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善瞪了史氏一眼,但也明白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賈赦可不理會賈代善在那裡說些什麼,他趕緊扶著秀雲,讓秀雲把身子倚在自己身上,半摻著秀雲往回走。
這種時候,他不敢抱著秀雲,榮禧堂裡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他的腦袋疼的愈發厲害,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一旦他倒下了,他的人都會隨史氏擺布。
觀竹提前讓人抬來了軟轎,出了堂屋,秀雲才倚在軟轎上輕舒了口氣。
賈赦拿著帕子給她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泰昌,你姐姐的安危我就交給你了,你帶的人一定要顧好東堂屋,一個賈府的人也彆放進來。”賈赦這次去張府,不僅找了張家三公子來,還稟明了嶽父嶽母,讓張家的家生子來照顧秀雲,幸運的是,張家知道賈府曆來不靠譜,早早就找了穩婆以防萬一。上一世,因為賈赦沒有到張府,加上史氏把賈府控製的密不透風,張家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會那樣難產而亡,以至於連秀雲的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張家三公子一臉鄭重,用力握了一下賈赦的手,“恩侯,你保重,隻要有我在,姐姐那裡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張泰昌是張家三個公子中,唯一還未出仕的孩子,但也有功名在身,武藝高強,隻等來年秋闈一展身手。
可惜的是,五個月後的那場巨變讓一切都成了泡影。張家突然牽扯進當年的太子謀反一案,皇上不發話,下麵遞的折子堆滿了禦案,沒過多久,張家大公子、二公子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張三公子更是不明不白的含冤入獄,在獄中吐血身亡。張家二老悲憤欲絕,加上三子皆出事,大悲之下,撒手人寰,諾大的張府,幾日之後便敗落了下來。
之後,就好像沒有這個曾經的連中六元的張老太傅存在過一樣,再沒有任何人提起。
賈赦最後握了一下秀雲的手,他知道秀雲的害怕,“秀雲,你放心,沒有誰能傷害你和孩子,等你平安生產,嶽母大人還要來看你。”賈赦知道秀雲的心結,因為賈府史氏的關係,秀雲和娘家很少往來,張家的人也很少到賈府來,秀雲前世最後心心念念的就是見母親一麵,今生他愧對秀雲,這個願望他會替秀雲好好達成。
秀雲神色安定了許多,她一手扶著肚子,另一隻手輕輕拉著賈赦不放,“恩侯,放寬心,國公爺回來了,可以鬆口氣了。”見賈赦臉色好了不少,她也笑了一下,然後就在自家弟弟的護送下回了東堂屋。
也許是史氏並沒有想到秀雲會在這個時候產子,府裡尤其是東堂屋一團亂。這邊賈代善剛斥責了史氏小肚雞腸,對懷孕八個月的長房長媳這般折騰,枉為國公正室。史氏剛掌權不久,逍遙日子還沒過幾天,就被丈夫不留情麵地訓斥,心裡滿是惱恨。
不過她沒有恨斥責她的賈代善,而是恨讓她出醜的賈赦夫妻,心裡越發想著小兒子的好,覺得大兒子就是來報複他的。“不過是讓張氏端了盞茶水,她就扶著肚子疼地厲害,可見平時這孩子也不是個省心的。”
這話剛出口,賈代善就知道史氏的心思,要是平時,他也就順著她的話想了,可是他剛回京,宮裡又因為當年太子謀反一事對他態度不明,剛見到聖上,話裡竟有要為廢太子平反的意思。但當年鎮壓廢太子“謀反”的主力就是賈史兩家,現在史家遠駐邊關,明升暗降,他也要回京交出兵權,“榮養天年”。如果聖上要翻案,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兩家,賈代善的心中一團亂麻,也顧不上史氏這種明著上眼藥的話了。
賈代善越想越怕,但賈家下一代沒有能夠撐起來的人,賈赦“草包”一個,當年要不是他打斷了賈赦的腿,能跟著廢太子一塊折在謀反一事裡,賈政雖然聽史氏說喜歡讀書,但這滿京的讀書人裡,他也沒聽賈政有個什麼才子的名號,估計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半吊子!
一個兩個都不爭氣,但凡有一個能像隔壁家的敬兒一樣,能早早考個進士的功名,光耀門楣,他就算早早幾年放下兵權也能安心了!何必牽扯到這一堆麻煩事裡,差點引火燒身!
賈代善越想越深,對賈赦夫妻那產生的一丁點憐憫和悔意也消失不見了。“瑚兒是怎麼回事?”雖然不在府裡,但這府裡發生的事他大都還是知道的,這件事他雖然不清楚到底是誰乾的,但賈赦他是知道的,他的這個兒子可以說是個繡花枕頭,也沒有理由對自己的孩子下手,除此之外,史氏掌著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不信史氏不清楚其中的底細。
但看到史氏有些躲閃的目光,他有一些失望,“都說了我不在府內的這段時間,少為難老大,管好政兒,處理好府內事物。偏偏現在出了瑚兒的事,真是一點都不讓我省心!”
