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什麼事?”
阿爾忒彌斯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冷笑著對阿波羅說:“你不是知道麼?躲了那麼久,連交班都不敢見我,是怕我砍了你麼?”
阿波羅垂眸:“我確實不知道。”
我確實不知道是哪件事。
阿爾忒彌斯俯身盯著他:“那好,我告訴你。阿波羅,我那得罪了你的侍女被欺辱,是誰乾的?你麼?”
“你亂想什麼?”
“我想光明正直的阿波羅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可是我找不到禍首呢。”
“你該去問你的侍女。”
“她被人蒙了雙眼,沒看見呢。”
阿波羅深深盯著她,卻不做聲。
“怎麼不說話了?哦,我忘了,她沒有被蒙雙眼,被蒙的另有其人。但她被人迷暈,她什麼也不知道。不過還有你,在天上看儘人間的你什麼都知道。隻可惜你不能撒謊,所以就選擇閉嘴?懦夫!”
“你彆問。”
“我不問?笑話!阿波羅我再問你一次,是誰乾的?變成我的模樣,欺騙我的侍女,破壞她的貞潔,將我的名譽我的職責踩入糞土。是對我阿爾忒彌斯不滿,還是對貞潔女神這個神職的存在不滿?是她得罪了誰,還是我得罪了誰?今天連我最親近的侍女都敢奸汙,明天是不是要把我綁上火刑台儘受折辱?我隻給你一次機會。”
“阿爾忒彌斯,彆問了,去找那個侍女好好安頓吧。”
阿爾忒彌斯將手中的酒杯砸在他的身上,酒杯撞上阿波羅的肩碎了一地,杯中紫紅色的酒水濺上了他的臉。
“阿波羅,你這個懦夫!混球!無恥小人!你替惡人隱瞞罪行,你讓受害者求助無門,你背叛了太陽神的職責,你不配為公正的司法者,不值得世人的信奉與崇敬。你該爛在黑暗裡腐朽!”
這邊的動靜使得四周的歡笑停下,眾神畏懼地看向發怒的阿爾忒彌斯。
德墨忒爾皺著眉將女兒拉到身後,赫拉冷臉發問:“阿爾忒彌斯,看看你像什麼樣子?在這樣一個歡樂的日子裡破壞宴飲,是嫉妒泊爾塞福涅的美貌和她能獲得眾神的喜愛麼?”
阿爾忒彌斯深深地看了眼阿波羅:“我很失望。”
隨後她走到宙斯與赫拉的麵前,恭敬地行禮,“尊敬的父親大人,很抱歉在這樣的日子裡惹得眾神不快,打擾了泊爾塞福涅姐姐的生日宴。但我身邊的侍女慘遭他人的奸汙,身為司職純潔與貞潔的我,這是對我最大的挑釁與踐踏。這份羞辱令我一刻也無法忍耐,我希望您能替我做主,使那個罪犯得到嚴厲的懲戒。”
宙斯的神色冷了下來:“是嗎,所以你要懲戒誰?”
“我希望公正的太陽神阿波羅能夠履行他的神職,告訴我究竟是誰玷汙了我的侍女。”
宙斯聞言看向了阿波羅:“阿波羅,你知道是誰玷汙了我女兒的侍女麼?”
阿波羅恭敬站起:“是一位男神。”
“是麼?是哪位男神呢?”宙斯摩挲著手中的權杖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當時忙於駕車。”
“哦,沒看清楚是吧。”他隨手將權杖放在一邊,灼灼目光射向阿波羅。
阿波羅不做聲。
阿爾忒彌斯憤怒地罵了聲:“懦夫!瞎子!”
“好了,我親愛的女兒,父親知曉你的委屈,我會令人查清此事,若那人浮出水麵,父親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何況,失節的女子自己也有過錯,你不必為她心傷。現在,先讓姐姐的宴飲繼續,可以麼?”
“等一下。”阿爾忒彌斯看向雅典娜,“公正的雅典娜姐姐,您身為奧林匹斯的執法者,怎麼看待這件事?”
雅典娜抱著臂遠遠地看著這場鬨劇,看她點到自己,將手臂放下,拿起長矛道:“阿爾忒彌斯,我理解你的憤怒。可沒有證據,現在無人知曉犯下惡行的男神是誰。何況,即便知曉了,也沒有擬訂的法律可以製裁他。”
阿爾忒彌斯環顧四周:“我想請問眾神,你們如何看待?”
阿瑞斯起身冷笑:“阿爾忒彌斯,一個失節的侍女,勾引了男神,又怕你責備哄你是被迫,也值得你對阿波羅發火。他沒看見就是沒看見,你還要強迫他向你道歉麼?”
阿爾忒彌斯氣得攥緊了拳頭,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戰神這麼說,是說我教導侍女無方,司掌的純潔全是假的麼?”
“難道不是麼?沽名釣譽。”
阿爾忒彌斯拉開黃金長弓對準阿瑞斯的眉心:“你有什麼證據在此胡亂汙蔑?這麼著急給我推上汙名,是因為那個罪犯是你麼?”
“你怎麼憑空汙蔑我?”
“那你怎麼憑空汙蔑我?”
“好了!”宙斯撫上額頭,揉捏著眉心,“失節的侍女你處理掉就好了。過幾天我再給你分二十個侍女,你隨便挑你喜歡的。”
“父親,難道您認為是她的過錯麼?”
