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的手緊緊攥著從賈赦身上摸下來的流蘇絡子,直接將其扯了下來。賈赦也不生氣,他既然又做了賈璉的爹,自然要對這個兒子好,雖然前世賈璉被養在史氏那裡,他對這個兒子向來不聞不問,隻管打發他去做事,這兒子還能鞍前馬後伺候他這麼多年,可見是個好孩子。他親了親孩子嫩呼呼的小臉,心裡一片柔軟。秀雲與他相伴多年,早就是家人一般了。
“恩侯,爹娘那天接我來家,和我說了許多,”秀雲有些猶豫,她心知賈赦的心心念念,她不想阻止,也不願阻止。她不舍得賈赦在國公府內終日浪蕩不堪,被人看不起。他心中的苦悶求告無門,隻有她知道,她也感同身受。
“我知你擔心,”賈赦把終於睡過去的孩子小心地遞給乳母,然後坐在了秀雲身邊,安慰她,“都說富貴險中求,我如果不去搏一搏這潑天的富貴,又如何能從偌大的國公府脫身呢?賈史王薛的聯係已成氣候,各類世家門閥都對政權虎視眈眈,我不做這出頭的椽子,又如何為當年慘死的太子哥哥平反冤案?秀雲,我不去,沒有人去,張家哥哥們就是我們英明的聖上準備犧牲的棋子,所以我要去,隻有這樣,才能活!”賈赦重活一世,對活有著彆人無法理解的執念。秀雲也不懂,但她是個聰慧的女子,她能看出恩侯有自己的考量,也願意相信他,“我自然信你,國公府內有我在,有國公爺在,你且安心。”她知道恩侯放不下她們母子,不放心她們留在京城的安危。但她不會說出來,她笑著把額頭貼在賈赦的臉側,“恩侯,放心吧,不要忘了秀雲姐姐的本事!”賈赦把秀雲摟進懷裡,壓下了心頭的酸楚,“秀雲姐姐的本事,我亦是相信的。但千萬當心,國公府的人,除了我那院裡的人,不要相信任何人!”夫妻倆親親密密了好一會兒,張老太爺才派人來給賈赦夫妻伺候著用餐,秀雲還在月子裡,本來就不能見風,要不是怕秀雲在國公府裡保不住,老太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讓女兒回家。
飯後,賈赦又抱著醒過來的璉哥兒親香了好一會兒,直到小孩張著小嘴打嗬欠了,困了,才把孩子還給秀雲。賈赦沒呆多久,畢竟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布置,盯著秀雲母子喝了補藥,他就急忙離開了。
榮國府內,賈赦叫來觀竹,聽他講了近期國公府和京城裡發生的一些事情,這次去北境,他不打算帶觀竹去,一方麵他手中人手不夠,觀竹在府中多年,對於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頗為上手,已經暗中籠絡了林之孝,林之孝可是賈代善的親信,後來就算賈代善去世,史氏掌權,也沒有輕視林之孝。而觀竹與林之孝搭上線之後,就將府內彆的家族的眼線虛虛實實地分了出去,既讓人看不出端倪,還能讓人傳些虛假的情報回去。
賈赦讓觀竹注意和墨涵閣打好關係,同時避著點二房和史氏,如果沒有意外,他離京以後,這京城裡還會有一番大動作,賈赦讓他護好秀雲母子,同時也顧好自己的安全。賈赦寫了三封信,讓觀竹等他離京以後,送給司徒宴,司徒晟和墨涵閣。畢竟情報消息是墨涵閣安身立命之本,他需要有個人能在他北行的路上給予點必要的幫助。然後他又叫來明鶴,明鶴腳程快,讓他領著幾個人先去探路。作為眾矢之的,賈赦深知自己必須要“大搖大擺”地前往北境,但這就意味著他的小命得不到很好的保障。他不想成為戰爭的導火索,也不想作為老皇帝反製那些門閥的人證。但他無法反抗,真是晦氣!
所幸賈赦想了一招,“金蟬脫殼”,等出了京城,他先西去,繞道盤嶺,從盤嶺走官道去錦州,從錦州出發到房河郡,這路上正好可以經過王子騰的駐地項郡,這是他幾天躲在莊子上琢磨出來的,王子騰是要必須扳倒的,王子騰首鼠兩端,他不能放任王家為了蠶食兵權做出出賣國家的事情。他想到了一個入手點,王子騰有個縣伯哥哥王子勝,二人雖然對外同心協力,但多年來,王子勝始終不如王子騰發展的好,心中自然壓抑不堪,但他不願說出來,隻好自請外派,去了金陵,當起了當地的土皇帝,前不久生下了一兒一女,正在金陵大擺筵席慶祝。弟弟不好搞,不還有個哥哥嗎?賈赦,前世與王子勝相提並論的頭號紈絝分子自然有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嘛!