“老爺,你領兵在外,老大又不像政兒那麼貼心,處處跟我作對,老大家的也是,仗著自己有身孕,三天兩頭的不見人。瑚兒出事也隻是淘氣貪玩,失足落水受驚。老大已經請了張家的人過府照看,這孩子對爹娘還不如對外人,處處想著張家,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史氏一抹眼睛,眼淚就開始往外流,賈代善最見不得史氏這個樣子,立刻不想和她糾纏這個話題了。
“既然請了韓太醫來,那老大家的也不會有什麼事。”韓太醫是宮裡專攻婦科的聖手,也和賈赦有交情,請他過府,他也能不用太操心賈赦的事情。
“你現在就查一下瑚兒到底是怎麼落水的?我可不相信什麼孩子貪玩落水的話,你再不把張家當回事,人家也是聖上的老師,曾經給先太子開蒙,人家清貴家的女兒嫁過來不容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賈代善不理會羞紅了臉的史氏,直接說道:“我回來後發現朝內局勢有變,將來少不得要張家幫忙,把你動的那些手腳都藏好,要是被老大或者張家的人發現,我相信不光張家饒不了你,聖上那裡咱們國公府也過不了!”
史氏被賈代善的話驚得不清,她沒想到自己素來看不慣的長媳還有這麼大的靠山,在她眼裡,除了皇家尊貴無比之外,就他們這些勳貴世家最為榮耀,尤其是賈代化和賈代善在的賈家,一門雙國公簡直是本朝乃至前朝都沒有過的盛寵。賈代善能領兵在外多年,也是簡在帝心,怎麼可能會有被張家這等因廢太子“謀反”而退隱落寞的家族幫助的一天!
到時候,與其讓張家幫忙還不如讓王家、史家、薛家幾家合力。史氏對於張家等清流人家的偏見根深蒂固,再加上前不久她最喜歡的小女兒賈敏議親,本來已經和南安王妃商量好了,卻被知道了這件事的賈代化飛書傳給賈代善,賈代善來信讓你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回來再定。賈代善這才遞了折子,從平安州返京。沒想到一進府,就遇見老大家的身體不適,怕是要早產。
賈代善心裡裝著事,隻吩咐了史氏等老大那邊有消息了,他再過去。史氏雖然想去,但又是因為自己讓張氏端茶不接,才惹出的亂子,所以躊躇了一會兒,“玻璃,你去東堂屋候著,大奶奶有消息了就來通知我。”
待一個小丫鬟應聲離開後,史氏帶著賴大家的一起來到了染秋院。
東院裡,在秦嬤嬤的幫助下,原本一團糟的局麵也清晰明朗了起來,賈赦守在秀雲屋外,穩婆已經進去了,韓太醫來了賈府也是直接來的東堂屋,畢竟人命關天,宮裡也有貴人要他保下賈赦夫人的這一胎。
所以他來了東堂屋之後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叫了張家的穩婆就進了內室。
賈赦走到僻靜處,打開手中韓太醫塞的白絹,上麵熟悉的字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按理來說,他們不該有交集了,前一世直到賈赦死在流放的路上,他們都沒有再見過一次麵,他安心的做國公府裡被人瞧不起的大老爺,渾渾噩噩地過了一輩子。
雖然上一世韓太醫沒有及時來到,當然也有王氏銷毀證據後,他惹得賈代善沒能早早請來宮裡的太醫的原因。隻是現在這些也沒有太多的意義了。賈赦把白絹匆匆塞回袖子裡,便又回到屋前守著。
去參加所謂“詩會”的賈政也期期艾艾地來了東堂屋,賈赦一見到那張“假正經”的臉,就覺得自己額角抽痛,視線範圍內都好像碎掉一般,他趔趄了一下,賈政本來還為大哥替他在父親麵前說好話有些不好意思,見賈赦臉色不對,便趕緊上前,扶著賈赦坐到石凳上。
“兄長,也莫要太過著急,嫂嫂和孩子定能平安無恙的。”他以為賈赦是心憂張氏母子,便出聲安慰,賈赦不著痕跡地甩開賈政扶著他的手,賈政也不以為意,反正兄弟倆從來沒有過這麼親密的時候,不相看兩生厭就不錯了。
“今日多謝兄長在父親麵前替我說話。”賈政這人一點也不懂場合的重要性,屋裡張氏聲嘶力竭,冒著熱氣的清水斷送進去,屋外賈赦臉色慘白,明顯身體不適,他卻能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仿佛眼前這一切,他都看不到一樣。
賈赦抬頭看了一眼一臉“誠懇”道謝的賈政,不屑地翻了一下眼角,留了個白眼給賈政,他果然和賈政無法好好相處!