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承就是為她而來,謝韻知道自己從小運氣便不好,投胎的技術也不太行。托生成謝青雲的庶女,從小便受儘冷待欺負,但想不到逃婚的運氣也如此不好。
不僅被未婚夫捉到,還好巧不巧碰上了晏回南。現在她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腹背受敵。
一年前,謝韻剛及笄,謝青雲便將她許給了大梁的皇三子樓承。樓承的生母不受寵,他也是眾多皇子當中最不受寵的。否則當初選質子送往大周,也不會選到他頭上。
大梁朝廷中無人看好這個落魄皇子,但隻有謝青雲看好他。他親手將這個皇子從大周帶回大梁的那一刻,便決定好了要依傍著這個皇子一步一步往上爬。
原本這門謝青雲最看好的親事是輪不到謝韻的。
但樓承親自開口向謝家求親,謝青雲才答應。
其實隻有謝韻知道,這不過是謝青雲欲擒故縱的一招棋。他早知樓承對謝韻有意,所以故意吊著樓承。
這正應了謝青雲帶謝韻離開大周時,他說的那句:不動聲色便將不可一世的晏回南迷得五迷三道的,女兒啊,這是你的本事。但你的價值遠不止於此。
謝韻的母親是教坊司中姿色、技藝都最出眾的樂工。後看中了頗有才情但本心涼薄的謝青雲,生下謝韻與謝潤姐弟兩個。
謝韻遺傳了母親姣好的麵容,幼年時便如一朵嬌俏可愛的迎春花,明媚活潑。京中五陵年少以晏回南為首,都愛逗她玩。後出落得越發伶俐眉毛。
婉約動人的柳葉眉,秋波流轉的丹鳳眼,眼角一顆楚楚動人的小痣,如遠峰一般挺立精致的鼻梁,深邃的五官讓人挪不開眼。盈盈一握的細腰總是有著惹人憐愛的魅力。
可偏偏謝韻一身清冷傲骨,多情目硬生生被她清冷的性情壓一頭。自幼便博覽群書,後來愛學的東西更是越發多了。
這樣的她不願成為父親的棋子,她隻想做自己人生的執棋人。
可是謝韻努力了這麼久,設想了那麼久的生活尚未開始,她難道就要死在晏回南的長槍之下了嗎?
生死麵前,謝韻的心臟幾乎要蹦出嗓子眼了。
從前都是她一臉不耐地讓晏回南滾,耍他。可現在什麼都反過來了。
“晏將軍,可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先把槍收回去?”謝韻驕傲但不傻啊,死到臨頭了,對晏回南低頭一次並不丟人。
晏回南麵無表情:“往日什麼情分?”
謝韻努力在腦海裡挖掘了一番,不確定地開口:“看在……我7歲那年幫你罰抄過三字經……8歲那年幫你保密你掉進水裡的事情的情分?”
說完她抬手輕輕敲了敲長槍,輕聲道:“求……求求你了?”
在場聽到了謝韻聲音的將士頓時石化當場。
頭一次聽到有人對晏回南如此說話,這樣不正經!這簡直是荒唐!晏將軍怎麼會答應這種無理的請求?
“行。”
?
晏回南說到做到,真的把槍收了回去。眾人瞠目結舌,就差把下巴掉到地上了。這比親眼目睹晏回南殺人還要令人震驚。
直到晏回南的槍被收回去,謝韻才徹底鬆了一口氣。背後冷汗順著脊背一道一道滴落,在她背後走了長長一段路,才被衣物吸收。
她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左邊臉頰的刺痛。她抬手擦掉了滑落的血。
但晏回南顯然沒有真的要放過謝韻的意思,仍舊讓人扣住她和飛鏡。樓承見狀對晏回南喊話:“晏回南,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們現在已經進入我大梁的地界。我勸你現在速速放了謝韻,否則我可以輕易讓人將你殺了。”
晏回南的表情卻十分輕鬆,絲毫沒有被樓承的話威脅到。
“樓承,我也奉勸你一句,若不想你帶來的這些人全部葬送在此地。還是不要妄圖帶走謝韻。畢竟她於你而言是未婚妻,於我大周而言確實罪臣之女。”
謝韻驚訝,晏回南遠在異國,怎麼會知道她是樓承的未婚妻?
