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鎮事(1 / 1)

第二日,賈赦早早起了,和來金來寶去了瑞德商行附近的小店裡吃早餐,附近來往的都是客商行人,兩兄弟坐在賈赦的兩側,萬一有什麼危險也可以一人斷後,另一人趕緊帶著賈赦趕緊跑。

這鎮子上的早點和京城的不同,捏成一個個核桃大小的包子放在蒸籠裡,還沒走近就聞到了包子的香氣,這哥倆兒早就餓了,來寶先去點餐,賈赦和來金坐在位置上等著,這攤子上不隻有他們三人,還有幾個麵相凶悍的行腳客商,看上去一股悍匪的氣息,也沒辦法,常年和北戎等國打交道,要不比他們更凶更不好惹,估計早就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大周的官話說的很生硬,不是周朝人,賈赦是靠著靈魂重生後強化後的感官聽到的,而來金來寶兄弟倆自小習武,耳聰目明,自然也能聽到幾個人的交談聲,三人對了下眼神,決定按兵不動。

眼下客商多是從北邊回來的,也有可能是之前定居在大周的北戎人。而且他們此行隻是為了搭順風車去北邊的錦州,也不能格外的引人注目。包子上的很快,三個人食量都不低,除了好幾籠屜的包子,還要了熬的粘稠的米粥。

昨夜,賈赦一宿沒睡,為自己將來想了好幾條備用方針,眼下熬夜熬的難受,一股冷氣從胃裡發出來,讓他直打顫,喝了口米粥才覺得身體暖和起來。

三人吃的熱火朝天,賈赦一邊吃一邊留神聽後麵幾個人聊天,他前世雖然不通北戎語,但做幽魂的時候,也曾跟在書生身後,去北戎談判過,所以他現在也能聽懂北戎話。

後麵的人是從北戎來的人牙子,每年都會從北戎買些奴隸來大周賣,北戎人身材高大,有力氣,乾的活要比大周的奴隸多得多,而且死了就找個地方處理了,反正沒有周朝的路引,不像周朝的奴隸那樣在官府過了明路,所以這幾年北戎人口流失嚴重,除了新王喜歡發動戰爭外,還有很多戰敗部落的人被當作奴隸賣給了彆的國家。

一隻臟兮兮的小手摸到了賈赦的籠屜上,但來寶反應很快,一把就擒住了人。賈赦忙轉頭去看,是個狼崽子。賈赦笑了,這孩子有個性,來寶的一手擒拿專挑小孩的麻筋,那滋味估計沒幾人能忍得了。就算這樣那孩子還是死死扣住那個包子不鬆手,疼得把下唇都咬破了。

他知道這是個北戎小孩,年齡也就是瑚哥兒那麼大,身旁的北戎客商聽到動靜後,忙過來看,見是自己手底下的小奴隸犯了錯,臉都黑了。其中一個大漢抽出腰間的鞭子就打了過來,那孩子躲不開,連忙抬起另一隻胳膊護住自己的脖子和腦袋,“好了好了,這位老板,”賈赦伸手攔過打來的鞭子,一開口就是正宗的北戎語,倒是把那幾個北戎客商鎮住了,神色也由警惕緩和了下來。

“來寶,鬆手吧。”賈赦示意來寶鬆手,這孩子已經被打怕了,現在這樣就算鬆開也不會跑了。果然,來寶一鬆手,那孩子立刻縮成一團,把那個被抓得不成樣子的包子塞進了嘴裡,“孩子吃吧。”他又讓老板上了碗粥,讓小孩吃他剩下的半籠包子。

小孩不肯上桌,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賈赦由著他吃,然後讓來寶看著,他和來金去了客商那桌,“聽聲音。幾位是從北方來的?”賈赦沒把北戎說出口,但幾位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當即開口,“我們是常年來做生意的北戎商人,今年這最後一批貨物交接完救要返回北戎了。”青禾鎮有專門和他們交接的大周商隊,“倒是趕巧了,”賈赦不動聲色,笑眯眯地開口道:“我祖父是北戎人,現在住在錦州,我一直想去那裡看望他老人家,但家裡不讓我出門,現在從家裡偷跑出來,正找不到去錦州的門道呢,不知可否搭幾位一個便車?”

賈赦三言兩語,就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從家裡偷跑出來,沒什麼見識的單純公子哥兒,單看模樣,賈赦雖然年近而立之年,但保養得當,平日裡在國公府裡錦衣玉食,事事不用他操心,再加上賈代善和史氏本身容貌就不差,榮國府裡鶯鶯燕燕一大群,就算男人,樣貌也是極好的,眼下扮起個偷跑出來的大少爺也毫無違和感。

來金默默看著赦哥兒扯大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時留神對麵人的神色。“從盤嶺這裡可不好去錦州,”那幾個人見賈赦神色不像來往的客商那般精明,身後兩個護衛估計是從小照顧他的仆人,再加上大周會說北戎語的人不多,有天然的好感加持,也就信了賈赦的話,盤嶺到錦州的話,捎人一程也是可以的。“但有我們兄弟,您儘管放心好了!”