海神波塞冬飲了口酒,悠悠哉哉地說:“多少也有點勾引吧,畢竟對方是位男神。”
“哦?叔叔是覺得被您強/暴後在我神殿中撞柱而死的那位少女勾引了您麼?”雅典娜手中長矛落地發出巨大聲響,冷冷地望向波塞冬。
波塞冬瑟縮了下脖子,不再做聲。
阿爾忒彌斯環顧大廳,見大家都是一副對此不感興趣的厭煩模樣,點著頭:好,很好。
她走至中央,沉下聲音,大廳的每個角落都能聽清她的話語:“如果連我都無法庇護我的侍女的貞潔,那麼這世上還有哪位女子能庇護她自己的貞潔?難道是要人人都像雅典娜神廟裡那位少女一樣,以死來護衛自己的貞潔與意願嗎?即便如此,她依然背負勾引波塞冬的罪名。那麼大廳中的每一個人,你們以後會麵臨什麼樣的選擇?還有什麼樣的出路?有生的權力麼?有死的權力麼?”
“阿爾忒彌斯,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少女,你總不能個個都庇護到。”赫拉冷然開口。
“尊敬的神後,我也正要說到此,正因為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少女,我與雅典娜無法全部顧及,才會有堅貞者不幸遭遇禍事。你們怎麼能說是她本心不純,才會有此遭遇呢?堅貞者即便求死也無法庇護自己,少女被迫失去貞潔,婦人被迫離開愛人,已婚者病痛仍被丈夫強迫,和離者便被套上不忠的枷鎖。現在有人將羞辱砸在了我們的臉上,我們還要冷眼圍觀指責她人不能在施暴者手下保全自己。倘若你們的母親、妻子、女兒、姐妹甚至是你們自己,在更強大的人麵前隻能任他欺辱,你們也要說一切皆是她們的錯麼?那今天我阿爾忒彌斯無論砍下誰的頭顱,是不是隻怪他非要招惹我的怒火呢?”
她轉身看向生日宴的主人,被農業女神德墨忒爾保護在身後的泊爾塞福涅。
“我聽說德墨忒爾姑姑希望泊爾塞福涅姐姐永遠留在身邊,是否擔心過某一天姐姐行走在您所掌管的大地上被其他人擄走,您該怎麼辦呢?
我聽說阿佛洛狄忒姑姑推崇美麗的身體與真誠的愛情,是否擔心過某一天被醜陋的,討厭的人所侵犯,又該怎麼辦呢?
我聽說赫拉姑姑守護忠誠的婚姻,幸福的家庭,是否擔心過外來的莽夫掠走家中等待丈夫的妻子,那該怎麼辦呢?
難道這些都需要以死來守護自己麼?那麼母親失去女兒,美人失去愛情,家庭失去妻子,我們所守護的女兒、愛情、家庭又有哪一樣能算得上美滿?
若今日掌管貞潔的我連我最親近的侍女都無法保全,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神明可以守護的?世人的信奉、禱告、祈求、祭品……送到眾神的麵前,眾神卻連自己的職責都不願履行,那還做什麼神明?又與野獸有何異?”
“阿爾忒彌斯,你要什麼?”宙斯平靜的聲音傳來。
“父親,正如雅典娜姐姐所說,我們缺少法律,保護女子意願的法律。所以司法者敢於包庇,執法者無法審理。”
“我很願意審理。”雅典娜微笑著走到她身旁,“但我缺少依據,既無證據也無法律。表決吧,既然今天大家都在這裡,不如就當成眾神大會的會場,由大家投票決定是否要增加新的法律,父親,您也會同意大家的意見的對吧?”
宙斯微微點頭。
雅典娜拿出自己的天平:“那好,我作為公正的代表神雅典娜,今日在這裡舉行這場投票。關於是否要增加新的法律以限製他人侵犯女性,保護女性自主意願的權益。”
投票的結果是剛過三分之二的讚同線,一向與阿爾忒彌斯不合的赫拉也站在了她身後。
赫拉擰著眉:“我覺得這條法律不錯,以後男神們如果誰敢出去強迫女子亂來,就割了他的命根。”她邊說這話邊看著宙斯溫柔地微笑。
宙斯也微笑著點了點頭,趁無人注意的時候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
離場的時候,阿爾忒彌斯走過阿波羅的身邊,卻連一個眼神都不想分給他。
雅典娜出門順手伸了個懶腰:“阿爾忒彌斯,你沒必要那樣痛罵阿波羅吧。”
“是沒必要,太陽神蒙目,司法者包庇,我已經十分失望了。到最後他仍不曾說話,罵也是浪費精力。”
“你說會是誰欺辱了卡利斯托呢?”
“不管是誰,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阿波羅冷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甚至不想搭理,疾走了幾步,騎上駿馬向自己的神殿奔馳。
“哦,阿波羅,她現在可真是太討厭你了。”雅典娜悠悠地抱臂看戲。
阿波羅喚來自己的駿馬,飛身而上,向她追去。馬蹄如風,她的長發在風中張揚,阿波羅望著她的背影:“阿爾忒彌斯,我可以告訴你另一件事。”
前麵的少女不曾回話,他繼續說:“是一件你很想知道的事。”
馬匹停下,她冷漠回頭:“什麼事?告訴我那個罪犯是誰麼?”
“不,是卡利斯托的下落。”
她睜大眼,急忙驅馬走近:“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