就是不知道嫡親哥哥出事之後,王子騰會出手相救嗎?還是會抓緊時間,一鼓作氣搞垮北境房河一帶的邊境線,為北戎的入侵做打算。賈赦沉思許久,所幸多想了幾條方案,以備不時之需。
傍晚,賈赦在屋裡待的煩悶,於是領著一個小廝去了院子裡透透氣,月明星稀,院子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又陌生,他走到了東院附近,現在還沒有東院,東院本來是老國公和賈代善的練武場,所以改成院子之後,一邊被棄用的馬廄熏了賈赦二十多年。他又去了偏院的荷塘,那是前世和今世瑚兒落水的破地方。人煙稀少,平時連最會躲懶的姑娘婆子都不會來這陰氣森森的湖,怕不吉利。賈赦來到湖邊,用手去捧那冰冷刺骨的湖水,這麼冷的水,瑚兒當時在想什麼?他心裡痛的厲害,同時更是狠下心來,他知道史氏希望他出事,賈政也是,那高高在上的老皇帝也是,所以他要搏,從北境搏出一條活路,讓他不至於在京城“寸步難行”!
“聽溪,”賈赦扶著腿站了起來,招呼自己的小廝過來,“今晚,給七皇子手下的人說,讓他想辦法和張家三公子搭上線,往後凡事多商量一下。”近前的小廝也是明鶴那批人裡的,這個小廝長相普通,讓人一看也不會留下什麼印象,偏能模仿聽過的人的聲音,單聽聲音就好像本人來到麵前一樣。賈赦和他說話的聲音壓地很低,兩人嘀嘀咕咕了許久,聽溪才護送賈赦回了東堂屋。
第二天是上朝日,賈代善因為趕著上朝,趕忙把長子天不亮就提溜起來,耳提麵命了許久,見人實在沒有精神,隻好歎了口氣讓人回去補個覺,以免禦前失儀。聖上為了今天的大朝會激動了半宿,眼下困的要死,但又為了演好這出戲,硬逼著自己端坐在龍椅之上,聽底下的大臣們一如往常的扯皮,隻覺得自己眼皮越發沉重。突然聽到身邊戴權咳嗦了一聲,才發覺已經到了大朝會後期“有本啟奏,無事退朝”的階段,他振作了一點,見戴權對禦階之下的一個人使了眼色,那人立刻站了出來,將這個“瞞了”聖上半個月之久的北境之難報了上來,當然他還是有腦子的,隻說京城北境流民日增,但邊境郡守卻沒有任何消息上奏,是否需要派點禦史官員去探查一番。
皇帝沉吟不語,見底下大臣們嘈雜聲,爭論聲亂成一片,“好啦!朕的朝會是東市的菜市場嗎?!嘰嘰喳喳的,擾的人心煩意亂!”果然天子一怒,眾人跪倒了一片,大堂上又鴉雀無聲,仿佛連根針掉下都能聽著響。
他先指了指老丞相,示意他拿個主意,“沈愛卿有什麼好主意?”沈琳,京城第一世家的家主,官拜一品丞相二十餘年,門生故舊滿朝堂,但年事已高,一般情況下從來一言不發,但一開口便能讓皇上吃了一顆定心丸。
“老臣無能,此等消息也是第一次聽說,”沈琳也不是簡單的人,他一早就看出來這場眉眼官司,但他秉持著小事能不摻和就不摻和,皇帝已經有了主意,他也就聞弦歌而知雅意,發揮自己打太極的特長,“不如像鄒大人提議的那樣,派個人去北境各郡探查一番,如此我等也可知曉究竟了。”
“老丞相所言極是,”賈代善作為大托二號,立刻站了出來,“老臣也覺得派個官員去探查一番比較合適。”賈代善眼睛一眯,眼睛盯上了和他一向不太對付的苗尚書,作為兵部尚書,而且所持觀點十個裡有八個不一樣,苗尚書一向與賈代善水火不容。
“老臣年邁體弱,”苗尚書作為一個當年的武狀元,昨天還一口氣吃了三個饅頭,今天一聽賈代善拿他做筏子,立刻就仿佛能一拳打十個的身板佝僂了下來,整個人蒼老了很多。周圍人都對他的演技歎為觀止。“還是找個年輕力壯的後輩合適。”
“那王大人家的大公子如何?”賈代善又揪住王子勝的父親王大人不放,“子騰在項郡駐紮,子勝前去,兄弟倆也好有個照應。”賈代善笑眯眯的提議道。
“你!”王大人雙目一瞪,差點七竅生煙,子勝是他留下來為王家留後的,如果子騰在戰場上有了不測,他王家也不至於折了頂梁柱,損失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