他是什麼時候探查到的?可是他先前的反應,絕對不是已經認出她的樣子。
樓承已經追了一路,不願就此放棄。他不相信自己帶的幾千精兵會不敵晏回南這區區數百人。
晏回南隻是讓自己的親兵將謝韻和飛鏡帶回青州,他和剩下的人麵對樓承的幾千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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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京城大理寺地牢。
謝韻被晏回南從青州帶回京城,剛一入京,她便被押送到大理寺這裡來。
如今已經關了十幾日了,這十幾日裡,每日她隻能吃到已經餿了的剩飯剩菜,受儘刑罰。
她也是回到大周才知道如今的皇帝是宋鴻煊。從前他便是處處都被晏回南壓一頭的嬌氣太子。
隻因母妃是皇後,在先帝駕崩後,他理所應當繼承皇位。
但他的不幸有一部分也源於謝家。當初梅州失守,晏家遭受重創,驍勇善戰的將軍不是在駐地守關,就是被派去梅州迎敵。
殊不知當時的大周腹背受敵,北夷人聽聞晏侯爺亡故,不久後大周帝新喪,大周被大梁纏得焦頭爛額,便趁火打劫,自大周的後方南下攻入,險些便一舉攻下京城。
宋鴻煊剛即位不久便遭此難,他現如今絕不會輕饒謝韻的。
“晏回南呢?他不在我一個字都不會說。”謝韻強撐著一口氣問正坐在她對麵的喻霰,從前的喻小王爺,如今的大理寺卿。
她在牢裡受儘折磨,渾身是傷。喻霰得了皇帝的令,隻用最折磨人的刑罰,暫時不要她的命。
妄圖從她口中得到大梁的機密。
可她也不過是任人宰割的棋子,她能有什麼機密可讓他探聽的?
喻霰自幼便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死人臉樣子,這麼多年依舊沒變,不過是從小號的死人臉,變成了大號的。
他耐著性子說:“你說與不說,皇上都會要你的命。”
謝韻聽到他說話,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許多年都不曾見這些故人,這趟回京,見到的個個是熟麵孔。
真是無情,我小時候可幫你在盧齡玉姐姐麵前說過好話呢。謝韻如是想著,隻是她沒力氣說。
縱使是冷酷如喻霰,但他再次開口時,眼中仍有一閃而過的仇恨與悲痛:“而且你怎麼敢再提晏回南?若不是你父親,他怎麼會家破人亡?”
這一句話仿佛又一記利刃,深深刺入謝韻的心口,殺人誅心便是這樣的滋味。
“他親口說了不來嗎?”謝韻仍舊抱著一線希望。
喻霰:“他親手把你送進來的,你覺得呢?”
謝韻沉默不語。現在的她渾身上下都疼,每一處的痛感都無限放大著,排山倒海一樣碾壓在她身上的每一寸筋骨。呼吸如同拉風箱一般艱難。
這明明不是她造成的果,可好像所有人都籠統地歸因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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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
晏回南幾乎是讓司文提著傳聖旨的公公走進的養心殿。
剛到養心殿,傳旨的掌印太監便哭哭啼啼地一溜小跑跑到皇帝身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便開始痛訴自己剛剛的經過。
這委屈的哭聲,不僅晏回南聽了煩,皇帝也受不了。
但是他一看到原封不動被送還回來的聖旨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一腳踹開掌印太監,讓他滾到殿外哭去。
“子遊,朕賜的聖旨,你為何不接?”
晏回南絲毫不為所動,但君臣之禮不可失。他好歹還是跪下回話了:“回皇上,外患未除,失地尚未收複,臣是不會成婚的。”
“父皇在世時疼你比疼我都要更甚。如今你早已過了娶妻的年紀,卻仍舊孤身一人。想必父皇也會為你擔心的。長衡幼年便心悅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你不可能一輩子不成婚,總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為你打理家中事務。”
晏回南從前小孩心態,看不懂帝王之術。但時過境遷,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紈絝了。
皇帝多次想要為他指婚,選來選去最後還是選中了長衡公主。心思昭然若揭,不過是想利用他的同時又能牽製他。
“既然皇上如此想看到臣娶妻生子,臣聽命。”
“!那你直接接旨便可……”皇帝話音未落。
晏回南又慢條斯理地補上:“但我隻要謝韻。”
剛準備進門通報皇後來了的太監,忽然聽到養心殿內“啪”的一聲,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下一秒又聽到皇帝怒不可遏的怒吼:“晏回南!你是瘋了嗎?你的心被狗吃豬啃了嗎?!你膽敢再說一遍,我讓你跟謝韻一起上西天!”
晏回南又重複了一遍:“我隻要謝韻,做我的正妻。”
這一遍,連匆匆進來的皇後也聽到了。她進宮前養在深閨,卻也曾聽聞:晏小侯爺是京城小霸王,誰都惹不起。而比晏小侯爺還要惹不起的人便是他的青梅,謝家庶女,謝韻。
但當謝家害了晏侯爺全家,所有人表麵可憐心疼晏回南,背地裡多的是對他嘲諷譏笑的人。嘲諷他給自己找了個克星,結果真的克死了他全家。
皇帝怒發衝冠,氣血直衝大腦,恨不得衝上前去狠狠踹晏回南一腳,把他踹醒。但晏回南如今是大周的股肱之臣,是他扶持著凋敝的大周重新走到往日的榮光。
他深知,自己能夠穩坐如今的龍椅,全憑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甘願輔佐他的晏回南。所以今天這一腳他不能踹下去。
他強壓下怒火,連著順了好幾口氣才恢複了冷靜。
“為什麼?你說說謝韻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蠱,時隔多年,還能讓你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