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舊約結新婚(1)(1 / 1)

春夜濃 折枝鳥 4370 字 6個月前

謝韻醒來時,她正被晏回南抱在懷裡一步一步走出昏暗的大理寺監牢。

她依稀記得自己在因刑罰而疼暈過去之前,聽到了皇帝的口諭。待她病養好之後,擇日與晏回南成婚。

“擇日成婚是什麼意思?”她沒明白,自己怎麼突然要被嫁給晏回南了。

她渾身是血,四肢冰冷,環在晏回南脖頸上的手能感受到他熾熱的體溫。可是他板著臉,說出來的話也是不含任何溫度與感情的:“字麵意思。”

謝韻:“為何我要嫁你?”

晏回南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你不是求我救你麼?”

他的意思是,這就是救你了,你該謝謝我才是。

他的確是救謝韻離開了大理寺,但謝韻此刻的意識是清明的,她離開大梁就是不願嫁給自己不願嫁的人,她想去江南修繕母親的墳,過自由的生活。

現在因為晏回南,她又如同囚鳥一般被囚禁住了,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成為了虛幻泡影。這一次還是一個人人都可以對她喊打喊殺的地方。

她虛弱得說話都費力,但她還是忍不住憤怒地說,聲音是啞的,是用儘全力才能說出來的話:“晏回南,你彆以為自己多高尚。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遠走高飛了。”

“是嗎?但是謝韻,你沒資格跟我說如果。”晏回南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要說的事,他們都早已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謝青雲,大周也許會因為皇帝昏庸而覆滅,但至少晏回南的父母不會死。

所以最沒有資格跟晏回南談如果的人,就是謝韻。

謝韻啞口無言。她縱使有一百張嘴可以辯駁,卻也無法在晏回南麵前說出“人不是我殺的”這種話。那太殘忍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句話用在她身上並不準確,可她是謝家人的事實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她閉上嘴也閉上眼睛,輕輕依靠在晏回南懷裡,想要尋一處舒服的地方。但無奈他每走動一步,她身上的傷口就更疼一分。

晏回南也絲毫沒有要減緩步子的意思,他似乎用儘一切辦法故意要讓她感受到疼痛。

剛出大理寺,晏回南就隨手將她放在了馬車上,就那麼讓她靠著。謝韻也是嘴硬,硬是一聲不吭。

謝韻問:“飛鏡呢?”

“你的那條啞巴狗?殺了。”晏回南說這話時,就好像他隻是捏死了一直螞蟻一般輕鬆。

什麼?

憑什麼?為什麼一條人命可以隨便被這樣磨滅。

謝韻現在不僅僅是身上的疼,還有心口的鈍痛。飛鏡是她和謝潤一起在外麵撿回來的,因為被人喂了毒藥才成了啞巴,但最為忠厚老實。

如果不是她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出逃,飛鏡也不會跟出來保護她。她現在苟活著,飛鏡卻因為自己而亡。

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晏回南,你不是人!”她此刻什麼都顧不得了,啞著聲音怒罵晏回南。

隻是這樣的話用在晏回南身上毫無效果,他聽了謝韻的謾罵根本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他的屍體呢?”謝韻強撐著病體想要推開馬車,這裡麵簡直令人窒息。她就算是摔死,也不要和晏回南待在同一個空間。

隻是她此刻所做隻能是徒勞,晏回南強硬地把她拉到自己身邊,逼迫她看著自己。

謝韻第一次懷著滿心的恐懼直視晏回南。晏回南對她現在這幅神情很滿意,他抬手勾了勾她鬢邊的發,“扔亂葬崗了。如果想去給他收屍,你最好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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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韻出來時遍體鱗傷,在一處荒廢的園子裡養了將近半年才好得七七八八。這段日子裡,她再沒見過晏回南。

春三月,淫雨霏霏。好不容易有個放晴的日子,丫鬟寒真攙扶著走路還有些跛的謝韻去園子裡散心。

“這廢園子是什麼地方?”謝韻隨口一問。

寒真驚詫不已,連忙為她解釋:“小姐,這裡不是廢園。這是將軍府啊!”

將軍府?

謝韻四望一圈,春天正是草木茂盛時節,這園子裡野草叢生,原有的杏樹桃樹被野草奪去了養分,像是缺衣少食的瘦弱鬼,可憐兮兮地在半人高的草叢中開著小花。

將軍府怎麼會是這幅破敗不堪的景象?即便是謝青雲帶她潛逃的路上,在江南小住的府邸也是經過精心打理的。

晏回南堂堂鎮國將軍,竟然住這樣的府邸?

