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清透的陽光穿過窗灑在阿爾忒彌斯身上,她正坐在窗前撐著頭小憩。

過完這個白日,她就可以獲得自由去見那個心上的少年了。

她原以為自己的心靈之泉已經乾涸,像自己的領土一般荒涼,開不出任何一朵花。可當那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少年如陽光般一往無前地向她奔來時,她的心靈間突然有嫩芽鑽出,緩緩地開出一朵色彩鮮明的小花,成了她在這世間難得的寄托。

窗外的風送來溫煦的氣息,是春天特有的溫柔。任何人隻要輕嗅一下,就能聞到春天的味道。

那氣味是原野的風,河邊的柳,湛藍天空下繁密的花,青草地裡破土而出的嫩芽,是美好愉悅的溫暖心情。

阿爾忒彌斯微笑著遙望藍天下的白雲,期待著夜晚到來。神殿前有侍女送來一個禮盒,她側過頭看捧著禮盒的侍者匆匆穿過庭園。盒子上描繪著精美繁複的花朵與穀穗,她眯了眯眼,喃喃道:“是泊爾塞福涅的贈禮麼?春天到來,她確實該從冥界返回奧林匹斯了。”

宙斯神殿中,波塞冬帶著他的兒子俄裡翁站在神殿中央,躬身向宙斯求娶阿爾忒彌斯。

宙斯撫摸著自己的權杖表示自己的女兒曾向奧林匹斯山發誓,永不婚配。

波塞冬打開自己帶來的無數珍寶,自言阿爾忒彌斯曾在海灘前與俄裡翁傾心相許,他們已然談婚論嫁,希望宙斯成全。

宙斯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那些珍寶,望向波塞冬:“我親愛的哥哥,我的女兒是奧林匹斯山上最閃亮的明珠,比海浪裡的珍珠還要奪目耀眼。這樣凡俗的禮物不足以匹配我美麗閃耀的女兒,我真不願她早早婚配離開我的身邊,但我支持她自己的意願。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的兒子是舉世矚目的英雄,能夠取來遙遠危險之島上的金羊毛、被巨蛇環繞的智慧之樹上的果實。”

“還有我手中金色裡拉琴的七根琴弦,少一根都不行。”阿波羅冷然站在殿內,麵容平靜,目光飄向殿外遙遠的天空。

王座上的宙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阿波羅恭敬行禮:“父親大人,我也希望妹妹的未婚夫是世間無與倫比的英雄,所以需要他親自和我較量一番,唯有得到我的認可,我才能放心將妹妹交給他,同意這門婚事。”

“沒有人可以從你手中取得琴弦,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波塞冬因阿波羅的特意刁難,帶著薄怒說道。

“那便是無人可以匹配我的妹妹。”阿波羅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俄裡翁安慰父親:“沒有關係的,父親。我會努力完成幾位神明交予我的挑戰,證明我可以站在美麗的女神身邊。”

“很好,我等待你的挑戰。”阿波羅微一頷首,告退而去,鮮紅的披風在身後揚起,留下宙斯與波塞冬互敘舊情。

他著急地想要見到她。

天邊的雲絲縷勾連、無邊無際,一如他的內心,中有千結,不見儘頭。他麵上雖沉靜溫和,心底卻被慌亂、恐懼、焦躁,煩擾填滿,隻想趕快回到神殿,見一見阿爾忒彌斯。鮮紅的披風在長廊裡飄飛,他健步疾行,卻被泊爾塞福涅叫住。

泊爾塞福涅手持精致骨扇,搖曳生姿地向他走來,長居黑暗冥界養出的潔白手臂在行走間晃動,勾住了所有人的心魂。

她深邃的眉骨下有著烏圓明亮的眼,眼中含笑,美目傳情。她羞怯地望著阿波羅的金色雙眸,聲音婉轉:“阿波羅,今天天氣真好,四野的鮮花都開了。”

阿波羅看著她,不知她有什麼事要說,也並不想和她寒暄,隻著急地想要返回神殿。

她細細和他講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提到春日來臨,她剛返回奧林匹斯,特意攜了禮物贈予他。

阿波羅臉色愈發冷淡,他已沒耐心再聽下去,便匆匆謝了她的好意,想要離去。她卻抬起手,輕輕置於他肩上,意欲順著他肌肉的紋理向下滑去。

結實的肌肉、硬挺的胸膛、有力的臂膀、金光閃閃的發,俊美無儔的臉。奧林匹斯最耀眼的男神,神王的長子,眾神的驕傲,宙斯之下第一人。

他是完美無缺的太陽,沒有黑暗,光芒萬丈,墜在他耳畔那顆世間最鮮豔的紅寶石也被他襯托得黯淡無光。

有哪位女神會不願意和他春風一度呢。泊爾塞福涅想,他的光芒一定可以融化自己那久居冥界,被死亡與灰暗腐蝕的堅冰般的軀殼。

她臉上浮起潮熱的紅暈。

隻是,當她的手剛觸到他堅實的肩臂時,他便立刻後退,臉色陰沉:“冥後自重。”

她嬌笑一聲,掩了兩人間的尷尬氣氛,收回手,掩在唇前輕輕地笑:“好久不見,弟弟怎麼感覺有些不痛快呢。”

“泊爾塞福涅,路是自己選的。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對方才停下嬌笑,麵上浮起憂鬱,烏圓明亮的雙眼眨動,睫毛在陽光下輕顫,像蝴蝶輕而薄的雙翼,一觸即碎:“這又算什麼意思呢?”

