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爾塞福涅到訪，阿波羅在庭園間接待她。
阿爾忒彌斯特意繞開兩人，卻仍從風中聽到兩人的對話。
露骨、直白、挑逗。
最豐腴嬌嫩的美麗女神向最俊美強大的光輝男神求愛。倒是極為般配，應是一幅浪漫的春日畫卷。
阿爾忒彌斯眉頭微皺，她蹭了蹭鼻子，略感尷尬地快步走開，沒有聽見接下來阿波羅的那段冷漠斥責。
她沐浴完畢，爬上了一棵角落裡的樹，借著溫煦的春風梳理著自己濕潤的長發。
阿波羅走至樹下，抬頭靜靜看著她，她不知眼神該放在何處。對方問她想不想吃石榴。
他兩步攀上了樹，坐在她身邊低頭給她剝著石榴。她隨意理了理飄在風中的長發，抬手束到腦後，又感覺長時間的沉默太為尷尬，勉強開口：“你怎麼不陪她？”
“誰？”阿波羅莫名抬頭，習慣性地伸手拂過她的長發，掌心釋放溫暖的力量替她烘乾半濕的發尾，他又瞬間想到了她在問誰，“泊爾塞福涅？我為什麼要陪她？”
“額……嗯，她挺美的。”阿爾忒彌斯想到那人潔白的手臂、嬌嫩的肌膚、豐腴的身材、靜美的麵龐，忍不住誠心地誇讚。腦海中卻又有泊爾塞福涅和阿波羅相擁接吻、衣裙散落、光影搖動的場景揮散不去。
她開始認真幻想那兩人在一起的浪漫畫卷。
他看著她奇異的臉色，沉鬱問道：“你剛剛看見了？”
“嗯，其實也挺正常的。畢竟……很正常的。青春活力，熱情四射，我能理解的。”
她感到發根傳來刺痛，撥開他的手，揉著腦袋：“你乾什麼呀？”
“你彆在那兒亂想。她有無數情人，沒有我。她剛回奧林匹斯的時候，就和阿瑞斯滾上了床。”
她有些吃驚，小聲問道：“沒跟阿佛洛狄忒打起來？”
阿波羅被她逗得笑起來：“這你也知道？”然後揉了揉她的頭，“阿佛洛狄忒還不知道這事，但她也可以知道。”他眼中閃過一線寒光。
她搖頭從他掌中躲開，倚著樹乾，腰上的棕櫚葉青翠欲滴：“火神用金絲網將阿佛洛狄忒和阿瑞斯捉奸在床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奧林匹斯，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據說當時眾神圍觀，場麵壯觀，可惜我接了少女的祈禱，出了趟遠門沒能看見那場戲。”
阿波羅捧著一瓣剝好的石榴給她，她笑眯眯地撚了幾粒放進嘴裡，而後突然想起什麼，歪著頭，眼神帶著探究與疑惑：“好像是你給火神傳的信？”
“嗯，他們有點不太安分。”
阿爾忒彌斯湊近，有些好奇道：“仔細說說呢？”
“一些小矛盾罷了。還要吃麼？”他又捧起剝好的一瓣石榴給她。不願告訴她，那兩人想要借他的地盤躲著火神亂來，阿佛洛狄忒還試圖喚他一起，在他麵前貶低阿爾忒彌斯美貌的事。
隻是，他沒想到這樣的醜事居然是以這樣滑稽的方式被揭露，幸好他特意挑了阿爾忒彌斯不在的日子裡暗示火神。
而火神最終居然不僅原諒了阿佛洛狄忒，甚至反去找她道歉祈求原諒。
阿爾忒彌斯吃了幾口酸甜美味的石榴，又問：“泊爾塞福涅是怎麼了？她之前還不會亂來的。”
“自找的。”
“嗯？”
“冥界黑暗荒涼，哈迪斯冷漠薄情，她自小在花叢中長大，哪裡能習慣。除了權勢，什麼也無法握在掌心。寂寞、冷淡、躁動，當她回到奧林匹斯時，沉睡於心底的多情放縱的念頭，自然瘋狂侵蝕著她。於是，她和我們每個兄弟都有過露水情緣。除了我。”
“每個？”
“是，從上到下，從老至幼，無論是神還是凡人，也孕育了眾多子嗣。”
她皺著眉不想再聽下去：“雅典娜當初說過，若她什麼都想要，那一定會失望。”
“是的，她該早點認清現實，認識自己。”
她低著頭慢慢往嘴裡送著石榴：“你呢？至少她足夠美麗動人，不動心麼。就算你不喜歡熱情豐腴的，山上還有許多漂亮安靜的寧芙仙女，你手下的九位繆斯女神，個個都優雅純潔。”
“所以呢？”
“你這一副招蜂引蝶的樣貌，女神和仙子們都愛圍繞在你身邊。難道不該情史連篇麼？像阿佛洛狄忒那樣，在這山上又不奇怪。”
他眉間浮起怒容：“阿爾忒彌斯，有時候你的想象力真是太豐富了些。我很忙的，我掌管的神職尚處理不完，阿瑞斯挨了刀也要找我幫忙，日日夜夜有無數詩人們在祈禱，請我賜予他們靈感與天賦。宙斯的意誌、天空的神諭、命運的預言，都需要我來聆聽。唯剩的空閒時光，不都在陪著你麼？無論他們如何亂來與墮落，我至少算得上潔身自好吧，你為什麼總把我和他們放在一起比較？”
她眉頭皺在一起，過了良久才抬頭看著他的眼：“你無所不觀，這些肮臟、放浪、齷齪、汙濁、黑暗、惡心你全都看得見，是麼？躲也躲不掉的感覺，很難受吧？所以你之前剜了眼，是不想再看了麼？”
“幸好你看不見。”