那邊小孩吃完了飯,蹲在原地,仰著小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賈赦,這個呆樣子讓那個拿鞭子的大漢皺起了眉頭,賈赦笑了,他讓小孩站起來,拉著他的胳膊,“我見幾位老板那裡也有不少奴隸,這小孩不如我買了,長大了有把子力氣,送到錦州我祖父那裡,也好供他使喚。”幾個商人自然沒什麼異議,這孩子本來就是送來大周賣的,賣給這個單純的公子哥兒也能大賺一筆。幾個人精明的很,爽快地答應了,價格上也沒抬高多少,小小的賺了一筆,畢竟彼此還要合作。那幾個北戎人還有事要辦,幾個人約定了第二天出發的時間,就分開了。

這小狼崽子倔的很,大概知道是賈赦買了他,隻跟著賈赦,來寶不信邪,非要去逗他,他本來想拎著小孩先回去,但那狼崽子掙紮不開就一口咬在他胳膊上,來寶皮糙肉厚,倒是沒破,“牙挺厲害。”賈赦哭笑不得,把掙紮不停的小孩,從來寶的魔爪裡拯救出來,那小孩一到他手裡就安靜了,看的來寶嘖嘖稱奇,又想去逗他。被賈赦趕著去買點孩子穿的衣服,等來寶走後,一直沒開口的來金看著死死抓著賈赦衣袖的小孩說道:“赦哥兒,咱們這一路驚險萬分,帶著個北戎部落的孩子上路,是不是——”

他的話沒說完,但賈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吧,我無意一直帶著他去北境。最多到平安州,那裡有父親的舊部,我就把他留在那裡。雖說是為了拉近和北戎客商的關係,但看這孩子的年齡,被人買走也不一定能活下來,被我見到,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來金見賈赦心裡有了成算,便不多說了。那孩子不會說話,見賈赦和來金說話,也不打擾,隻是睜著大眼睛到處看,看的最多的就是賈赦。“倒像個狼崽子。”賈赦哭笑不得,哪有這個年紀的小孩不愛鬨騰的,在莊子上的時候,像他這麼大的瑚哥兒天天鬨著賈赦帶他去山上摘果子吃,一刻也閒不下來。

這孩子卻老老實實呆著,大人走哪裡他跟到哪,一點兒也看不出剛才咬人的狠勁,乖的很。不過帶著這麼個孩子,也不好打探消息。賈赦沒辦法,讓來金去找來寶,他帶著小狼崽先去旅館。“總是小孩小孩的叫也不行,”賈赦買了幾根大麥糖,見孩子盯著,分了他一根,那孩子知道是給他吃的以後,烏溜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伸過臟兮兮的手來拿,賈赦沒辦法,找店家要了塊油紙包著糖棍,遞給他。

“就叫你小狼吧。”賈赦拍了板,來金來寶沒意見,那孩子根本聽不懂大周話,但也知道賈赦是對他說的,趕忙點頭。回到旅館,來金吩咐小二燒了水,和來寶兩個把小狼洗了個乾淨。下午,讓來寶看著那孩子,賈赦又好好交代小狼乖乖等他回來,才和來金去鎮子上調查。這個青禾鎮雖然是盤嶺比較富裕的鎮子了,但還是能看出這裡的人生活條件不好,街上沒大有人,除了來去匆匆的客商和隊伍,零零星星幾家買賣人之外,竟沒太有百姓出來。作為一個鎮子來說,很不尋常。兩人來到茶館歇腳,賈赦想到了當地的裡正來,“來金,青禾鎮的裡正是誰?”

來金都調查清楚了,“青禾鎮的裡正是青禾孟家學社的孟伯,但幾日前去了錦州,鎮子上的人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離開,現在是孟伯的侄子孟海幫忙處理鎮上的事務,但據說孟海與北戎那邊有關係。”

“單看今早那幾個北戎客商就知道了,”但他不能直接找上孟海,這種小人物倒下了,還會有很多人等著乾。賈赦知道這等買賣北戎奴隸的事情不是他一個人能扼製住的。王子騰所在的項郡在錦州北邊,平安州南邊,正好加在兩地中間,所以王子騰野心勃勃想吃下平安州的方信軍隊,隻是讓他鬱悶的是,任由他百般試探,賈代善留下的將軍部下都不鬆口,他沒辦法才聯係上了房河的郡守。

如果房河淪陷,那麼平安州就要出兵,作為項郡的軍隊長官,除了張家兩兄弟,就是他的品階高,自然可以戰時從急,借調平安州的兵力,到時候化整為零,方信如果出了意外,平安州自然是他的了。按照他和北戎新王的交易,這邊境的戰功和利潤就可以收入囊中了!

賈赦可以想到王子騰的野心勃勃,但王子騰想不到賈赦已經摸到了盤嶺的生意。王家的大本營在南方的金陵,王家人精明能乾,天生就會做生意。就算風流成性的王子勝也在南邊做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後來賈赦的兒媳王熙鳳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把偌大個榮國府管理的井井有條。

王子騰當然也不例外,他更有經濟頭腦,他盯上了北戎,北戎常年部落之間會有戰爭,被吞並的部落裡總會有一些硬骨頭,不能為己所用,就要創造利益。王子騰與新王烏日圖定下協議,王家會定期將大周的茶葉,鹽等日用品運往北戎,烏日圖會將奴隸運到大周。雙方都解決了自己的難題,合作的相當愉快。

就這樣一條漫長的線路就從烏日圖被立為儲君就開始了。沒想到被賈赦摸到了一點尾巴。當然賈赦並不知道是王子騰乾的,但這不妨礙他習慣性的將這些事情堆到王子騰頭上。

兩個人又逛了許久,才回到旅館,回去就看到小狼縮在賈赦床邊的地板上睡著了,“怎麼睡在這裡?”賈赦壓低了聲音問來寶,“他死活不離開,非要呆在赦哥兒你這裡。”來寶被這小祖宗折騰的不清,見賈赦問他,滿臉苦笑。

賈赦歎了口氣,把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小孩搬到一邊的軟榻上,交代來金兄弟去休息,明早天亮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