“我僅有一句忠告:認識你自己。”說完,阿波羅便轉身疾步趕回神殿。

侍者見他回來,連忙報告神殿收到一份泊爾塞福涅禮盒的事,他向阿爾忒彌斯所在的屋內走去,頭也不回地對侍者說:“退掉。”

殿外,傳來幽遠空靈的海螺聲,簡單的曲調卻能引起人心的共鳴,令人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

阿爾忒彌斯原本懨懨地撐著頭,聽見那聲音麵上便露了微笑。她知曉是俄裡翁到了奧林匹斯,神思便順著春風尋他而去。

阿波羅甫一進屋,便看見她麵上浮著溫柔的微笑,這幾日來,他從未見過她這般笑。海螺聲在屋內環繞,似在嘲笑他的狼狽不堪。鮮紅的披風落下,乖順地貼服在他後背。

他緩步上前,遙望著藍天的阿爾忒彌斯帶著疏離與對自由的向往,悠悠開口:“阿波羅,今晚就可以放我走了,對吧。”

“是。”

“那好,你不要騙我。”

“不會騙你的。”

“是他來了吧?在神殿?”她低下頭,手指纏著發尾,麵上浮起一絲羞澀的紅暈,“是來求娶我的麼?”

“是。”阿波羅壓抑著喉嚨的微顫,艱難地回答。

“那父親答應了麼?”她聞言眼中騰起晶亮的光,跳起回頭,麵上全是期盼的神色。

“他需要經曆考驗,阿爾忒彌斯,沒有人配得上你。”他麵色冷淡下來,露出不悅的神色。

這神色讓她知曉阿波羅仍不接受她與俄裡翁的感情,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

她有些疲倦地向後仰去,頭擱在窗台上,有花枝蜿蜒延伸,碗大的明豔花朵遮住了她上方的視線。

風中飄落著花瓣,盛大如雨。

窗台紅豔豔的一叢玫瑰被她壓倒,又從她臉側立起,紅玫瑰盛開在她鬢邊,白皙若雪的臉上被玫瑰刺劃出了血痕。

“你不是說三天之後我依然愛他,證明自己不是心血來潮,就會接受的麼?”

“我隻說會放你離開。”他拂開她臉側的玫瑰,拇指蹭上血珠。

白皙美麗的少女枕在玫瑰叢中,胸脯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神色靜默,雙眸平靜而憂傷地遙望著不知名的世界儘頭。她像她枕下的玫瑰,快要被濃鬱的悲傷壓倒。

阿波羅屈臂壓倒她周圍的玫瑰,避免那些玫瑰的莖刺再次劃傷她的臉。他手背與臂上因此留下了幾道交錯的血痕。

他俯身深深凝視她,另一隻手拂過她臉側的血痕,掌心浮現溫暖的金光,她臉側的傷痕快速愈合消失。

她呼吸輕微,睫毛在風中輕顫,周圍縈繞著玫瑰芬芳濃鬱的香氣,令人目眩神迷。

他幾乎想將玫瑰纖細的腰肢折斷,握入掌心,用莖刺刺破皮膚後流下的鮮血養育她,讓她豔麗盛放。讓花瓣在風中搖曳顫抖著滴下紅濕的清露,滿叢的馥鬱香氣會讓人誤入迷離的夢境,棕櫚葉從夭夭枝上墜落。

阿波羅看著她雙眼失去神采,他想到了掌中枯萎的玫瑰。

即使玫瑰莖刺刺破血肉,從淋漓鮮血中開出絕豔的花,也會很快枯萎。

我不懼怕洪水滔天、黑暗降臨,我無所謂世界末日,諸神黃昏,但我不能讓你枯萎。

如果掌中玫瑰的結局是凋零,那我要放你在春風與土壤中熱烈而燦爛地盛開。

他垂下眸,放棄折下麵前的玫瑰花。

她靜靜開口:“阿波羅,遙遠的東方有一句古話:身若浮萍,命不由己。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落下了淚。我不知我的命運究竟在誰的手裡。但我在這座山上呆得疲倦不堪,而海中有那樣純淨潔白的泡沫,可以放我身歸大海麼?”

他平靜地開口:“今晚會放你走,但大海不行。”

而後從她身邊離開。

她坐起身,回頭望向滿院鮮花,明媚春光似是觸手可及。

她麵上終於露出微笑,準備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