“你們將軍也不說麼?好歹讓人除除草啊。”謝韻說。

寒真:“小姐有所不知,這府邸是皇帝禦賜,好是極好的。隻是將軍常年在外征戰,一兩年都不一定回來住。況且晏將軍沒有親人兄弟,府邸中常年無人打理,隻有些老奴仆在這住著。偌大的園子沒人住,打理起來費財費時又費力。便一直無人管。將軍去年秋天回來之後,也隻在自己的院子裡住著,有時忙得飯都顧不上吃,更彆提來這花園裡閒逛了。下人們見將軍不斥責,也就偷懶不管了。”

謝韻隻點點頭,“原來如此。”

一想到自己將來要在這裡生活,她的心中便五味雜陳。不過她也算聽到了有用的消息。

晏回南若外出帶兵打仗,也許是她逃跑的好時機。

她篤定了心思,千萬不能讓晏回南知道自己要去江南。他如果知道母親葬在那,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隻是現在沒了飛鏡,她孤身一人,隻能智取。

寒真以為謝韻對院子的事情上了心,接著說:“不過之後就好啦,等小姐與將軍成婚後,家中有了女主人就不一樣了。小姐如此聰慧,一定能將府上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謝韻笑,寒真今年剛14。比她小了3歲,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她也許並不知道謝韻究竟是誰。

否則定然會像其他人一樣痛恨她。

“你怎知我聰慧?我很笨的,管家之道從未學過。”難得今天天氣好,謝韻有點心思同寒真開玩笑。

寒真天真地誇讚:“小姐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我隻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比寒真要聰明,你一定懂得許多東西。”

謝韻開懷笑了出來。她很喜歡寒真這樣可愛純真的女孩子,和從前的自己有些像,“將來閒來無事時,我教你寫字可好?”

反正她總歸是要被囚禁在這裡一段時間的。她養傷的那段日子裡,寒真真心實意地照顧她,她都看在眼裡。

“真的嗎?”寒真的眼睛頓時放出光芒來,但旋即又滅了下去,“可我隻是個丫鬟,即便識字又能如何。還是不勞煩小姐了。”

謝韻比寒真略高一點,她抬手輕輕彈了一下寒真的額頭,“傻丫頭,當然有用。識字便能寫信看書,能看到不同的世界。即便你足不出戶,你也能見識到外麵的天地。相信我!”

寒真猛烈地點點頭,“好!我也想像小姐一樣,識字知禮。小姐,你能給我說說書裡有趣的事嗎?”

謝韻思索片刻,她幼年時貪玩,讀了不少雜書。現在說來真是信口拈來,她隨口從《聊齋》中挑了一則故事來說與寒真聽。

剛說到水鬼等待自己的朋友來與他飲酒對談時,有下人來稟報:

“謝小姐,尚服局來人為您量體裁衣,要製婚服了。”

謝韻現在聽到與成婚相關的事情就頭疼,偏她對此無力反抗。隻能蹙著眉應下,讓寒真攙扶自己回了院子。

回到霜雪苑的時候,果然見到幾位穿著統一宮服的女官們一字排開地站在院子裡候著。

為首的見謝韻來了,便走上前來:“謝小姐,下官是尚服局司寶閭丘聽,奉命帶人來為謝小姐量尺寸。”

謝韻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精力,也不想為難女官們。

女官帶著謝韻回到屋內,褪去了外袍,先是幾個人一同上手為她量尺寸。量完尺寸便是將布料簡單圍在她周身定型。

河清長公主從前也時常贈她新衣服。每年京城有什麼時新的樣式,長公主都會讓人來替她量體裁衣。

也許是因為晏回南,所以長公主也愛屋及烏,一直待她很好。

雖然那些衣服最後大部分還是被謝韻的幾位姐姐們搶去了。

但她還是感謝公主。

出神時,謝韻忽然感覺腰間猛得刺痛了一下,低頭看去,才發現是尚服局的人失手把針戳進她肉裡了。

謝韻不說她似乎沒有察覺,她隻得出聲提醒。說完之後,那宮女冷漠地頭也不抬,隨手將針抽了出來。

抽的時候不知是手不穩還是什麼緣故,尖銳的針尖在她的肌膚下又挑了一下,這比紮進肉裡還要疼上好幾倍。

謝韻疼得忍不住“嘶”了一聲。

但她選擇忍一時風平浪靜,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鬨起來。

但很快謝韻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除了腰上,幾乎每一處需要用針固定布料位置的地方,她都被紮了。

而且是十分用力,十分刻意地深深紮進去,疼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們是故意的!

謝韻想要掙脫她們,卻發現根本掙脫不了:“你們在做什麼!是誰給你們的膽子?”

寒真候在外麵,她喚了幾聲沒人進來,便心裡有數了。寒真一定是被攔住了。

這些人一定是有人授意才敢如此待她,否則與她素不相識的人為什麼同時故意刁難她?

謝韻如今在這京城毫無靠山,甚至處處都是敵人。她一時想不出來會是誰的授意。

或者根本就是晏回南想出來折磨她的法子。

有兩個人力氣極大的人禁錮住她,其他人仍舊一言不發地在她身上一針一針地紮。表麵上是量體裁衣,實際上根本就是將布料直接釘在她的身上。

今日所用料子並非正式婚服的料子,淺色的布料上麵甚至沾上了星星點點的血。

謝韻隻恨自己從前沒學過武,現在根本掙脫不開這些人。

“來人!來人啊!有刺客!”

她一點沒說錯,真的是一群刺客!

這院子內外晏回南都派了不少人看守她,她隻能寄希望於這些人聽到動靜會衝進來。

可晏回南都要娶她了,總不能現在就要她的命吧?要不然他隻能辦冥婚了。

沒想到她這一喊,還真有人衝了進來。來人一身黑衣,輕而易舉地便破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