我觀天地萬千，早已混入泥淖，唯獨不敢看你。
她歎了口氣：“現在，我似乎有些理解你了。”
她伏著樹乾發呆，終於理解曾經那個光芒萬丈、溫暖開朗的少年為何會變成沉默寡言、冷峻無情的模樣。
阿波羅想再抱一抱她，卻隻敢看著她在地上落下的影子，靜悄悄地伸手，他的影子輕輕抱了抱少女的影子。
昏黃的霞光灑滿天空，葉隙間落下金橘色的光束。阿爾忒彌斯看著黃昏天空中繽紛的色彩，伸出手，讓霞光染透掌心。
黃昏轉瞬即逝，待這燦爛盛大的場景消散，她便可以獲得自由，擁抱愛人了。
阿波羅抬頭望了眼天空，離開了庭園。
俄裡翁站在阿波羅神殿外，等待召喚。他握緊手中的箭，理了理衣襟，壓下內心的緊張，背脊挺直地等待著。
阿波羅步出神殿，一步步走下台階，太陽的光輝全都落在他一人身上，麵容俊美，金光燦燦。
俄裡翁不卑不亢地向他行禮，表明來意。他是為取得阿波羅裡拉琴的七根琴弦而來。
阿波羅平靜道：“你是要向我發起挑戰麼？”
他神色如太陽般平和，也如太陽般有著灼人的威勢壓下。
俄裡翁在洶湧澎湃的危險海浪中長大，有著英勇無畏的意誌，麵前的阿波羅雖然帶有令世人臣服的威勢，他也不曾畏懼和怯縮。
俄裡翁：“是的，尊敬的太陽神，我願求娶您的妹妹，便要接受您的考驗。我應當證明我有足夠的勇氣與實力，能夠與這世間最美好的女神相配。”
“可以，你想挑戰什麼？俄裡翁，我想不出有哪一點是你能勝過我的地方。”
俄裡翁緊了緊手中的箭。
對方太完美了，司掌的神職眾多：詩歌、音樂、藝術、醫藥、畜牧、理性、智慧、消災、光明、太陽、預言……
身為宙斯的長子，他有著宙斯之下第一人的實力，他的琴聲可以平息紛爭，他的金箭雨可以射殺世間一切的怪物。
何況，他是世間最俊美的神，連阿佛洛狄忒都會嫉妒他的容貌。是世間男神的標杆與模範。
而經他口落下的神諭，便是命運女神也無法改變。
俄裡翁正視著阿波羅：“尊敬的太陽神，您是男性力與美的極致代表，是神王宙斯最優秀的兒子，也是最完美的神祇。我唯一擁有的是我父親賜予的在海浪上行走的雙足，所以希望能與您比一比水性。”
阿波羅輕笑了一下：“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還司掌著航海，為船隻指引方向，保護水手們的安全。不過，你確實隻能和我比一比水性。這樣，大海深處有一隻巨大的天蠍，那是我也無法殺掉的怪物。你若打敗他，便能證明你強過我。”
俄裡翁：“好的，我會證明我自己。”
阿波羅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心情愉悅地返回神殿。
你最好死在天蠍手裡。
你當然會死在天蠍手裡。
亮星掛滿奧林匹斯的天空，阿爾忒彌斯哼著輕快的曲子，在庭園裡散步，她在等待阿波羅回來解開神殿的禁製，放她離開。
她遠遠地看見阿波羅的身影，愉快地跑到他麵前：“哥哥，請你兌現諾言，放我離開。”
阿波羅點頭：“已經解開了，你可以離去，但不要去見俄裡翁。”
“為什麼？難道你還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麼？”
“我和父親都認為隻有舉世無雙的英雄才能配得上你，所以他要經曆一些考驗，才能從奧林匹斯帶走你。”
“什麼考驗？”阿爾忒彌斯將雙手背在身後，仰著頭，麵上笑容掩蓋不住。
她想，無論是什麼樣的考驗，即使俄裡翁自己無法達成，她也可以幫他。
“戰勝我，從我手中取得裡拉琴的七根琴弦。”阿波羅微微笑著。
阿爾忒彌斯手臂僵直在背後，笑容凝在臉上：“他不是你的對手。”
“那他也配不上你，我的妹妹。我需要一個比我強大的人保護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阿波羅，我可以替他挑戰你。”
“阿爾忒彌斯，彆開玩笑。”
“我不需要什麼舉世絕倫的英雄做丈夫，我自己可以做那個英雄，我打敗你，就夠了。”
阿波羅垂下眼眸：“你已經是舉世絕倫的女神了，如果你一定要替他挑戰我，那我們比一比射箭吧。”
她臉上浮過一抹淺笑，含著些微嘲笑與自信，又快速收回這抹笑容，抿了抿唇，掩下心中的一點傲慢。
身為主掌狩獵的女神，射箭是她最強勢的技能，無人可敵。
這樣的比試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她原以為對方會刻意刁難她，或許是詩歌，或許是音樂，又或許是托起腳下的奧林匹斯山。
她抽出身後箭袋裡的金箭，挑眉問他：“怎麼比？”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