一歲大的小兒被黃袍包裹,懵懂的眼睛眨巴眨巴,在眼前琳琅的物件中左看看右看看。

良久,在一種殷切期盼中,皇長子終於鎖定了一件東西,從桌上爬了幾步爬到旁邊,攥住了晏回南的那隻骨戒!

“他拿了子遊的骨戒!”宋鴻煊大喜過望,“朕的好兒子,好小子!有骨氣!”

這一抓,便是抓住了父輩的意誌。

“恭喜皇上!皇上洪福齊天,得此麟兒。皇長子將來必定能承襲陛下的誌向,光複我大周!”

“恭喜皇上!!”

眾臣皆跪伏在地,齊聲高呼。

在一眾洪亮的高呼聲中,皇長子又出乎意料地爬到先帝的墨寶麵前,沾著口水的小肉手,再次一把抓住了墨寶。

一武一文,這一表現驚呆了在場之人。冥冥之中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們,皇長子將來必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文武雙全的明君。

宋鴻煊當即便宣布,將擇日前往泰山祭祀,為天地祈福,為大周祈福。並準備在泰山進行冊封儀式,正式冊封皇長子為太子!

他派人將今日的喜訊傳給自己的皇叔譽王爺,並任命他為太師,主太子將來的教導之事。譽王名滿天下,德才兼備,才智謀略無人能出其右,是先帝得力的輔臣,既是宋鴻煊的皇叔,也是宋鴻煊從前的老師。由他擔任太師,再合適不過了。

皇帝大喜,宴席一直設到傍晚。

謝韻在大殿內看舞樂表演看得頭暈眼花,此時也該是換藥的時間了。她向晏回南說自己去太醫院換藥,便先暫且離席。

走到半途,卻遇著一個莽撞的丫頭,將手中端著的葡萄酒儘數潑灑在了謝韻身上。

領頭的掌事宮女見過今日宴會要來的眾大臣及女眷畫像,一眼認出了謝韻,連忙跪下來替小宮女求饒。

謝韻的白衫上染上了一團紫紅色汙漬,瞧著極為突兀,但她不欲為難一個小宮女,她瞧著不過十歲左右,“無事,下去吧。”

為防她再迷路,晏回南命司文為她帶路,謝韻對司文道:“你著人給將軍遞話,我衣服弄臟了,恐驚擾聖駕,便先行回府了。”

司文點了個侍衛去傳話。

“晏夫人這衣服,交給我來處理吧。”

謝韻聞言抬頭,卻見到了闊彆已久的盧齡玉。她一身女官服製,端正如柳梢明月,清新淡雅如山間碧竹。

盧齡玉說:“下官尚服局尚服,盧齡玉。見過晏夫人。”

“免禮。”謝韻從前與盧齡玉算不得熟,隻不過跟著晏回南玩鬨時,曾見過這位盧家姐姐。

她出身高貴,盧家是世家大族,她的姨母是先帝受寵的妃子,也是如今的明太妃。幼年時便養在宮中,學的是宮規宮儀,飽讀詩書,才情出眾。與晏回南他們自然不是一路人。

他們幾個夥伴中,若說誰與盧齡玉有些交情,也就喻霰了。盧齡玉與喻霰的哥哥,如今的喻王爺,曾是有過婚約的青梅竹馬。

“那便有勞盧尚服了。”謝韻跟著盧齡玉往尚服局走。

盧齡玉微微頷首,不卑不亢道:“分內之事。況且,夫人與將軍大婚前,曾有尚服局的人去為夫人量體裁衣,我後來才知她們犯了錯。我已按律上報皇上處置,將以尚服局司寶閭丘聽為首的幾人仗責二十,皇上也下令罷免她們的官職,貶為民,永世不得為官了。是下官用人不察,害夫人受苦了。我代尚服局向夫人賠罪。”

謝韻道:“她們是受人之命,我知道與盧尚服無關,何來賠罪一說。”

盧齡玉想提醒她:“……是。夫人往後若是入宮,需提防長衡公主。”

長衡公主……嗬,她今日已經見識過了。

謝韻偏頭看向身旁的盧齡玉,若有所思道:“多謝。自我入宮後,無人不把我當成仇敵、晦氣對待,隻有你提醒我。你不恨我嗎?齡玉姐姐。”

她從前見到盧齡玉時,總是滿目崇拜與羨慕,總是甜而乖巧地喚她齡玉姐姐。晏回南還嘲她:怎麼不見她叫自己哥哥。卻去叫一個沒見過幾麵的冷麵人姐姐。

舊時的稱呼叫出來,忽然將兩人都拉回舊憶中,那些濃重的、蒙塵的舊憶。

盧齡玉:“到了。”

不知不覺間竟已經到了尚服局。

盧齡玉拿出一套貼合謝韻身量的新衣衫,為她換上:“這是這幾日剛製好的,正預備給你送去。”

這是一領黑錦綠線竹紋衫,配灰黑間裙,襯得謝韻肌膚更加白皙透亮。氣質出塵。

盧齡玉繼續道:“父債子償未必合理。我雖怨恨叛國賊,卻不恨你。你當年不過八九歲,剛長到我的肩頭,你又能做什麼?”

謝韻心中湧出一股暖流。忍不住鼻尖發酸,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她當年仰望的姐姐,如今依舊令她心生敬畏。

自尚服局出來,謝韻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大理寺卿怎麼會來此?”謝韻一想到飛鏡還被困在大理寺,心裡便不踏實不痛快。況且他喻霰和晏回南一直是一丘之貉!她說話便更沒什麼好語氣了。

喻霰麵不改色:“公務。”

謝韻:“是嗎?那我不打擾了。”

拐出尚服局時,謝韻似乎聽到盧齡玉說:二公子府上的繡娘未免太過消極怠工,袖子被劃了個口子也要累你進宮來,去年江南織造進貢的金線所剩不多,還請二公子自想辦法解決吧。

喻霰倔強不屈:“……金線我給你,你給我補。”

盧齡玉:“……好吧,下不為例。”

謝韻不禁感慨,果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喻霰,你也有今天!聽得謝韻嘴角上揚,開心不已。

可還沒高興多久,謝韻便笑不出來了。

司文這貨,剛剛讓他在原地等著。可怎麼等著等著多了一個人?

晏回南不用在宴會上待著嗎?

“看上去心情不錯。”晏回南冷笑道,“見了為夫怎麼不笑了?”

謝韻扯出一抹比死人還難看的笑,“笑,自然要笑的。”

晏回南大步上前,彎腰一把將謝韻撈了打橫抱起來,“想來是毒素入腦,傷及臉部神經,需快些治。你笑起來有些醜。既如此,可以不笑。”

謝韻氣惱地真想一拳砸在他胸口,但她還是收斂著了:“晏回南!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她拚命掙紮著想要下來。

晏回南:“彆動。”

可她忽然感覺有什麼硬物抵在她的腰間。

等她反應過來是何物時,臉登時又紅又熱。晏回南這個瘋子,竟然故意放低抱她的高度!

“謝韻,你在我身上這麼肆無忌憚地亂動,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經是個男人而非孩童了。”

謝韻就像是被定身了一樣,窩在他懷裡再也不敢動了。

晏回南這才雙臂用力,將她抱得高了些。帶她去太醫院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