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賈代善帶著天使過來的,畢竟賈赦混不吝的名頭在,他也怕賈赦衝撞了聖上麵前的大紅人。
“見過戴公公,”賈赦也是戴權看著長大的小孩,看著眼前臉色不是很好的賈赦,他歎了口氣,語氣很是溫和,“賈公子,聖上傳你入宮,有要事相詢。”戴權擺了擺手,示意賈代善父子不用跪下行禮,隻是告知之後便出門等待。
“赦兒,你這次進宮注意一下,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聖上那裡總會念著舊情,隻要你把握好分寸,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賈代善仔細叮囑著自己這個神色冷淡的大兒子,內心也十分苦澀,但一切已成定局。當年他廢了賈赦的腿,壓製他在府裡,固然是為了榮國府,但也是為了保住賈赦的一條命,不然隨先太子起兵,連聖上的嫡親孩子都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更彆說賈赦了。
賈赦朝賈代善行禮以後,就帶著喬裝成小太監模樣的簡郡王上了宮裡的馬車。簡郡王隻是草草包紮了一下傷口,自然是為了讓他的現狀看著更加狼狽淒慘,他看著閉目倚著馬車一角養神的賈赦,遮掩了自己探究的神色,他對賈赦,賈赦對他是解不開的死結,這輩子他們因為一條人命,永遠不可能變回當年的關係。誰也沒想到這輛緩緩行駛進皇城的普普通通的馬車,成了開啟後來一切亂局的鑰匙。
下了車,簡郡王一直充當著小廝的角色,扶著“身體虛弱”的賈赦,在戴權的帶領下,直到進了養心殿,賈赦才被戴權攙扶著去偏殿休息,簡郡王自己一人去見他的父皇。
簡郡王一身狼狽果然讓老皇上心疼不已,對密函上的北境之事自然信了三分,再加上簡郡王被他放在江南,明麵上失寵多年,暗地裡關於他的消息一直沒斷過,他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知道他是站在皇室的一邊,隻是眼下世家勳貴中權力失衡,他自從在與世家勳貴博弈中輸掉一局之後,就被隱隱壓製住了,彆說出京城了,出了皇宮都會有危險。
而老皇上現在除了皇宮,哪裡都不能去,天下之君卻隻能被圈在這小小的皇城之中,受人蒙騙,真是可氣!
簡郡王自然知道聖上的憋屈,但他不想說出來,也不願說出來。所謂天家父子,到底是隔著人心,隔著人命。簡郡王坐在禦案之下,一言不發,神色暗淡。
老皇上自己生了會兒悶氣,但也無計可施。除了簡郡王,他竟然沒有可以用
的兒子。當然七皇子司徒宴早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對北境一事,你有什麼看法?”他喝了一口茶順了順氣,開始向簡郡王問策,這也是父子倆幾年來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見麵聊天。
“這個局麵,需要一個不怕死的人去打破。”簡郡王當然不能明目張膽地提出讓賈赦去北境,他需要一個台階,來讓多疑的帝王自己去讓賈赦去北境。“皇兒可有人選?”皇上緩和了神色,他心知自己的兒子到底是與他站在一起的,眼前這場危局需要他們父子同心來打破。“賈國公如何?”賈代善簡在帝心,又在北境打仗多年,就算回京述職,交接兵權,也在北境留了大批的親信。他相信,自己的父皇,絕對——
“榮國公年事已高,實在不適合再去北境。”簡郡王還沒說完,皇上已經出聲反對,司徒晟借著喝茶的衣袖遮掩住自己嘴角的諷刺。聖上好不容易趁賈代善舊傷複發,加上賈赦的事情收回一部分旁落的兵權,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地讓榮國公有機會去北境收攏舊部。自從一眾世家勳貴在太子一事中擔任了不一般的角色後,就算賈代化,賈代善兄弟倆是帝王的忠實擁泵,也不免終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聖上知道賈代化兄弟倆的心理狀態,但他樂於這種心態,賈代善也儘忠職守,絕不瀆職。哪怕是姻親王家和史家都沒有從他手上得到任何人脈。
“那王子騰如何?作為老國公的姻親,如今也在北境作戰,自然可以更快地救援北境。”簡郡王深知聖上對王家膈應地很,不光是王家在當年一事中左右搖擺的態度,也是因為王家算計他的兵權,想要從賈代善這裡分割到切實利益。雖然沒有很多人知道,但簡郡王從賈赦這裡知道了這麼多年聖上一直信任賈代善,而賈代善也努力效忠聖上的原因。不隻是並肩作戰的君臣情誼,兩人在早年征戰中也算是生死之交,先榮國公賈源發跡於戰場,而上一任帝王也同樣是亂世起兵,打下了諾大的基業。而聖上年輕的時候於北境的平安州起家,一路打回京都,這才登上帝位。賈代善有從龍之功,也有護主之忠,自然深得聖上信任。
“王子騰小人一個,”聖上冷笑一聲,不做言語,顯然是不同意。“如此反複,還不如派賈恩侯去北境。”聖上果然如他們所料,賈恩侯算是橫在聖上心中的一根刺,太子死了,皇孫死了,太子滿門抄斬,隻有賈代善打斷了腿的賈恩侯躺在國公府逃過一劫,聖上一直不想見這個他曾經很喜歡的孩子,一看到他就會想到太子,想到太子怨恨的目光,想到太子死的那麼狼狽,那麼淒涼,那麼剩下的孩子又會怎麼看他這個父親。賈恩侯於聖上就是一根魚刺,如鯁在喉,看不順眼。而他心裡有個潛在的念頭,恩侯是代善的長子,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動手寒了老臣的心。但簡郡王提了兩個人選,自然讓他想起來和王子騰的胞妹鬨出不愉快的賈恩侯來,眼下隻要將賈恩侯派去北境,活著回來的話,他就給封個侯養起來,要是死了,他也鬆口氣,也有個理由對北境動手,將北方的兵權全部收歸囊中。
老皇帝想得美!賈赦坐在偏殿喝茶,周圍的宮人們大氣不敢出,怕這位混不吝的爺又出什麼幺蛾子。早年伺候過賈赦的宮人早就在他來之前對這些新進宮的宮人耳提麵命過了。隻可惜賈赦大夢幾百年,緩了性子。簡郡王和聖上父子倆親親密密,他賈恩侯熱茶喝了三四回,點心團子吃了一肚子。閒的無聊去聽皇家父子間的對話,還好距離夠近,他聽著那爺倆兒你來我往,突然覺得嘴裡少了些樂子,忙指揮了個宮人給他上了盤脆果子,他一邊吃瓜,一邊吃果子。等他吃完果子,戴公公也就來準備送他回去,“大公子,走吧。”簡郡王的傷太重,老皇帝慈父心性發作,將兒子留下了,又想起來還有一個在偏殿裡呆著,又不想見,趕緊讓戴權領著人出宮去。
賈赦對自己工具人的定位一向明確。於是整理了下儀表,邊和戴公公嘮嗑,邊出了宮。臨上馬車,就見這位聖上麵前的宮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湊過來,低聲叮囑了他句話,“大公子,今後凡事多加小心。”
“多謝公公掛懷。”賈赦緩了神色,對這位老人心中的善意自然也是受用的,他把自己懷裡的荷包遞過去,“這是往年公公托人找我尋的方子,每晚用這藥熱敷膝蓋,能緩解陣痛。也算謝了公公多年的照拂。”
戴權拿著荷包,感覺這位大公子有些不一樣了,心中有些感動,“勞煩大公子惦記了,大公子的好意,咱家心領了。”把人送上馬車,戴權看著巍峨的皇城,又看了眼漸行漸遠的馬車,歎了口氣,把荷包揣進懷裡,向皇宮走去。
回到榮國府,拜了賈代善夫妻,雖然史氏不待見賈赦,賈赦也不太想見她,但這是賈赦多日來第一次回府,理應前去問安。賈代善早就得知了消息,自然對長子突然從郊外回來沒有什麼異議,但史氏覺得賈赦沒經過國公爺和她的允許便“私自”回來,不服管教。正待發作一下,卻被賈代善三言兩語阻了,讓賈赦去看看妻兒。賈赦套了馬車,便去了張府。張家人丁興旺,但都守規矩,無事都在自己的小院裡過活,來了客人,仆人有條不紊,賈赦便在管家的引路下,來拜見了二老,二老見賈赦也有一番感慨,有些心疼這個姑爺,張老太師更是留人去了書房,耳提麵命,交代了些去北境的注意事項,見賈赦聽得認真才心懷大慰,繼續嘮叨了一柱香,直到老夫人受不了了,要把人趕去見妻兒才意猶未儘地停下。
“平日裡也沒見你這麼愛嘮叨,怎麼今天恩侯剛來,你就這般?”老夫人給老太爺遞了盞茶,“許久沒見恩侯這般認真聽講了,往日哪有機會逮著這毛猴子念叨?再說壽康也大了,家裡能讓老夫念叨的人除了夫人你,就隻有恩侯了。”老太爺撚了撚自己的胡須,頗為自得。
“秀雲,”賈赦直奔夫人閨房,一旁的丫鬟極有眼色地退下,去門口守著。秀雲懷裡抱著一個將將睡去的嬰孩,低聲哄著,見他喊得聲音大了一點,連忙阻止,但為時已晚,“哇——!!”小孩子被聲音驚醒,哭鬨起來,賈璉身體虛弱,雖然有賈赦找來的靈藥補著根本,但還是覺少易驚,秀雲自從來了張府,便把孩子抱到身邊來守著,因此也知道這孩子一旦哭鬨起來,便很難消停。
“這孩子難哄的很,恩侯來得正是時候。”秀雲把孩子遞給在火盆邊驅了寒氣的賈赦,示意他來哄兒子。
“我!!”賈赦抱著懷裡香香軟軟的小孩子,手足無措,但孩子還在哭鬨,他隻好在秀雲的指導下調整抱孩子的姿勢,然後邊哄著孩子,邊和秀雲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